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的下午,我隨同偵查小組進駐了m村。根據之前所商定的分工,我負責對于草垛現場的勘察指導,方楠負責倉庫密室的現場勘察指導。
草垛位于從村中穿流而過的小河的旁邊,是一塊大約十平米左右的空地,旁邊有一棵大槐樹。按照唐建國和趙海洋的說法,確實非常的好找。我們找到了石橋,很快便鎖定了神秘人迷暈建國等人的現場。
公安民警們拉起了警戒線,將整座橋、槐樹和草垛在內的所有范圍都框了起來,村里的村民看見之后,紛紛過來圍觀,七嘴八舌地指著勘察現場議論紛紛。
我站在警戒線外圍,看著周圍的場景。偶爾有幾個好事的村民拿出手機,將現場的情況拍攝下來,被現場的民警制止,并強行要求他們刪除照片。幾個年輕氣盛的男村民,為此非常不服氣地罵罵咧咧起來。盡管如此,還是有人將現場的照片發到了網上。由于我沒有穿警服,自然沒有被村民們當成警察,人們說話的時候也沒有避諱我的存在。
“死的那個人是誰?”一個村民問。
“好像說是隔壁村的人,具體什么情況,警察也沒說。”另一個村民回答道。
“唉,聽說了嗎?殺人的就是唐家那個小子?”
“不會吧!”
“怎么不會?那家伙從小就不安生,說他殺人一點都不奇怪。如果沒殺人,怎么被關進去十多天都不放出來?”
“咱們村怎么會出這么大的案子?”
“是??!看來今年平安村的評選,我們村是沒戲了?!?
……
聽他們說的無趣,我從挎包中掏出一本書,找了一個大石頭坐下,津津有味的讀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現場勘察的民警跑過來對我說:“找到了一些痕跡,吳老師,你過來看一下?!?
我將書放回包里,掀開警戒帶,走入勘察現場。沒有理會身邊人驚訝的目光。
偵查人員發現,在橋墩的一處凹槽處,一個破舊的鐵皮煙囪,煙囪口剛好對準了草垛后方。人如果站在草垛下方,根本無法看到橋上的情況。在煙囪內,檢測到大量的碳酰氯和氯化氫元素。草垛的一處空曠的水泥地上,找到一個煙頭,通過現場法醫的鑒定,上面唾液的殘留的DNA剛好與趙海洋的一致。草垛中間,還找到了一些稻草被壓倒伏的痕跡。在草垛上方的石橋上,有嶄新的、金屬物件拖動的痕跡。
我蹲在橋上,用手撫摸著石橋上的痕跡,思考了一下,說道:“這個痕跡很新,并且是重物劃過的留下的,感覺像是鐵桶、鐵車、或者是液化氣罐一類的東西。去問一問村主任,看看村里面最近有沒有大型的活動,有沒有在這座橋上做過類似東西的搬運?”
這時,一個好事的村民大聲叫道:“村主任就在這里!”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瘦高的***在人群中。
公安民警向主任介紹我的身份后,他立刻對我充滿了熱情。但我看出他的熱情中略帶一些敷衍,估計是這一兩個星期以來,公安局破案長期找他幫忙,讓他心中略發有些不厭其煩了。村主任姓田,名叫田勝秀,我在本案的卷宗里看到過這個名字。他是本案的報案人員,也是直接目擊犯罪現場的人之一,所以我對他的印象非常的深刻。
聽了我問題,田勝秀斬釘截鐵地說:“沒有。這座石橋有差不多二百多年的歷史了,也算是文物了。村里有規定,大的重的東西,一律不準上石橋,免得對橋面產生破壞。如果非要拖動的話,必須從下游的新橋上過。”說著他指了一下不遠處的另一座更大的橋,看樣子是近幾年剛修的。
“這個地方離村委會很近哈,那么最近這段時間,你有沒有聽到過橋上發出過什么巨大的摩擦聲?”我手搭涼棚,望向不遠處的村委會辦公樓問道。按照我的推論,如果有大型的鋼罐一類的東西從橋上劃過,肯定會發出巨大的聲響。
“這個案子發生的前一天晚上,聽到過?!碧飫傩忝鞔_地說。
“喔?”聽他這么一說,我眼前一亮,問道:“你為什么這么肯定?在石橋上發出聲音,你沒有過來看發生了什么?”
田勝秀正要回答,他身邊的躥出一個年輕的小伙子,用拍馬屁的口吻說道:“我們田主任記憶力非常好,十多年前的事情,每一個細節都能記得,真正的過目不忘。”經過介紹,這個小伙子正好是鄉鎮派到村里的駐村干部何慶力。
“那晚是我們村今年第二批危房改造項目驗收,我到危改戶家里吃飯喝酒。隱隱約約好像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當時我沒反應過來?,F在這你這么一問,應該就是那天晚上了。第二天,就發生了唐家那小子和學校老師失蹤的事情,所以記得特別清楚。”田勝秀說道。
我對田勝秀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因為我的記憶力也非常的好,自然對與我同類型的人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情懷。
“你在村里面當村主任多久了?”我突然向村主任問道。
“有很多年了,現在已經是第三屆,我去年剛剛當選的。”田勝秀回答。
何慶力插話道:“我們田主任能力非常強,他帶領我們老百姓成立了合作社,還在市里和省里很多家大型超市找到了農產品的銷售點,開通了農戶到商店的物流綠色通道。他可是我們鄉鎮的首富,還被評為全省十大杰出鄉村實干企業家。你看,村委會門前操場停放的那輛法拉利就是他的?!?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前方有一輛綠色的跑車。在這樣一個極貧鄉鎮的深度貧困村中,居然能出這樣的致富帶頭人,我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種崇拜之情。
“哎呀,沒有沒有,哪有小何說的那么夸張?!碧飫傩阋粋€勁地擺手推脫道,但他的臉上卻出現了無比驕傲的神采。
“村里面的支柱產業是什么?”我問道。
“中草藥和茶葉?!焙螒c力解釋道:“中草藥嘛,主要就是靈芝、天麻和白術,茶葉是以綠茶為主,有的家里面也種白茶?!?
“種中草藥種植應該是一件很難的事吧,田主任,對于這一行也有研究?”我語氣中略帶著恭維的意思。
“哎呀,沒有沒有,就是跟祖輩的人學了一點而已。”
何慶力插話道:“我們田主任的父親,可是當地最著名的神醫,上個世紀還在大煉鋼鐵的時候,可是我們生產隊醫院的院長,周邊生產隊的人都專門跑到我們這里來看病。可惜老父親去年三月份的時候便去世了?!?
田村主任的臉上透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家父的手藝我可是一點沒學到,年輕的時候不懂事,一心只想賺錢,懸壺濟世的家學傳統,到我這一輩兒算是栽了?!?
“但是你發動老百姓種中藥材,脫貧致富奔小康,這樣的功績也不小啊?!蔽矣门鸟R屁的口吻說道。
大家都笑了起來。
這時,楊鐵新和方楠帶著一群民警趕到現場進行支援。我送走了田主任和現場的無關人員,帶著楊鐵新進入了現場。
現場的民警向楊鐵新和方楠作著報告,根據我們現場所得到的證據和信息,初步估計,犯罪嫌疑人就是躲在橋墩的洞中,將沾滿氯仿的衣服或者布條用樹枝伸到被害人的腦后,依靠高濃度的氯仿,將被害人熏倒。然后再跳下橋墩,用事先準備好的浸滿氯仿的布條將被害人迷暈。氯仿遇光照會與空氣中的氧作用,逐漸分解而生成劇毒的碳酰氯和氯化氫,在煙囪中也找到了碳酰氯和氯化氫,為我們這種假設提供了依據。在草垛中間那些被壓倒伏的稻草,說明很有可能晚發當日,神秘人便是將迷暈的人藏在草垛中間的空隙中,用稻草蓋上,以暫時避免被路過的人看見。
有民警推論,案發當晚,神秘人就是用鐵罐子拖著氯仿從橋上經過,并且藏在了橋墩里,為第二天的犯罪作好預備。但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神秘人擁有的氯仿量便太大了!足以迷死足足一圈的牛。他是如何得到這么大量的氯仿呢?
“然而,問題出現了?!币粋€民警突然說:“那個神秘人,將本案的三個人迷暈,都是采用相同的方法,那么,他是如何做到讓三個人不相互見面的,又如何計算的時間差?要知道,如果時間上掌握不好,在路上見面,或者看到了迷昏人的經過,神秘人的計劃就會落空?!?
大家在案發現場開始了廣泛的討論。
我一直思考著問題,沒有回答。方楠見我久久沒有說話,用手指捅了捅我,用開玩笑的語氣問道:“你覺得他是如何做到的?”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平靜地說:“我不知道?!?
“原來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這太讓人意外了。”她語氣中略帶諷刺地說。
“我又不是百度,當然不是所有的東西都知道了?!笨粗且桓卑翄傻哪樱覛饩筒淮蛞惶巵恚骸拔也恢浪窃趺醋龅降?,但如果是我,我有我自己的方法,能夠實現將三人迷暈,又不被其他人看見,還減少了我自己暴露的風險?!?
周圍的人都齊刷刷地望向了我,等著我說答案。
“那你為什么不早說?”
“你也沒問我的想法,我確實不知道神秘人怎么想的。”我攤開雙方,一臉無辜地說道。
“現在問你了,你就說一下吧。”方楠忽然有些生氣地說道。
楊鐵新見我們兩個人爭了起來,從中打著圓場,開玩笑地說道:“方處長,吳老師,你們也別吵來吵去的,如果有爭論,回去以后再吵嘛?!彼脑捴?,暗含了“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有事回家關起門吵的意思,明顯是在旁敲側擊地撮合我們兩個人。
在場的人都聽出了楊鐵新的弦外之音,偷偷地笑了起了。方楠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得尷尬。
我沖著楊鐵新送去責備的目光,告訴他玩笑開得有些大了。像方楠這樣的性格,很可能之后要給他這個下屬小鞋穿了。我清了清嗓子,慢慢地說道:“首先,我們要明白,氯仿中毒以后,會暈多久?按照藥量的不同,會暈半個小時以上的時間,有的時間長,有的時間短,但是,不會低于半個小時。這就給逐漸迷暈三個人創造了條件?!蔽铱戳丝粗車窬蝗?,繼續說道:“大家可能會認為,神秘人是紙條丟給三人之后,然后躲在橋墩里面,等著三人逐漸來到,再逐漸將其迷暈。但是,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利用氯仿的特性,先引誘一個人,將他迷暈后,再去引誘另一個人。如此反復三次以上,便能將三個人都迷暈?!?
“但是,氯仿的藥效只有半個小時??!”一個民警問道:“如果時間掌握不好,其中一個醒過來,怎么辦?”
“我會掐時間,在他醒來之前再拿氯仿給他聞一下,讓他多睡一會兒?!蔽倚α诵卮鸬?。
“這樣也有一個問題?!绷硪粋€民警翻指著村里面的地圖,問道:“他們三個人的住處都不一樣,唐建國的家離橋最近,來回要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小學離橋來回要大約有二十分鐘。這兩個人都能在半個小時之內完成,但是死者段英的住處,卻在隔壁的K村,離橋來回卻要一個小時以上。這個時間問題怎么破解?”
“很好解決?!蔽倚α诵φf:“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先解決掉離我最遠的段英。將紙條丟給他后,就在橋上等著。將他迷暈之后,然后再去解決另外兩個。無論是先迷暈唐建國還是先迷暈趙海洋,剩下的時間都綽綽有余。”
在場的民警們都點了點頭。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睏铊F新突然問道:“神秘人迷暈了之后,是怎么處理他們的身體呢?一個大男人至少也有100多斤,難道神秘人是團體作案?”
這時,現場一個年輕民警,突然用手猛拍大腦,恍然大悟地道:“草垛,對,是草垛,神秘人之所以把人約到草垛,其中一個目的就是為了將人迷暈之后,可以很方便的將人用稻草隱藏起來。然后等夜深人靜的時候,再用運輸工具將三個人運到糧倉的密室中?!?
我見這個干警,正是向我遞茶,準備拜我為師的那一位。
“但是,有些地方我還是想不通?!币粋€年輕的女警突然又陷入了迷惑之中:“神秘人就這樣在村里面跑來跑去,而且當時又是白天,難道不會引起村民的注意,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你在你們公安局大院里面走來走去,會有人覺得奇怪嗎?”我提醒她道。
“你的意思是說……”她突然睜大了眼睛望著我:“神秘人就是本村的人?”
“從他安排這樣的手法,選擇了糧倉,設計了密室,找到了草垛作為迷暈人的地點,這些跡象都表明這個人對村里面的情況非常的了解。應該就是村里的村民,就算不是村里的村民,也是在村子周邊居住的人。”
“哦!”人群中異口同聲地發出來恍然大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