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了專案組會議室，見到墻壁黑板上，有人用粉筆畫上一個大大的“9”字，似乎是在提醒所有人，離規定的破案時間只有9天。

自從從方楠處聽說省委領導要求十天之內破案的消息后，楊鐵新一改在我心目中和藹可親的形象，動不動便劈頭蓋臉地對手下民警們進行喝罵，所有的民警們臉紅得如同熟透了的蘋果，仿佛輕輕一捏就會滴下水來。估計是因為在我這個外人面前被領導批評，讓他們感覺格外沒有面子。

“吳老師，你那邊所查到的情況如何？”楊鐵新搓著雙手，忐忑地問道。

我喝了一口茶，緩緩地說：“根據我的調查，我現在可以排除段英是被唐建國和趙海洋殺死的可能性。”

現場的人眼睛又一次整齊刷刷地望向了我。

“之前，我們鎖定的兩個證據，磚頭上指紋以及唐建國和趙海洋身上的血跡，都不足以證明人是他們兩人殺的。換句話說，還有另一兇手殺人的可能性。”還沒等有人詢問，我便解釋道：“磚頭上指紋的問題，大家應該都已經注意到了，根據唐建國和趙海洋的供述，可以看出，他們兩個人在密室中為了自保，都拿過磚頭，準備進行自衛，這樣便能解釋為什么磚頭上有兩個人的指紋。血衣的問題，我想通過一個小實驗進行解決。”

說完，我看向了辦公室另一邊的方楠。自從昨晚我向她“表白”之后，她對我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只要見到我，就躲得遠遠的，不想和我說話。但是，又時不時地向我這邊看，我轉過臉看向她，她發現我正在看她，于是又很快地轉移了視線，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

我說道：“方處長，麻煩你去幫忙買一下水果。”

方楠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眉毛一揚，沒好氣地說道：“你想吃水果，為什么不自去買？再說，這么多人，為什么偏偏要找我去買啊？”

“在這間房間里，你的官最大，我不找你找誰？”我沖著她做出一副毋庸置疑的表情，說道：“如果你舍不得錢，沒有關系，今天我請客。”說完，我把手伸進兜里，假裝便要去掏錢。

“我去買吧，我去買吧！”兩個女警不解風情地主動攬活，蹦蹦跳跳地離開了辦公室。

幾分鐘后，女警拿著一籃水果進入了辦公室，按照我的要求，她們買了一個個大的西紅柿。我接過籃子，將水果倒在了會議桌上，將西紅柿放在中間，左右兩邊各放了一根香蕉。

還沒有等大家發出疑問，我拿起身邊的一個本厚厚的書，狠狠砸向了西紅柿。西紅柿瞬間被我砸得支離破碎，汁水四濺。

方楠躲過了西紅柿汁水的襲擊，看見我怪異的舉動，忍不住要發火，卻被楊鐵新制止了。

在場的人看著那個破爛的西紅柿，恍然大悟的說道：“原來是這樣，看來段英確實有可能不是他們兩個人殺的，兇手另有其人了。”

“這樣也能解釋我們之前所發現的一些疑點。”一名老法醫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方楠睜著大眼睛，不解地望著我，問道：“什么跟什么？你們都明白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從會議桌上拿起一個橘子，走到了辦公室的另外一邊，故意用挑釁的語氣說道：“來來來，你們誰誰誰給方處長解釋一下這個高智商的世界性難題。”

一個民警笑了笑，指著會議桌上的兩個香蕉，解釋道：“是這樣子的，通過我們的前期偵查，唐建國和趙海洋身上都有死者的血跡，都是那種星星點點的噴濺型狀的，而且血液量也幾乎相等。這也是我們把他們兩人納入犯罪嫌疑人的原因之一。剛才吳老師所做的這個實驗，是拿水果代替了犯罪嫌疑人和死者。假如那個西紅柿是死者，兩個香蕉分別是唐建國和趙海洋，那么，當西紅柿被砸爛的時候，汁水均勻地濺到兩個香蕉上。唐建國和趙海洋身上的濺到的血跡也是幾乎是相同的，很有可能，當天晚上段英被害時，他們三人就是呈現這樣的并排的睡姿。”

方楠默然無語地點了點頭，也許他此刻正在腦補糧倉密室中的情景。

幾個民警翻閱著昨天的訊問筆錄，說道：“從兩人的供述來看，確實是這樣的情況。我們前期調查的時候，忽略了兩人的睡姿。”

我拿了那兩根滿是西紅柿汁水的香蕉，遞給剛才兩個去買水果的女警，對她們說：“你們大老遠的去買水果，真的是太辛苦了，獎勵你們兩跟香蕉吧！這根是唐建國，給你，這根是趙海洋，給你。”兩個女警一臉苦澀的看著我遞給她們的香蕉。一名女警突然臉色一青，雙手捂口，跑到會議室外哇哇地吐了起來。

這時，法醫組的民警拿來了當時穿在唐建國和趙海洋身的外套，我們發現唐建國身上的血跡在左側，趙海洋身上的血跡在右側，這與我們昨天在看守所調查的三個人睡覺時排列的順序是一致的。

我補充道：“昨天在看守所的時候，我看見唐建國和趙海洋說話的表情，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出發，他們在說出自己不是兇手的時候，表情非常的自然，沒有出現任何不適的微表情。從那個時候開始起，我就已經開始懷疑，他們兩個人可能不是真兇，只是被真兇玩弄的棋子而已。”看著在場民警一臉求教的表情，我一五一十地說：“而且，當民警告訴唐建國，他的身上沾染了死者的血跡，他那茫然的表情，顯示的非常的驚訝。不，應該說是恐懼。是一種對未知事物的畏懼，他不知道，迷暈之后到底發生了什么，因此產生了恐懼。從心理學角度分析，我們可以把它理解為一種‘移情’表現——在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房間中，被殺死的人也有可能是他自己，畢竟他也被神秘人莫名其妙地非法拘禁。這種恐懼，是裝不出來的。”

一個年輕民警想了想，忽然搖了搖頭，說道：“也不能完全排除他們兩個人殺人的可能性。”見大家都一臉疑惑地望著他，他略帶一些緊張地說：“我們都已查實，死者段英頭上有兩個傷口，會不是唐建國和張海洋兩個人一起砸的呢？一人砸了一下，血跡同樣會濺到兩個人的衣服上。”

另一個民警突然站起來，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唐建國必須要用左手殺人，才能造成血濺到衣服左邊的效果。”他走到辦公室的中間，比劃了一個用左手砸磚頭的姿勢，慢慢地解釋道：“我一直提審唐建國，他一直是用右手，沒有使用過左手寫字，也就是說，他的慣用手是右手。突然改變了用左手殺人，這樣的方法是不是非常的不自然？而且，磚頭上唐建國的指紋是右手的手指。”

在場的人都點頭稱是。

這時，又有一個民警站了起來，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這個案子還有一種可能，唐建國或者趙海洋與密室外的人串通起來，一起殺害了死者。當天晚上，他們之中的一個人，完全可以趁其他人睡著之后，從內打開插銷，放外面的人放進來，殺害了死者。”

“這就更不可能了，這樣的殺人方式多麻煩，而且還讓兩個人被那機關控制住，加大了第三個人被捕的風險，這不是自投羅網嗎？”很快，這個方法也被否定了。這樣的假設沒有價值，還不如說直接是內部的人打死的更靠譜一些。

偵查的方向，第一次發生了轉變。犯罪嫌疑人開始鎖定在那個迷暈并拘禁三個人的神秘人身上。通過開展廣泛的討論，對于調查那個神秘人，大家給出了以下四條調查線索。

第一條，便是犯罪嫌疑人將唐建國等三人引出來小紙條，如果找到小紙條，便可以通過筆跡鑒定，鎖定對方。通過訊問唐建國和趙海洋，我們發現，紙條是手寫的，這便為通過紙條找到那個神秘人找到可能。但是，不幸的是，我們知道紙條已經莫名其妙地遺失了，這條線便算是完全斷了。

第二條，便是犯罪嫌疑人用來迷暈三個人的氯仿。氯仿，正式名稱為****，又稱“哥羅芳”，為無色透明液體。有特殊氣味，味甜，高折光，不燃，質重，易揮發。純品對光敏感，遇光照會與空氣中的氧作用，逐漸分解而生成劇毒的光氣（碳酰氯）和氯化氫。氯仿等毒性經消化道、呼吸道、皮膚接觸進入機體，其主要是急性毒性作用，樞神經系統麻醉作用，眼及皮膚刺激作用并能損害臟、肝臟、腎臟。一般來說，口服10mL便會致命。

氯仿急性毒表現：痛、暈、乏力、惡、嘔吐。患者先興奮麻醉，出現肝、腎損傷等。嚴重者可因呼吸麻痹、心室纖顫而死亡。皮膚若接觸氯仿可出現紅斑、水腫、水皰、凍傷等。長期接觸氯仿者，主要出現肝臟損害，并伴有消化不良、抑郁、失眠、共濟失調等。少數引起嗜氯仿癖，飲酒還可增加氯仿的肝臟毒性。根據氯仿毒性數據測算，一個每工作8小時的工人，即使終身從事種工作，只要空氣中的哥羅芳含量在49毫克每立米以下，就不足以造傷害。

動物實驗發現，氯仿有高胚胎毒性和輕度致畸性，可誘導小白鼠發肝癌，但目前尚無人體致癌研究資料。國際癌癥研究中心和美國把氯仿列為對人的可疑致癌物。

由于存在毒性，國家對于氯仿的管控比較嚴格，無論是生產環節還是銷售和使用環節，都有記錄，從中或許可以查出關于犯罪嫌疑人的蛛絲馬跡。

第三條，便是犯罪嫌疑人迷暈三人的地點。通過訊問，我們了解到，唐建國和趙海洋都是被引到X村橋下的草垛處被迷暈的。從本案的情況來看，唐建國和趙海洋身體里，都查出了數量相當的氯仿。如果不出意外，段英也應該是用這種方法被迷暈的。那么，犯罪嫌疑人在實施犯罪的過程中，很可能會遺留下自己的線索。只要對現場進行勘查，從中也可能找到突破口。

第四條，便是重新對案發的地點——糧倉中的密室進行現場勘查，盡可能地收集現場遺留的指紋、DNA和足印，從中找到犯罪嫌疑人的線索。

楊鐵新一聲令下，各個組的警員們便風風火火地趕赴各自的戰場，只留下幾個機關領導和技術組的工作人員留在辦公室。

我托著下巴，思考案子中的兩個讓我感覺奇怪的問題。首先便是磚頭上的指紋。按理說，段英稱有人要害他，那么最有自我保護需求的應該是他，他應該拿起磚頭才對，但是為什么磚頭上沒有段英的指紋呢？然而，更奇怪的地方在于，案件已經整整過了十一天，死者段英的尸體被發現后，很快便從其身上找到了身份證，確認了尸體，可是卻沒有任何人來收尸。這個現象，是以往的刑事案件中從未發生過的。

我正出神地思考著，忽然聽到方楠說道：“如果這個案子是神秘人殺的，那么他的殺人手法是什么呢？他是如何通過雙重密室，達到殺死段英的目的的呢？”

楊鐵新笑著說：“我們這樣的腦子，破一些小打小鬧的案子還可以，如果想破大案，還得請教一下我們的專家吳老師。”說完，他看向了我。

“想知道嗎？想學嗎？簡單啊，拜我為師，我把我掌握的全部東西都教給你。”我攤了攤手，面向方楠說道。

方楠恨恨的剜了我一眼，一副在心里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表情。

結果楊鐵新在旁邊打趣道：“如果能拜吳老師為師，學到真本事，那也不賴啊。吳老師一出馬，一天的成果都趕上了我們十天的成果了。我相信有他在，未來幾天之內破案應該不是什么問題。”

忽然一個年輕民警笑嘻嘻地走上前，向我遞上的一杯茶，說道：“嘻嘻，那個，吳老師，你看，我這樣的徒弟，你收不收？”

“嘿嘿嘿，你這個傻小子。”楊鐵新用手狠狠拍了年輕民警的腦袋，恨鐵不成鋼似地說道：“你以為吳老師真的是找人拜他為師嗎？他是找人拜堂成親。”

若大的會議室里笑成了一片。

楊鐵新的嘴角會意地勾出一個微笑，在我耳邊耳語道：“方處長這個人非常的不錯，是我們警界有名的一枝花，還沒有結婚，我看你和她也算得上是男才女貌了。你的眼光非常不錯，他爸可是我們省委政法委書記方萬年。”

“哦，原來如此。”看來，我昨天的猜測是正確的。

我不置一詞地向楊鐵新送去一個微笑，注意到他說的是方楠“沒有結婚”，不是說她“沒有男朋友”。我心里想，不對啊，根據我看到的信息，她應該是沒有男朋友的。這可不僅僅是我的直覺，我加了她的微信，他的朋友圈中全是各種自拍和寂寞感言，要不就說一些關于女人怎樣才能幸福的心靈毒雞湯。從心理學角度分析，這樣的人在生活中是沒有男朋友的，如果她突然有的男友，她的朋友圈中會突然安靜異常，長期不更新，甚至最擅長的自拍也會停止。難道我的分析錯了？

楊鐵新意味深長地沖我眨了一下眼睛，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方楠沒有結婚，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是有沒有男朋友，他卻不敢確定。反正無論從道義上說還是從法律上說，只要沒有結婚，就不受到保護，就算她現在心有所屬，我有本事把她搶過來，別人也不好說什么。正所謂是“明花雖有主，我來動動土。只要鋤頭舞得好，哪有墻角挖不倒。”真是一個老狐貍，話說得滴水不漏。

偵查出現了少有的進展，大家的心情都很好。我發現方楠又盯著我看，我看向了她，她又迅速地將目光移開。然后坐在那里，若無其事地轉著手中的筆，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