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推送著海浪來回拍打著礁石,激起的水花簇擁著躍入半空中,就像是晶瑩剔透的玉蓮,讓人看得心神蕩漾、如癡如醉。
“弟弟從小就很喜歡大海,他的家鄉在海邊。十二歲時來到這片陌生的國土上,依舊還是住在海邊,一住就是十來年。他常跟我說的一句話就是要永遠聞著大海的氣息,和大海共同生長。我之所以會拍下這塊地,在這里蓋房子,就是為了要讓他能與大海長久為伴。”
片桐理繪子言語中流露出的淡淡憂傷,仿佛溶進了眼前的這片無邊無際中,不僅觸動著她自己,也同樣讓站在她身后含悲忍淚著的羽婭感受著難以塵封的情凄意切。
“你要不今后就住在這兒吧,管家、廚師、司機、家庭醫護、清掃阿姨以及其他的服務人員,我都給你配齊了,你只管放心。還有你的臉,我可以替你安排去動一下手術,國內外知名的整容醫院隨你挑。再怎么說都是女人,不管多大的歲數,臉面始終是很重要的,總不能整日帶著口罩吧。你躲了我二十年,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又拒絕我的一切好意。現在你的大哥和大嫂都不在了,明倫這孩子有他的生活要過,你也不能總依賴著他。據我所知,他目前的處境也不容易。想必你也知道我老公還在牢里,這幾年也出不來,我一個人其實挺孤單的,我們都算是半個孤家寡人了,不如你就來陪陪我吧。”
羽婭嘆息了一聲,本想要回絕,可轉念一想,又覺得片桐理繪子的話也不無道理。尤其是想到羽明輪這個年紀,還帶著個孩子,實在是太辛苦。總得再找個女人過日子才好,將來老了也能有個照應。一直帶著一個破了相,身體又不太好的老媽在身邊,怕是沒有女人愿意跟他。想到此處,她無奈地點了點頭,說道:“那就麻煩慧姐了。”
片桐理繪子展顏道:“你雖然沒能跟我弟弟結婚,但你們倆的兒子都有了孩子,你不就等于是我的弟媳?既然是一家人,見外的話就別說了。”
羽婭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我得通知一下明倫,在這兒呆了好幾天,他不久也該跟靈靈回來了,到家看不到我,他們倆會擔心的。”
片桐理繪子一擺手,說道:“不必了,我昨天已經讓人把這里的地址告訴他了。我想他今早應該就動身回來了吧,我看用不了多久,他和熙靈就能到這里。”
羽婭一點兒也沒感到吃驚,片桐理會子有多少手段,她是早就了解的。在她和家人躲藏的二十年里,片桐理會子曾找到過她不下五次,目的都是為了從她身邊奪走羽明倫。但幸虧有大哥和大嫂的幫助,她才未失去親生兒子。只是這種東躲西藏的生活很累人,所以在最后一次被找到時,她也覺得倦了,不想再逃避了。好在片桐理繪子也累了,二人相見后決定不再繼續這貓鼠游戲。并商定等羽明倫成家立業了之后,再由他自己決定要不要回到片桐家。
羽明倫的決定是顯而易見的,他未當面見過片桐理繪子,但是在電話中卻表明了他的態度與立場。片桐理繪子雖然開出了各種誘惑性的條件,卻都被羽明倫謝絕了,她便也沒有再強求,只是希望羽明倫能夠承認自己的父親,也認她這個姑姑。鑒于母親不曾反對,而他也覺得在能與母親一同生活的前提下,認祖歸宗未嘗不可。于是在片桐理繪子接受姓氏上不再做改動的要求之后,他也就認了親。至此,這場后代的爭奪之戰才算是徹底告一段落。
認親之后,原以為可以與弟妹和侄子經常走動的片桐理繪子,本能地表現出了她的熱情。可是羽婭和羽明倫一家卻并沒有改變,也不想太過親近,羽明倫甚至都沒有把他認親的事情告訴過妻子夜星悠。其實,他這么做并非不是不近人情,只是畢竟身份和地位的懸殊,加之各路媒體盯得也緊,羽婭和羽明倫都不希望眼下平靜生活被打破,被一群狗仔們深挖他們的歷史。那對他們二人,對整個家庭,甚至是對片桐理繪子和她的家族都將會是一巨大的場災難。片桐理繪子可以有錢任性,但是他們卻萬萬不可。
“明倫現在和靈靈在一起,幾乎是話也不能說,也不能認這個女兒,真是苦了他了。唉,真不知道**為什么還要搞這樣的懲罰,難道當初我們受得罪還不夠嗎?怎么到了孩子這一代,這樣有違常理的法律仍在接連不斷的出現,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是個頭啊!”
羽婭一想到兒子,便會不由自主地為他叫屈,她的話雖然有些“危險”,可也確實道出了他們這一輩人的心理狀態。
片桐理繪子瞧了羽婭一眼,眼神中像是隱隱透著歉意,她想要說什么,可剛打算張嘴,卻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似乎有著什么不得已才閉口不談的苦衷。
羽婭并未能察覺,她此刻的心情說來有些復雜,一邊在期盼兒子和孫女的歸來,一邊又擔心兒子知道她答應了片桐理繪子在這里住下的決定后,會表示反對。兒子是個什么樣的人,當母親的心里很清楚,若不是因為那點兒倔強或者說是骨氣,他可能早就是田島集團的大股東之一了。
“只要我們的憲法不做修改,這些奇特的律法條例便始終會源源不斷地出現。”
羽婭和片桐理繪子同時望向話音傳來的方向,榮善文一邊脫著外套,一邊從外頭走了進來。片桐理繪子見他臉上有傷,手里的外套上全是灰塵,身上的衣褲也有多處破損,趕緊站起身,問道:“小文,你這是怎么了?怎么會受傷了?你不是說在警局配合調查的嗎?”
“媽,我沒事,你不用擔心,不過......能不能單獨跟你說兩句?”
片桐理繪子看了看羽婭,羽婭會意,趕忙說道:“慧姐,你快找醫生看看他的傷勢。我也有些累了,先回房里休息一下。”
羽婭很識趣地離開了,片桐理繪子隨即便帶著榮善文來到了一間書房里。榮善文將門鎖上,忽然一臉凝重地說道:“媽,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你找人干的?”
片桐理繪子睜大了雙眼,迷惘地看著榮善文,不知所以地回道:“你在說什么?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榮善文盯著片桐理繪子瞅了好一會兒,在經過宛如X射線的目光掃描和好似CPU般精準的計算之后,他似乎得出了他的結論,于是才繼續說道:“押送南昊武的警用車在行進途中突然發生了自燃自爆,隨車的四名警員以及南昊武,無一人生還。警方現在正在調查起火原因,尋找第一燃燒點。從起火燃燒到爆炸,一共也就三分鐘時間,車門車窗自動鎖死,防彈加固玻璃又難以擊碎。我們在場的所有人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在烈火中掙扎而亡,在爆炸中灰飛煙滅。目前這一消息仍被封鎖著,尚未對外公布,不過我相信瞞不了多久。”
片桐理繪子聽罷,不禁心里是一陣發懵,不可思議的表情揭示著她似乎也有些始料不及。
“這應該不是意外,從大火的燃燒速度和爆炸的猛烈程度來看,我覺得車上多半是有助燃和助爆的東西在。只是想要提取到證據,怕是困難重重了。”
榮善文話說至此,突然拉住了片桐理繪子的手,一改急促的語氣,緩緩地說道:“媽,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既然南昊武已經死了,你和南榮輝的恩怨也算是徹底了結了吧,我希望你能就此收手,免得惹上**煩。”
片桐理繪子猛地一瞪眼,冷冷地說道:“既然知道是不該說的話,那就不要說!自分のことをうまくやる!”
榮善文微微地伸了伸舌頭,無奈地松開了手,后退了兩步,亦不敢再多話。
“南榮輝害得我一生都無法再生育,又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你的親生父母還有我弟弟,全都是死在他的手里!他造下的孽太多,一條命根本賠不起!就算他的兒子死了,也不足以贖他的罪!”
榮善文輕聲地說道:“媽,俗話說‘禍不及妻兒’,你又何必要趕盡殺絕呢?況且,我都沒見過我生父,不知道他是誰,連長什么樣子都不清楚。”
片桐理繪子一抬手,掄圓了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榮善文的臉上,厲聲說道:“ばか!是誰教你替殺人犯說話的?你這是大不敬!弒父母之仇自古就是不共戴天,沒想到你居然會毫不在意!あなたはまだ人ですか?”
榮善文捂著臉,慌忙解釋道:“媽,你知道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別說了,趕緊去找醫生看一下。該怎么做,我自有主意,用不著你來操心。還有,不要隨便議論政治,你應該知道禍從口出。”
榮善文畢恭畢敬地點了點頭,乖乖地退出了書房,將房門輕輕地合上。片桐理繪子長出了一口氣,又暗嘆了一聲,她那深邃的眼眸里似乎還隱藏著讓人捉摸不透的大秘密。
她緩緩地在書桌前坐下,目光落在了眼前的COHIBA盒上。她并不會抽煙,但這卻是她最愛的雪茄品牌,因為她喜歡這種煙絲燃燒時的香味,也喜歡看人吐出煙霧時那層次分明的暈輪,更重要的是她的父親生前只抽這個牌子,田島真華亦是如此。
她打開煙盒,取出了一支放在鼻前聞了聞,隨即又放了回去,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只是這份笑容僅維持了不足三秒,便立刻消失的一干二凈。
只見她一把抓起煙盒,走向書房南側的陽臺,緊接著振臂一揮,煙盒畫出一道長長的拋物線,落在了遠處的礁石灘里,瞬間被砸得稀碎。而在她那突變惡毒的眼神里,充斥著殺意漸濃的怨恨,口中也咬牙切齒地念叨著“あなたたち、みんな死ぬべきです”!
帶著些許寒意的曙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灑在整潔的病房內,童雨卻還是如三天前來時那樣,愁云慘淡地坐在病床上,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也不想說。南昊武的事對她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僅僅一個晚上,就得接受老公從好人變成壞人,又從壞人變成死人的事實,只要是個女人便都受不了,更何況她還是個專一且好面子的女人。
這三天里陸陸續續有人來探望,而其中跑得最為勤快的,當屬她的老領導馮靖了。每天上班前和下班后,都會準時到醫院報到。只是,馮靖每回來都只是送些吃的以表慰問,卻很少跟童雨說些什么。他并非沒話說,只是因為心中有愧,才不知道該如何打破僵局。
南昊武一直以來都是他頗為看中的警察骨干,想當年做媒于童雨,也是沖著南昊武的為人與品行。可是誰會知道,現如今的結果不僅讓馮靖自己都覺著打臉,更是感覺在童雨的面前折了一貫看人神準的形象,不免會有些無地自容的羞愧與尷尬。
醫生與護士才剛查完房,馮靖又提著自家熬的鮮湯走了進來。
“馮處來了,這回又是送的什么好湯啊?說真的,童主任用不著那么滋補,她的身體并無大礙,補多了反而營養過剩。其實她現在更需要的是心理疏導,多讓她參加一些她感興趣的活動。”
馮靖點著頭,對醫生說道:“你說的是,我一定想辦法勸勸她。醫護方面,我是個外行,只能盡點心意罷了,謝謝你的提醒。”
醫生帶著護士離開了病房,馮靖這頭剛把東西放下,卻見童雨忽然坐直了身子,直愣愣地說道:“馮處,你把我調回局里吧!”
馮靖沒有接話,也不知道該怎么接。明調肯定是行不通的,畢竟這是童雨在QCFP考核時,自己做出的選擇,而且是有明確的法律條文保護的,直接向民政局、育保處要人,那是違法的行為。若是私下里托個上層關系,使之行個方便,那也需要找一個恰當的時機,有一個合適的由頭才行,一時半會兒也急不得。
見馮靖遲遲沒有反應,童雨轉頭望向他,又繼續說道:“我這些天想了很久,昊武雖然死了,可是留下的疑問并沒有全部解決,我必須要把事情弄清楚!榮善文會和我出現在同一家公司,肯定不是巧合吧?那天他手里拿著槍,雖說沒有子彈,但槍卻是真的。他若是脫離了警察隊伍,槍從哪兒來的?在市公安局協調時,我看到他順利地離開,警察并沒有因為他攜帶槍支扣留他,說明他的身份還是個警員吧?那他去田島科技投資集團做什么?難道說是為了調查我嗎?還有,他怎么會對所有案發的經過了解得如此詳細?說得好像親眼所見一般。如此準確的信息,其來源在哪里呢?他既然掌握了所有的犯罪證據,為什么之前不抓捕,非要等到那天晚上,當著我的面呢?押送的警車自燃自爆,傻子都知道那絕不是意外,一定是有人想要滅口!殺了我丈夫的人到底是誰?此人是否跟榮善文也有關系?馮處,你就不覺得種種跡象都有匪夷所思之處嗎?我已經很難再相信他們警局里的人了,你把我弄出來,讓我去查清楚怎么回事吧,我求求你了!”
“你先把自己的狀態調整好,查案的事情,那得細水長流,越是心急就越是不容易客觀分析問題。至于調職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但是我也僅是一個處長,能力畢竟還是有限,你也需要給我一點兒時間。”
童雨聽馮靖這么一說,心里更為著急了,她立即說道:“馮處,你剛才沒聽見醫生說嗎,我狀態還行,我隨時可以出院的!”
“出院當然沒問題,昊武的后事還等著你處理呢!孩子跟他奶奶還不知道吧,你也得想好怎么跟他們說。凡事都有輕重緩急,先把最重要的事情辦了。”
童雨沒有再吭聲,眼下第一要務就是妥善處理好南昊武的喪事,這一點毋庸置疑,容不得她有任何異議。
“明白了”她拿起自己的衣服走進衛生間,馮靖很識相地出了病房,去替她辦理了出院手續。半小時后,倆人一同離開了醫院。
馮靖將童雨送回家,并以命令的口吻要求她先解決好家里的事情再說,其它的一切,他自有安排。童雨知道自己若是再一味地糾纏下去,只會適得其反。于是便順著馮靖的意思先點頭應允著,以求另做打算。
前腳才將馮靖送走,后腳她便匆匆地趕去了婆家。南昊武過世的消息不可能瞞著婆婆藺齊嫣和兒子南風,坦誠相告未見得就是樁壞事。哭鬧在所難免,但宣泄過了之后,誰都明白人死不可復生,日子畢竟還是要過下去的,畢竟身邊還有其他的親人在。為了還在世的人,更要好好地活著。
“風風,你就乖乖的在客廳里待著,奶奶有些話要跟媽媽去房間里說。”
藺齊嫣帶著童雨來到屋內,迅速地將房門輕輕地鎖上,隨后一臉嚴肅地問道:“小雨,你老實告訴我,昊武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媽,我剛才不是說了,這件事情,警方還沒有下定論,但我絕不相信那是個意外!”
童雨回答得很干脆,對于南昊武,她心中雖有諸多的埋怨,但畢竟也是夫妻一場,丈夫死的蹊蹺,她說什么也不能接受。
“唉......有件東西,我想還是交給你,這是昊武留在我這里的。你等我一下,我去給你拿。”
藺齊嫣說著話,便從床頭柜的抽屜里取出一個折得四四方方的塑料袋,打開之后,里頭是一本書。童雨接過一看,原來是一部法典。
“這東西在我這里放了好些年了,昊武從來沒說過它有什么用,只說是非常重要。萬一他哪天要出了什么事,就讓我把它交給你,說你一定能看得明白。我當時還怪他口無遮攔,沒想到......”
見藺齊嫣又要哭,童雨趕忙安慰道:“媽,先別難過了,咱們看看里頭有什么重要的線索沒有。”
“我也瞧不明白,你在這兒慢慢看,我出去陪孩子了,他也是可憐得很。”
藺齊嫣出了房間,童雨則小心翼翼地將法典打開。這是一部2078版第一次印刷出版的憲法,里頭記錄了立法中規定的各項章程和所有條例。
童雨翻看了一會兒,并未看出什么名堂來。鑒于法典內容較多,書本又較厚,于是她將法典合上,打算帶回家再做研究。
可當她兩手合十時,卻發現書中某一頁像是被人折了起來。她趕緊翻到該頁,果不其然,這一頁確實被人為折起過,上下角皆有折痕。而從折痕來看,至少曾被折過不下五次。
“孔子如律令?難道昊武希望我能看懂的秘密就在這一頁內容中嗎?”童雨不由自主地呢喃道,眼睛也下意識地開始在字里行間中搜索了起來。
童雨一字不漏地看了數遍,卻完全看不出任何可疑的地方。這些經過字斟句酌的條款制定得非常嚴謹,根本就沒有什么漏洞可查。
“難道說與條款內容并無干系?”童雨又一次自言自語地嘀咕了起來,她將書用力抖了抖,未發現書中有什么藏匿之物掉落,更覺一頭霧水。
一籌莫展的她走出房間,來到藺齊嫣的身邊,小聲地說道:“媽,我暫時還看不出這其中的門道,回去再慢慢琢磨。而且,昊武的后事咱們得先處理,這葬禮要怎么辦......”
“葬禮就免了,簡單些吧,這孩子畢竟是犯了大錯......唉,就讓他安安靜靜地走吧。”
童雨明白藺齊嫣的心思,老公已是個罪犯,兒子又步他老子的后塵,一張老臉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擱了,親情再深厚,也總會想著要給自己留點兒面子,哪怕只是僅有的一點點。
其實,她也正有此意,家里人祭奠一下也就罷了,自己已不在婚查局工作,新公司的同事也不熟,不必麻煩人家,更沒必要讓昊武的那些警局的老同事為難。
婆媳二人的意見取得一致,那事情就容易操作了許多。南昊武僅存的少量骨灰被混入新鮮的泥土中,童雨將泥土移至花盆內,種下了鮮花的幼苗。每天精心澆灌,也算是呵護備至,思念于是有了另一種寄托。
一時還回不去婚查局,童雨只得繼續留在田島科技投資集團工作。但令她不解的是,原以為榮善文是以臥底調查的身份出現在公司,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就應該回歸警隊。卻不想他并未離開,依舊任職董事長助理。
她那顆跳躍的好奇心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借著午餐的時間找到了榮善文,想要問個究竟。
“榮善文,我只有兩個問題,我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就立即離開。第一、你是不是警方派來監視我的?第二、你是如何對我老公的動向掌握得一清二楚的?”
童雨看門見山的方式,倒讓榮善文頗為意外,他看了看童雨,隨即放下手里的餐具,回道:“首先我不是警方的人,也沒必要監視你,別說是你老公的動向,這個城市里所有人的動向,我都有辦法掌握。其次,麻煩你以后別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講話。”
“你非法持有槍械,卻安然無恙地從警察局走出來,你還敢說你放棄了警察的身份?難道他們包庇你嗎?”
榮善文“呵呵”一樂,笑道:“我能持有無彈藥的槍械,那是局里的領導經過開會商議后特批的,否則我又怎么敢知法犯法呢?”
他看著不敢相信事實的童雨,幽幽地說道:“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復雜,如果有......那也只是人心,放不下過去的恩恩怨怨罷了,南昊武也是其中之一。”
童雨遲疑了一陣后,冷冷地問道:“你不愿正面回答,那我再問你,警車爆炸案到底是不是你們干的?”
榮善文一撇嘴,微微地搖了搖頭,一臉無辜地說道:“這件事,我可以對天發誓,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我的目的只是將有罪的人繩之以法。我沒有權利,也不可能剝奪他人的生命。童雨,你要相信警方能找出殺害你老公的真兇。”
“你不是有洞悉一切的本事嗎?對所有的動向都能了如指掌嗎?那請你告訴我究竟是誰做的!”
榮善文無奈地說道:“我之所以能掌握別人的動向,那也是依靠田島集團的科技設備,你也知道田島這個牌子在這個城市里有多大的使用覆蓋率,它就跟電信、移動一樣,后臺記錄著所有使用者的動態數據信息。對于某個人而言,那些數據具有連貫性,容易查閱到。而對于某些偶發事件,不知道具體的對象,那就很難查尋,即便查到了,也無法進行判定。”
童雨冷笑了兩聲,尖銳地說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幫不了我了?你抓了我老公,結果卻害他死在了半路上,你就不覺得有責任嗎?”
對此,榮善文的確心中有愧,他只得說道:“我會盡量幫你去查,不過肯定需要一些時間。哦,對了,你的老搭檔回來了,他也許能幫你出謀劃策。”
“我的老搭檔?你說得是......羽明倫?你是怎么知道他回來了?”
看著童雨一副吃驚的表情,榮善文也感到有些意外,他反問道:“他沒有告訴你嗎?我以為你們的關系不錯。”
“看來QCFP考核的事情,你也是知道內情的吧?不過,你怎么知道他能幫得了我?就僅憑著一個還算是聰明的腦袋嗎?”
榮善文從口袋里掏出了紙筆,快速地寫下了一個地址后,推至童雨的跟前,說道:“去這里找他吧,別的我也不多說了,你行行好,讓我安安靜靜地把飯吃完。”
童雨立刻將紙收好,起身便離開了。榮善文看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禁不住喃喃地說道:“嗯......看來是還不知道羽明倫的真實身份,這樣也好!”
下午連假都沒有請,童雨便照著榮善文給的地址,直沖了過去。她原本對這份工作也就沒在意過,總是想脫離公司,可是自己又解脫不了,領導若是能炒了她的魷魚,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而榮善文給的地址,童雨只看了一眼,便發覺十分的眼熟。這個地址她之前經常能看到,就在夜星悠的檔案材料里,她母親的家庭住址。自從夜星悠嫁人了以后,盧嫣就又重新開始去尋找自己想要的生活了。這中間除了幫著小夫妻倆帶過兩年幼小的羽熙靈之外,絕大部分的時間,她都是不著家的。
房門虛掩著,里頭傳來了“叮鈴哐啷”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翻箱倒柜。童雨敲了敲門,里頭卻沒人應答。她推開門,輕輕地喊了一聲:“羽明倫,是你在家嗎?”
一個男人卷著衣袖,灰頭土臉、邋邋遢遢地走了出來,瞅了瞅門口,淡淡地問道:“你怎么來了?”
這個說話的男人正是羽明倫,他見到童雨站在門口,也沒任何要招呼的意思,隨口問完便又扭頭進屋了。
童雨也不在乎,羽明倫不邀請她進屋,她自己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絲毫沒有客氣的意思。
“搬了家,換了號碼,還故意躲著不見我,不會就為了那一場考核的事情,還在生我的氣吧?我就不能有我自己的決定嗎?”
羽明倫正忙著收拾屋子,壓根兒也沒有要搭理童雨的意思,所以對她說的話充耳不聞。
“好吧,我知道是我老公對不起你,是他害死了你老婆和你岳母,你有氣只管沖我撒。我保證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羽明倫雖未停下手里的活兒,可人卻微微地愣了一下,隨后沒好氣地說道:“我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你老公的錯跟你沒關系。不過,我也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的瓜葛,你要是真覺得有愧疚,那你就趕緊走吧!”
“我老公死于警車自燃,他的確是殺了人,但那也該由法律來定他的罪,可是他卻死于非命。他留下一樣東西給我婆婆,說一旦他出事了,就讓婆婆把這份東西交給我。”
童雨說著話,從包里掏出了那部憲法法典印刷本,遞到羽明倫的面前,接著說道:“東西就在這里,可惜我解不開其中的秘密,我希望你可以幫我最后一次,我想要知道我老公因何而死,就像你想要解開你老婆的死因一樣。你應該也從榮善文那里得知了你老婆是因為發現了我老公的秘密,所以才被滅口的吧?難道你就不想知道這個秘密究竟是什么嗎?”
羽明倫又一次沒有說話,但是手里的活兒卻停了下來。童雨見他沒有什么反應,直接激他道:“你要是不在意,那行吧,我就把它燒了吧!反正我也看不懂,索性就讓這個秘密永遠不公諸于世。”
說話間,她便佯裝要找打火機。且不論羽明倫是否看出這是一招激將法,反正他是上鉤了。
“拿來我看”就這么一句簡單的話,童雨知道自己成功了,看來謎底終于有希望揭開了。
“就這么一本書,里頭有一頁被折過好幾次,我覺得也許是這一頁上的信息比較重要,可是我看了好幾天,卻什么也沒能看出來。”
童雨這邊說著話,羽明倫那邊卻低頭看著法典印刷本被折的那一頁,他將所有的折痕嚴絲合縫地又折了幾遍,突然像是發現了什么,又再度折了幾次后,才說道:“我想我應該知道你說的這個秘密的內容了,一共就五個字。”
“解開了?這么快嗎?你是怎么解開的,我可是反復看了許多遍呢!”
羽明倫將法典印刷本遞還給童雨,平靜地說道:“這幾個折痕可不是隨便折的,你老公還是動了腦子的。你看看每個折痕的尖角所對應的那個字,然后排列組合一下。”
童雨照做了,果然發現每個折起的頁腳都指向書中的一個字,分別是“檔、市、局、架、案”。她這才豁然開朗,猛然驚呼道:“市局檔案架?”
“嗯,這就是你老公留下的線索了。你想要知道的秘密,應該就在檔案室里的檔案架中,那里或許還有別的提示。不過,那個地方想要進去,恐怕不太容易。”
對童雨來說,最難的答案已然解開,其它的困難都有辦法解決。都到了這個時候,別說是市公安局的檔案室了,就是國務院的辦公廳也得想盡辦法進去走一遭。
“這個我來解決,但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我怕萬一再遇到什么難題無法解決......畢竟去一次不容易,希望可以一次性搞定。”
羽明倫面無表情地回道:“等你想到了進去的辦法再說吧,我這兒還有事情要忙,就不留你了。”
雖說這是一句逐客令,可是童雨卻一點兒都沒覺得不開心,她知道羽明倫一定會陪她,因為對于真相的渴求,羽明倫和他一樣強烈。倆人就像是兩只同命鳥,在失去家人的憂傷中,自己治愈著痛苦的傷口。
“大男人說話算話!那我走了,你等我的答復,兩天之內一定給你好消息!”
羽明倫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童雨,繼而又漫不經心地說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出門時記得把門給我帶上,我就不送了。”
童雨興沖沖地出了門,聽話的把門關上。她打心底里佩服羽明倫,因此對羽明倫剛才那樣愛搭不理的態度全然不介意,反而覺得那是一個智者該有的個性,是一種獨特的人格魅力。她生而至此,從未崇拜過誰,羽明倫是第一個讓她在腦力比拼上服服帖帖的人。
羽明倫沒有再瞧童雨一眼,只是繼續自顧自地忙碌著,表面上看起來像是在清理著家中的各類雜物,實則卻是在尋找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那是一段夜星悠在第二次入獄之前沒多久,特地去相知相熟的心理醫生那里做得一次催眠治療的治療全過程視頻記錄。
當時,羽明倫曾問起過,也表示想看看這段記錄。可是夜星悠只說東西放在了盧嫣那里,并以會暴露太多女人的小秘密為由,給婉言回絕了。羽明倫聽罷,也沒太當回事,就這么一笑了之了。如今,他從榮善文那里得知了夜星悠真正的死因后,又想起夜星悠第二次入獄是為了完成臥底調查而主動為之,這才讓他又進一步地聯想到了那次催眠治療,也許其中會藏著什么重要的信息。
今日,童雨的突然到訪,更加劇了他想要找出這段視頻記錄的欲望。在他看來,也許兩條線索合并在一起,會對揭開整件事情的真相有著重大的突破,這其實也是他這么多年以來苦苦追查的目標。
他站起身來,重新打起精神,思索著屋內還有可能藏匿東西的地方,甚至是犄角旮旯處。只是夜星悠平日里大大咧咧慣了,藏東西也沒有一個準頭,通常都是想到哪兒就隨手塞哪兒,這確實增加了搜索的范圍和難度。
客廳、臥室、廚房、衛生間、陽臺,絕大部分地方,羽明倫都已經找遍了,僅剩下屋外的水電間內尚未查看過。它雖然也是私家空間,可畢竟是在公共區域內,一般人萬不會將重要的東西放置于此,所以羽明倫壓根兒就沒往這上頭想。可是眼下房里什么都沒有發現,僅存的希望迫使他必須得去打開看一眼。
在對電表箱和水表箱都仔細地搜查了一番之后,羽明倫果然在水表箱的下方摸到了一個硬物,被好幾層玻璃膠牢牢地粘在箱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