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婚姻雖然溫吞乏味,偶爾伴有靳北城的厭惡,但是靳北城一次都沒有跟她提起過“離婚”這兩個字。
這兩個字眼對于任何一對夫妻來說都是沉重,尤其是對他們。
他們的婚姻原本就是靠著兩個家族之間千絲萬縷的關系連接在一起的,現在說離婚,讓爾曼一時間有些承受不了。
她更加無法接受的,是他堅定卻又輕描淡寫的口吻,好像離婚只是他一個人在發號施令一般。
“靳法,你的官腔沒必要帶到我們的婚姻里來。你是法官,但不是審判官,你說離婚,我難道就只能像是接受審判一樣默默接受嗎?攖”
爾曼從容地開口,但是靳北城看到她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了。
她的心思不深,靳北城一眼就能夠看穿。她現在心底早就已經兵荒馬亂了償。
“你要什么?”靳北城開口,簡單的四個字卻像是將爾曼推入了萬丈深淵。
她靜靜地坐在那里,原本拿在手里的筷子現在僵持在了半空中,顯得有些可笑。
“什么意思?”爾曼現在肚子很餓,但是她卻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離婚條件。”靳北城的身旁是巨大的落地窗。這間公寓的設計是爾曼喜歡的樣式,全部都是落地窗,窗外是燈火輝煌的城市夜景。
她晚上睡覺有的時候喜歡不安分地抱著被子躺到飄窗上面,這樣一睜開眼睛,仿佛自己躺在一片華燈中一般。
她做過很多次夢,都是希望跟靳北城能夠一起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的夜景。或者是一起躺在寬敞的飄窗上相擁而眠……
或許這些事情,靳北城都跟蘇顏一起做過。她苦笑,抬頭的時候眼底有些晦澀。
“如果要離婚,我想要能夠填補陸家漏洞的資金。”爾曼平靜開口,她故意把價抬得很高,是因為她根本不會答應他離婚的,而且,她也很想看看靳北城的反應。
靳北城伸手拿過了爾曼手臂邊上的玻璃杯,仰頭酣暢地喝了一口蘇打水。
他放下水杯,看著爾曼:“別得寸進尺,你不值這個價。”
爾曼聞言,皺眉苦笑,眼神里盡是無奈:“我是商品嗎?還論價的?”
“三千萬。”靳北城直接開口,狹長深邃的眸子忽然抬起來直接直視著爾曼。
爾曼在靳北城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面看到了自己此時顯得有些狼狽的臉龐倒影,她看的有些出神了。
原來,她面對靳北城的時候,是這么一副狼狽樣,真可憐。
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雙手放到了餐桌下面,緊緊地攥在了一起。掌心被指甲嵌地生疼生疼。
“靳法這么有錢?”
爾曼冷冷嘲諷。
其實關于靳北城身價她是清楚的。雖然當年靳家破產,很多資金都被法院凍結了,但是靳北城在國外厚積薄發了這么多年,一年前回國肯定是做好了十全的準備的。他當初因為靳父被冤入獄決定念法律,為的就是日后自己來重審靳父的案子。
這幾年他雖然在國外,但是爾曼知道,靳北城早就已經將當年的冤案逐漸抽絲剝繭出來,被法院凍結的資金也在逐漸一點點地回流到他的手里。他手里掌握的資金,大概能有當初靳氏的三分之二。這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而且,這些程序都是合法的,這個男人早在回國之前就精心策劃好了一切。
只是爾曼不明白的是,他現在明明已經有能力和足夠的證據重審十三年前的案子了,為什么他還是不著手開始?只是一味地拖著?
她想的有些出神,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你可以考慮清楚。”靳北城話落,他準備起身離開。
爾曼看到他迫不及待離開的樣子,忽然開口:“你還沒吃飯吧?”
靳北城的背影略微僵持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到她會忽然開口扯到這個話題。
“我也還沒吃,吃了再走吧。”
爾曼淺淺地吸了一口氣,看上去非常平靜地從桌子上拿起了筷子,開始低頭吃飯。
“我覺得我現在就像是一個被你拋棄的怨婦一樣。還試圖用一頓飯挽留你。”爾曼苦笑開口,臉色越來越難看。
但是她的話里是含著諷刺的味道的,靳北城聽得出來。
他沒有理會她的話,直接打開門離開。
偌大的公寓里面又只剩下了爾曼一個人,爾曼拿著筷子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有些拿不穩。
她克制不住自己,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在了桌子上,她伸手去擦眼角,卻擦得生疼。
三天,他給了她三天的時間。
她用十幾年換了三天。她原本還想用自己的余生慢慢地跟靳北城說自己曾經用了十幾年的時間偷偷地關注他的事情。
靳北城這三個字占據了爾曼的童年時代,少女時代,和現在的婚后生活。
是她的美夢,也是她的夢魘。
深夜,醫院vvip病房內。
靳北城靠在沙發上面,看著靜靜睡在被子里面的蘇顏,眼神略微瞇了一下。
他跟蘇顏認識十二年,十二年里發生的事端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
蘇顏是他的秘密,不能公之于眾。
如果不是當初一場事故讓蘇顏整個人都瀕臨崩潰的話,現在他跟蘇顏之間或許不會有這么多糾葛。
他離婚,不過是給蘇顏吃一顆定心丸。
但是現在靳北城的腦中很亂,只要一想到陸爾曼那張有些絕望又一直隱忍看著他的臉的時候,他就無法集中精神做任何事情。
靳北城煩躁地把放在腿上的案件全部扔到了沙發的一旁,他扯開了襯衫的扣子,走出了病房。
靳北城一夜沒睡,在醫院的走廊上坐了整整一晚,當第二天蘇顏醒來的時候,她的桌子上面放著溫熱的早餐,但是靳北城已經離開了。
蘇顏咬了咬牙,直接將早飯扔進了垃圾桶里。
她要的不是早飯,是買早飯的人。
中午,法院。
下午靳北城要開庭,因此一上午都在準備資料。馮知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每一次靳北城開庭,肯定都是大案子,所以需要的材料就比平常更加多了。
但是偏偏這個時候,靳北城卻忽然對正在忙活的馮知開口:“現在是午飯時間?”
“是啊。”馮知一邊翻著資料一邊回答他,“你這是在提醒我可以下去吃飯了嗎?”
馮知已經忙了一個上午沒有吃東西也沒喝水了,現在餓的快暈過去了。
相反,那個跟他一樣沒吃沒喝的男人現在卻仍舊氣定神閑地翻看著開庭資料。這個男人的自制力讓馮知都覺得可怕。
“下去食堂看一下陸爾曼有沒有去吃飯。”靳北城平靜開口,目光一直落在資料上面沒有離開,“順便看看她中午吃了什么。”
靳北城忽然開口的話讓馮知真的是懵了。
“靳法,你沒事吧?”
“給你十分鐘,下去順便把午飯解決了。”靳北城拿出鋼筆寫了幾個字,見馮知沒有回應他才抬頭,“有問題?”
馮知皺眉:“當然有,十分鐘又要去找陸爾曼又要吃飯,來不及!”
“那你別吃了,找完她直接上來。”靳北城冷冷開口。
馮知無語凝噎……
他直接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法醫同事的號碼。
“喂,小王嗎?今天陸爾曼去食堂吃飯了嗎?她中午吃了什么?”
靳北城此時拿著筆的手略微停頓了一下,墨水很快在紙面上暈開了。
“她還沒去?好,麻煩了。”
馮知收線之后回過神去看向靳北城:“法醫那邊的小王說沒有見到陸爾曼,應該是還沒去吃飯。”
“恩。”靳北城回過神才發現紙上的印記,“你去法院對面的餐廳打包一份豬肝,送到陸爾曼手里。”
“為什么?”馮知這一次真的是懵了。
靳北城皺眉,抬頭看了一眼,馮知連忙把話噎了下去,連忙下去辦事了。
靳北城放下筆,從昨晚開始他的腦中就一團亂。
每一次想要去睡覺,不是會想起陸爾曼隱忍的臉龐就是會想起她說的那些話。
他想了一個晚上,忽然想起來了一件事,她幫蘇顏輸血,他還沒跟她道謝。
離婚是一碼事,輸血是另一碼事。
靳北城用就事論事的理念麻痹著自己,把自己擔心陸爾曼輸血后吃的不夠好,還讓馮知去買豬肝讓她補血的這些事情都歸咎于是愧疚。
靳北城正準備起身去泡杯咖啡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
是馮知。
“靳法,法醫那邊的人說,陸爾曼今天早上辭了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