案件發生在鄰市的一個有名的貧困縣x縣的M村,距離我所工作的城市有10個小時的車程。方楠安排的警,當天晚上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就拉著我出發。一路上,我都插著耳機聽著小說,沒有與她說一句話。我一直都有閱讀的習慣,加上我閱讀的速度很快,平均一天要讀一本書。由于出發得太過匆忙,我沒有帶太多的書,沒幾天看完了再去書店購買,需要花太多的時間,加上我有暈車的毛病,只能用聽書的方法消磨時間。
方楠是一個很講究的人,舉手投足之間,每一個細節都顯得小心翼翼。不知道她是平時就是如此,還是在我面前刻意為之。我對她的印象也僅僅限于此。在我的印象中,一個25歲就能混到正處級的人,多半都是靠自己家庭的背景。其實按照她的條件,完全可以靠臉吃飯,真不知道她為什么選擇刑警這份又辛苦又燒腦而且還很累的工作。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6月14日上午9點30分,我們準時來到了x縣公安局。公安局長楊鐵心對于我們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他甚至推掉了縣委書記邀約他調研的工作,召集涉案的所有人員,在一間用會議室改成的專案組辦公室內,召開了一堂既嚴肅又認真地座談會。
案件的情況非常的簡單,也不算什么血腥和暴力。死者只有一個人,警方在案發之后很快就已經鎖定了犯罪嫌疑人,但是卻無法從他們身上找出真正的兇手。
“從警30多年了,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棘手的案件。”楊鐵心親自對著幻燈片介紹著案情。
案件所發生的x縣M村近十余年來均未發生過一起刑事案件。這起案子被稱為“6?4”殺人案。
****,家住m村一組的唐建國突然從家里失蹤了,按照其母親的說法,當天早上9點過,有一個神秘的人往他們的家里遞了一張小紙條。兒子接到小紙條之后,便匆匆忙忙的出門。老人詢問之后,他告訴母親說有一筆非常大的買賣需要做。唐建國一走就是一整天都沒有回來,關鍵是電話也關機了。按理說,一個人出走,一天不回應該算不得什么大事兒,特別是在農村。但是同一天失蹤的,還有m村小學的教師趙海洋。
趙海洋是縣里有名的優秀教師,在農村一工作就是十余年的時間,從來沒有一天請假,也從來沒有曠工。他在學校還兼任著副校長的職務,工作非常的忙。失蹤的當天,有他的七堂課。沒有任何理由,趙海洋就這樣突然失蹤。這個現象太反常了,立刻在村里面引起了一陣轟動。
當時村里面普遍流行一種說法,人失蹤24小時之內,派出所都是不立案的。于是唐建國的母親王麗英和學校的校長吳維來到了村委會,希望找村三大員幫忙找人。村主任田勝秀立即聯系了駐村干部何慶力和村里的第一書記董建斌,一共五人,在村里面進行了尋找。他們計劃如果當天找不到,再向派出所報案失蹤。
這樣找了一天,都沒有在村中找到兩個人的蹤影。第二天早上,也就是6月5日,人們把注意力放到了村口的一個舊糧倉上。這個舊糧倉建造于建國之初,已經有很長的年頭了。糧倉的一半都已經倒了,灰黑的墻上還刻著“團結起來,爭取最大的勝利”字樣的標語。糧倉中有一個房間,也是建于那個特殊的年代,當時是作為倉庫的資料室和革命委員會的司令部使用,只有一道門,四周都沒有窗戶。幾人來到了房間門口,見房間的門非常的奇怪。門上用大號的鐵絲捆綁著,而且鐵絲非常的新,也就是一兩天的事情。村主任沖著門大叫唐建國的名字,很快,唐建國的聲音出門內傳出。村主任等人立即從外解開鐵絲,室內的兩人從內把門打開,人們才得以窺見房間中的情況。房間中先后走出了兩個人,第一個是唐建國,第二個人是趙海洋。他們用電筒在房間一照,發現房間里還有第三個人,那個人正躺在房間的一個角落。剛開始人們以為他是睡著了,但是,走近一看,卻發現這個人已經死了。
人們很快撥打了報警電話,剛好那天鄉鎮派出所的民警在M村調解一起糾紛,不到五分鐘時間便趕到現場,立即對案發現場進行了封鎖。通過勘察,發現死者是被磚頭砸死的。磚頭就丟棄在房間里,沾滿著暗紅的血跡。通過初查,死者的身份很快被查到了。死者名叫段英,男性,37歲,身高一米六八,是X縣X村人,在M村附近一家民營企業的工作。根據企業的其他工人反映,段英也是在****當天莫名其妙地失蹤,沒有來廠里上班。
他們三個人為什么會同處一室?這是警方非常抓頭的問題,按照唐建國的說法,他是收到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字條,上面寫著:“有一批來源不明的茅臺酒需要出售,價格從優”。唐建國沒有正經工作,一般靠著倒賣各種小商品過活。在這個年頭,茅臺酒非常緊俏,如果真有來源不明的貨色,肯定價格很低。這樣低買高賣,從中獲利的方法,對唐建國非常的有吸引力。他按照紙條的要求,來到了指定地點,卻莫名其妙的暈倒了。
趙海洋的供述與唐建國差不多,時間也是****,大約3點過,小學散學后,趙海洋回到自己的寢室,發現有一張紙條放在桌子上。上面寫的內容也是:“有一批來源不明的茅臺酒需要出售,價格從優”。學校的規模非常的小,只有不到100人。由于是小學,課程也不怎么緊張,加上工資很低,于是,趙海洋常利用業余時間做一些小生意。按照單位的規定,這是不允許的,所以他一般都是偷偷摸摸地去做。他按照紙條的要求到了指定地點,也是突然暈倒。
他們醒來之后,發現自己已經在糧倉的密室中,和他在一起還有一個叫段英的人。他們相互一聊,發現三個人之間彼此都不認識,也沒有和什么人結過仇怨。段英告訴他們,他也是被一張神秘的有酒出售的紙條所吸引,到了指定地點后暈倒的。糧倉中伸手不見五指,一片漆黑,他們嘗試著逃離,發現唯一的一道門已經被鎖死了。很快,三人又開始一陣頭暈,迷迷糊糊間就睡著了。直到五個尋找他們的人把他們叫醒之后,他們才發現段英已經死了。
之后,通過法醫學檢驗,從唐建國和趙海洋體內都找到同一種化學物質殘留——氯仿。毫無疑問,他們就是被這種化學物質迷暈的。
“根據我們警方的初步判斷,兇手就在唐建國和趙海洋之間,只是沒有辦法確定究竟誰是真兇。”楊鐵心篤定地說。唐建國和趙海洋都辯稱自己不是殺害段英的兇手,并且一口咬定是對方殺死了段英,并且還列出了種種理由,警方對此一籌莫展。
“為什么會這么肯定?”方楠突然問道,她一邊問一邊轉著手中的筆,模樣如同一個好奇的學生。
“問題就在于這間密室本身。”楊鐵心解釋道:“這不是一件簡單的密室,而是一個雙重密室。”
根據唐建國和趙海洋供述,因為當天他們三人中途醒來后,發現正處在一個密室中,三人摸索一番后,發現無法離開。后來,為了防止在睡著的過程中,那個將他們帶到密室中的神秘人會進入密室殺害他們,他們在房間中撿起一根木棍,插在了房門的插銷上。因此,密室中的門不但從內打不開,從外仍然打不開。
“所以,兩人相互指責對方是兇手,就不足為怪了。”方楠向著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總結般地說道:“試想,在一個封閉的環境內,一個人死亡,另外兩個人又相互之間不認識,自然會指出對方是兇手。”。
一間密室,一個死人,兩個嫌疑人,這樣的場景,與我所出的那道題推理題一模一樣。這也是我為什么同意接受這個案子的原因。
公安的民警們都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紛紛地將頭轉向我,想聽聽我意見。
一個刑事案件發生后,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要確定尸源,要弄明白死者是誰。其次,便是查清楚死者死亡的原因。當以上兩個問題解決了,接下來,就是刑偵工作的重中之重了——查找兇手。
在一切事情還沒有明白之前,案件的真實情況,有無數種可能。以本案為例,由于唐建國、趙海洋和段英共處于一室,并且根據兩人的供述,在雙重密室形成時,段英是活著的。如果外面的人無法進入密室內作案,那么最有犯罪嫌疑的便是唐建國和趙海洋。此時,便出現了三種可能,一是唐建國是兇手,二是趙海洋是兇手,他們很有可能在另外兩人熟睡之后,與段英起了爭執而將他殺掉。第三種可能,便是唐建國與趙海洋共同犯罪,兩人一起殺死了段英。警方首先將兇手鎖定在兩人身上,也是一種正確的偵查方向。省公安廳之所以邀請我到X縣公安局來協助破案,就是想讓我從中看出問題,用最快的時間從他們兩人之中找出兇手。然而,本案卻并不簡單,除了涉案的三個人外,還有一個給三人送紙條的人,以及另一個將他們迷暈之后關入密室的人。這兩個神秘的人,是否是同一個人?他和段英的死之間有什么關系嗎?
現在的情況確實讓警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向檢察院提起審查起訴吧,犯罪嫌疑人雖然抓到了,但是無法確實真正兇手,警方無法結案。直接放人吧,領導和群眾都不干,說兇手就在里面,放了他們繼續做壞事,不符合人民群眾的要求。公安民警們一籌莫展。
“你確定一根木棍插到插銷中,就能阻止外面的人開門嗎?”經過一番思考之后,我突然開口問。
只見楊鐵心篤定地點了點頭,用他那如同男低音一般洪厚的聲音說道:“那個門是一種特制的木門,另一面蒙著鐵皮,門與鏈接它的墻壁之間有一個坎兒。我們警方進行了現場實驗,發現如果從門內插上插銷,確實無法從外面將門打開。也不可能用刀片或者鐵絲之類的東西從外將插銷打開。”
“木棍呢?你們找到了沒有?”我追問道。
“沒有。”在場的民警回答道。他們第一時間到達了現場,對現場進行了勘查,但是卻沒有找到那根小木棍。
“既然沒有木棍,那么插上木棍之類的,很可能是謊言。加上唐建國和趙海洋的供述完全一致,我們是否可以認定,本案是兩個人之間的共同犯罪呢?”方楠想了想,說道。
我皺著眉頭,用力思考著。無論如何,在現場發現了唐建國和趙海洋,他們依然還是犯罪的第一嫌疑人。案件的偵查方向,首先還得從兩個人身上進行查起。
我給出一個調查方向,那就是調查兇器。如果死者段英是被那塊磚砸死的,那么我們首先就必須調查磚頭上的指紋,如果上面有其中一個人指紋,那么這將是鎖定兇手的最直接證據。于是,刑警立刻將磚頭送交物證部門進行檢查。一個小時之后,鑒定結果出來了,我們急忙將鑒定報告打開,在場的所有人都傻眼了——磚頭上不但有唐建國的指紋,還有趙海洋的指紋。
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我陷入了沉思。
眼看此路不通,我立刻指出了另一個調查方向,那就是檢驗唐建國和趙海洋身上的血跡。如果,死者段英是在現場被磚頭砸死,那么兇手身上肯定會留下死者的血跡。只要將兩個人的衣服拿去進行鑒定,查看兩個人衣服上的血量。誰的血量多,誰就有可能是真正的兇手。幾個民警從法醫室拿走已經扣押在案的唐建國和趙海洋所穿的衣服,準備進行實驗。又過了兩個小時,鑒定報告出來了,發現兩個衣服上都有血跡,血跡形狀都差不多,星星點點的,都呈現出噴濺狀,而且血量都差不多,兩件衣服都沒有特別大的出入。只不過,唐建國衣服上的血跡集中在衣服的左邊,趙海洋身上的血跡,集中在衣服的右邊。
并且,根據法醫學檢定,二人身上的血跡確實來自于死者段英。
“那就有意思了。”我一手摸著下巴,一手翻閱著手中的卷宗和鑒定報告。
“如果是這樣,那么事實就明朗多了。”方楠看完了結論,突然說道:“本案應該就是唐建國和段英的共同犯罪行為,他們兩個人一起兇害了段英。”
從本案現有證據來看,確實更能得出共同殺害死者這一結論。
“如果真是這樣,那問題就簡單的多了。”楊鐵心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警員們你一言我一語展開了廣泛的討論。我一頁一頁地翻閱著這個案子的卷宗,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細節。閱讀的速度很快,加上卷宗的數量也不多,很快,我又將卷宗看了一遍,已經大概掌握了案子的基本情況。
“吳老師,你對于這個案子怎么看?”楊鐵心突然問道,會場上的所有警員的嚴肅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了我。
我尷尬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從目前所得到的信息來看看,還無法得出事情的真相。我覺得,有幾個關鍵的地方,我們沒有查清楚。如果要認定本案是唐建國和趙海洋共同犯罪,那么他們的犯罪動機是什么呢?是因為突發矛盾臨時起意舉起了屠刀還是早已有預謀,實施了殺人計劃。如果是早有預備,那么三個人之間到底有什么樣的仇怨呢?如果是臨時起意,當晚發生了什么矛盾必須要以殺人來解決。還有一點是用共同犯罪所解釋不通的,那就是,如果真的是兩個人一起殺死了段英,那么完全可以將兇手推到那個迷暈并拘禁他們的神秘人身上,完全沒有必要編出從內插上插銷形成雙重密室這個謊言,并且,還相互指認對方是兇手,這與共同犯罪行為是十分矛盾的。”
現場的警員們陷入了一陣沉默。
“那么,現在我們需要作什么呢?”
“我想,圍繞著三個人之間的疑點太多了,我們有必要進一步深入地調查。我希望能訊速組織警員,對于唐建國、趙海洋和段英三個人之間的關系進行調查,他們有什么樣的交集,會產生什么樣的矛盾。”見楊鐵新點了點頭,我繼續說:“另外,我想去看看守所會一會唐建國和趙海洋兩個人,看看他們有沒有說謊。至于剛才查到的,磚頭上的指紋以及兩人身上為什么會有相同的血跡,等我考慮清楚了,再給大家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