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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誑語

考核信息提示已寫得很明白,對手的分數(shù)都是及格了的。六十分剛踩及格線,考分肯定會被對手給比下去,那時必將失去為人父母的資格。

“羽明倫,你要是沒能力完成,大可以直說,我不會怪你。但沒必要裝得鎮(zhèn)定自若,我不會陪著你瘋!”

童雨信不過羽明倫的話,同時她的求勝欲也不容許自己的考分低于他人,那對她來說就是一種恥辱。

羽明倫說了句“愛信不信”,便全神貫注于答題和算分之中,不再理會童雨。童雨也同樣屏蔽了羽明倫,倆人的同盟看似已瓦解,轉(zhuǎn)為各自為戰(zhàn)。

答卷的速度,羽明倫遠遠趕不上童雨,可交卷的速度,羽明倫卻是領先了一步。

童雨睜大了雙眼,緊盯著羽明倫,同時也是想知道羽明倫的六十分理論能否讓他通過考核。

倆人都屏住了呼吸,即便羽明倫篤定自己的推測,但心里多少還是會有些忐忑。

這一次,畫面中首先顯示出了對手的成績?yōu)榘耸帧=又诛@示了羽明倫的考分為六十分,分數(shù)達到了考核要求的及格線。對于這個結(jié)果,羽明倫早就計算到了,也在童雨的意料之內(nèi),他們二人真正關(guān)注的是接下來要宣布的內(nèi)容。

僅在幾秒鐘后,畫面就顯示出了“恭喜保留父親的資格,同時對手也將繼續(xù)保留他相應的資格,本次考核通過”的字樣。

羽明倫忍不住拍了拍手,情不自禁的“喔”了一聲,喜悅和激動的心情自是不必細說了。

童雨大跌眼鏡,忍不住說道:“這怎么可能?六十分VS八十二分,怎么可能還能保留做父親的資格,這分明就違反了既定的規(guī)則!”

羽明倫瞅了童雨一眼,調(diào)皮地做了個鬼臉,笑道:“怎么不可能?我長得又帥,人品又好!只能說AI的世界你不懂,你要是想通過,那就相信我!”

童雨“哼”了一聲,沒有聽從羽明倫的勸告,三下五除二地將剩余的題全都答完,然后提交了試卷。

“別急著交卷,聽我的”,羽明倫想要阻攔,可惜還是晚了一步,他只得嘆息道:“你為什么就是不肯聽勸,你把主導權(quán)給了我,卻又不信任我,這何必呢?”

童雨的注意力全在最終結(jié)果上,并且她又自負得很,所以對于羽明倫的告誡,她完全沒有要采納的意思。

正所謂無巧不成書,童雨最終獲得的分數(shù),和她的對手竟然持平了,皆為九十分,通過此次考核。童雨保住了母親的資格,也沒有讓對手的家庭遭到破壞。

她深呼吸了一口,閉上了眼睛,好一會兒才又睜開,得意地望向羽明倫,高傲地說道:“這才叫有實力!”

羽明倫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了,反而憤怒地責備道:“姓童的!你這根本就不是實力,那只是運氣好!你既然不信任我,那以后就別找我合作!”

“哧,真是見鬼了!一個小半張試卷的題都未作答,最終只能考六十分的人卻大言不慚地跟一個考了九十分的人談實力和運氣,請問你有什么資格這么說?”

“你問我有什么資格?你不是說你有路子嗎?不是說民政局那邊兒你有人脈嗎?那就請你通過你的關(guān)系,打聽一下這兩天我們考核的類型,你就會明白為什么我故意留著一部分題不做,為什么我只要考六十分!”

羽明倫拍案而起,收起了ID卡,憤然離去了。童雨沒想到羽明倫居然真的會拍桌子走人,也知道此時一定攔他不住。只是那句‘打聽一下這兩天考核的類型’是什么意思?難道說今天并非文試嗎?

由于強烈的好奇,她立刻聯(lián)絡上了在民政局工作的一位朋友,拜托對方務必幫忙查清楚昨天和今天的考核考題所對應的考核類型。

約莫十分鐘后,朋友來了回復。對方很鄭重地告訴童雨,昨日的考題,表面上看似是德試題,實則為文試題,考得就是大腦的智力。而真正的德試題恰恰是今天的考題。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今天的德試題并非要比試卷上的考分,因為考分對于大人來說沒有實際意義,只要能及格就行了。測試的主要目的是考驗一個人內(nèi)心的善念,能否懂得犧牲,是否愿意成全,可否大愛無私。若將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深深的痛苦之上,那是缺大德的。

聽了朋友的這番話,童雨頓覺無語,甚至是汗顏。不過她知道每個做過試卷的人都跟她有著同樣的想法,沒有人會愿意將自己的孩子拱手讓人。也正因為如此,她不得不佩服羽明倫這個奇葩,非但想法獨特,而且思路敏捷。她羞恥于自己剛才的趾高氣昂,慚愧于自己的自作聰明。若非對手與自己的水平相當,考出了和自己同樣的分數(shù),或許今天就將是自己考核之路的盡頭。

童雨的心里對羽明倫添上了些許歉意,但于此同時,她也更確信了羽明倫絕對不簡單,非等閑之輩。

她有些后悔自己剛才沒有試圖攔下羽明倫,又覺得也許阻攔只會引發(fā)更大的爭執(zhí)。

對于要不要把羽明倫勸回來繼續(xù)合作?童雨猶豫再三,她也是個要面子的人,讓她去求羽明倫,實在是強她所難。她呆坐了一會兒,心里似乎拿定了主意,于是撥了一通電話出去。

“喂,對不起!羽明倫拒絕再跟我合作,我想我可能保護不了他了,你也別問為什么。不過你放心,他完全用不著我的保護,憑他的能力,通過QCFP考核簡直是易如反掌,我覺得我們反而是多此一舉了。”

沉默了一陣后,她又說道:“昨天我就跟你說了他絕不是一般人,你要相信我的直覺,他的真實檔案或許被人隱藏了,又或許直接被修改了。總之,他的身份值得懷疑。如果不是夜星悠向你們隱瞞了什么,那就是他隱瞞了夜星悠。至于調(diào)查的事,你就先別去操心了,刑偵總隊缺了你這個副總隊長,依然還是刑偵總隊。”

她果斷地掛了電話,似乎也不想再聽對方說下去,更不想給機會讓對方說下去,她自有她自己的主意。

回到辦公室的童雨顯得有些疲累,羽明倫的影子就像是一個魔咒一般困擾著她。她打開超級智能電腦,隨后靜坐在辦公桌前,望著墻上的各種榮譽證明,忽然覺得那些東西好像一文不值了。羽明倫在智商上的實力碾壓,讓她的自尊心多少有些受挫。她下意識地嘆息了一聲,想起了之前在咖啡館里打的那通電話,進而也回想起了兩天前的那個下午......

綠樹林中的一個大院子門前,兩名保安人員上前跟童雨寒暄了幾句后,隨即放行。童雨將車緩緩駛?cè)耄@個院子遠比外頭看上去更大,與其說是院子,倒不如說更像是個綠意盎然的公園。

車子在綠蔭叢中開了幾分鐘,便駛?cè)肓艘粭澐鹿攀浇ㄖ锏牡叵萝噹臁M陮④囃:茫中猩掖业卮铍娞葜北既龢恰?

出了電梯,三樓的走道口有一道門擋在眼前,門邊又有兩名保安人員將其攔下,要求其說明來意。童雨后退了一步,掏出了自己的證件,抬手沖著他倆說道:“我是婚情審查局技術(shù)鑒定科的科長童雨,來看望我的丈夫南昊武。”

兩名保安人員對望了一眼,示意童雨自行站到門前進行門禁自動安檢。童雨非常的配合,她已不是第一次來了,這里的規(guī)矩早就熟門熟路,爛記于心。只是每回來到這里,保安人員的面孔都不一樣,令她還是有些心煩。

好在保安人員沒有再盤問她,安檢之后,門自動打開了,童雨快步走了進去。她快速地穿過走廊,推開盡頭的一扇老式木門,來到了一個怡人的小花園里,但見石山池水、繁花錦簇,真是美不勝收。而園中一角處的涼亭內(nèi)擺著一張輪椅,上坐一人背對著童雨。

“他們怎么會讓你一個人坐在這里,那些看護人員都去哪兒了?”

童雨左顧右盼地走近那個人,在他的面前半蹲下身子詢問著,語氣甚為關(guān)切。

“我把她們?nèi)贾ё吡耍@樣咱們倆說話也能方便一些,你不是總嫌她們礙眼嘛。”

男人一邊說著話,一邊伸手將童雨攙扶了起來,讓她在對面的石凳上坐下,并問道:“怎么樣?今天的考核還順利嗎?”

童雨柔聲應道:“遇到點兒小麻煩,不過你不用擔心,一切順利。”

男人欣慰地點了點頭,微笑著說道:“那就好,辛苦你了!要不是為了我能把兒子留在身邊,你大可不必參加這次考核的,畢竟孩子不是你的親骨肉。”

“你說什么呢!我是你老婆,就算孩子是你跟你之前的亡妻生的,那也是我的繼子,我怎么說都是他的母親,怎么能輕易失去自己的孩子,我們是一家三口。而且,這也不光為了孩子。你別可忘了,我跟你一樣,也是一個執(zhí)法者,眼里絕對容不下任何犯罪行為!”

這個男人正是童雨的丈夫南昊武,童雨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南昊武平靜而溫和地說道:“你也看到了,我跟以前沒什么兩樣,你心里的這道坎兒就過去吧,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你去做呢。”

童雨把嘴一撇,像個孩子似地回道:“南昊武,我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懲奸除惡的事情沒得商量。”

南昊武默默地看著童雨,童雨的話越是說得堅定,他就越是于心不忍,最后難以自控地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我知道自己說不過你,但你在查案過程中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童雨輕輕地握住了南昊武的一只手,說道:“我明白,你就安心吧。我不會做‘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傻事。對了,你托我辦的事,我已經(jīng)去辦了,羽明倫愿意跟我合作。我看他的腦子并沒有問題,而且還很聰明。沒有我的幫助,今天的考核他居然也過了。”

南昊武用他的另一只手拍了拍童雨的手,雙目凝視著遠方,意味深長地說道:“或許吧,我也不太了解......”

童雨有些不服氣地說道:“既然他那么厲害,你為什么還要我去幫他,讓他自己解決不就得了。”

南昊武將目光拉回,靜靜地看著童雨,表情有些幽怨地說道:“你明知道是為什么,又何必再多此一問呢。”

童雨面露尷尬之色,南昊武的話硬生生地將她的思緒拽回到了差不多近一年之前的那個夜晚,那是她這輩子都不想再面對一次的揪心之夜......

已過了午夜時分,黃梅季節(jié)的驟雨總是毫無征兆地說來就來,不懂禮數(shù)地拍打著每一扇窗戶,就像是攆不走的流浪客死皮賴臉地請求主人的收留。

童雨剛洗漱完畢,將兒子南風哄睡著了,坐上床打算將今天所遇到的夜星悠意外死亡的事件和AI1108因此中斷并停止運作的具體情況做一份簡要的總結(jié)說明,同時有計劃地安排好次日各項要落實解決掉的問題。

早在傍晚時分,南昊武就曾在電話中告知童雨,今晚他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要帶隊去執(zhí)行,因此無法回家過夜了。對于獨守空床,童雨早就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結(jié)婚這幾年里,南昊武平均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外辦案,即使是在家里,那也是電話不斷,少有安寧的時刻。有時候就連兒子南風都看不下去,站在繼母童雨這一邊,數(shù)落南昊武兩句。他的核婚分能夠年年審核通過,夫妻倆能這么相安無事,那全都多虧了童雨無私的包容和實在的賢惠。

童雨忙完了這些事,才剛想要睡下,卻忽聽得臥室外頭似有細微的動靜。她擔心兒子的安危,慌忙起身下床,小心謹慎地探身出屋查看。

一打開房門,童雨的心卻立刻放下了,南昊武正一臉疲倦地坐在玄關(guān)處。然而,當她靠近南昊武的身邊時,她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南昊武全身脫力、目光呆滯,神情異常的沮喪。他的衣服與褲子上有好幾處破損,前額有多處淤青,左處肩和右側(cè)大腿上還有兩道深紅的血印。

童雨頓時感覺心驚肉跳,但她又怕吵醒兒子,趕緊將南昊武攙扶起來,架進了他們倆的臥室里,讓他在床上躺下。

她細心地察看了南昊武的傷情,幸好都只是一些皮外傷,于是立即做了一些基本的消毒和包扎處理,并且焦慮地問道:“你怎么了?怎么會傷成這樣?是今晚的行動出現(xiàn)意外了嗎?”

消毒時,那強烈的疼痛感瞬間刺激到了南昊武的大腦。他即刻緩過神來,也似乎清醒了許多。只見他皺著眉頭,卻是神色淡然地說道:“別擔心,我沒事的。”

童雨既心疼又迷惑地問道:“你這樣也叫沒事?讓我怎么放心?你不是說今晚你們局里有大事,你要帶隊執(zhí)行任務,行動得到明天早上才結(jié)束嗎?為什么會突然提早回來還受了傷?”

南昊武壓低了嗓音,說道:“我是個刑警,受點兒傷算什么,小事情而已。其實我今晚并沒有參與局里的整體行動,而是有別的事情做。我的同事,也是我曾經(jīng)大學時代的學妹,她突然無故死在了監(jiān)獄里,我去調(diào)查死因。她是一個好警察,卻從沒真正地擁有過警察的身份。還在讀書期間時,她就被要求去執(zhí)行一項秘密而又特殊的任務。那是我們局領導單獨委派的,我和我們隊長是她的推薦人和聯(lián)絡人。”

童雨眨巴了幾下眼睛,十分不解地問道:“大學時代?那這項任務都已經(jīng)十多年了,難道還沒執(zhí)行完?”

“唉,據(jù)我所知,這項任務早在五年前便已經(jīng)順利結(jié)束了,只是......新的問題也因此產(chǎn)生了。本來她應該順理成章地回歸警隊,然而局領導卻因為她在執(zhí)行任務期間,未經(jīng)批準便擅自與他人結(jié)婚,無視紀律為由,將她從警隊除名了,而且還抹去了檔案中所有與警務相關(guān)的歷史。也由此之后,她的生活方式和性格都好像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覺得這個理由有些荒唐,曾問過我們隊長,也私下找過她幾次,可是他們倆的說法卻是一致的。后來,她和她的丈夫搬離了原來的住處,換了聯(lián)絡方式,我跟她的聯(lián)系也就漸漸地斷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和她的丈夫被你們給抓了。”

童雨聽完南昊武的講述,總覺得老公說的這個學妹聽著耳熟,聯(lián)想到今日工作時得到的訊息,她不由地問道:“你的學妹該不會是叫夜星悠吧,她的老公叫羽明倫?”

南昊武點了點頭,回道:“嗯,就是他們倆,沒想到你對你們抓過的犯人居然記得挺清楚。”

“她竟然是個警察?我一直以為她就是一個不講規(guī)矩的頑劣份子呢。”

童雨確實很難想象,在她看來,警察應該是國家法律的擁護者和支持者,夜星悠數(shù)次被捕,根本就不符合警察的形象。

“獄警說她是因為新法試行考核資格被取消,萬念俱灰之下選擇用囚服勒住自己的脖子自殺。我查看過當時的監(jiān)控視頻,她在昏倒之前確實有過用雙手扯住衣袖勒脖子的舉動。但在查驗尸體的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她的死卻有可疑。她頸脖處的確有明顯的勒痕,只是在后頸的血淤痕顏色要深過咽喉處,說明后頸的受力較大,證明施力的雙手和兩袖的打結(jié)處應該都在腦后。而我之前看到的監(jiān)控畫面里,她抓住衣袖的雙手是在面部的前方,也就是說,受力點更大的應該是咽喉處才對。因此,我嚴重懷疑那段監(jiān)控視頻造假,她的死多半另有原因。”

童雨頻頻點頭,并說道:“如果當時我在場的話,一定可以揭穿視頻內(nèi)容的真?zhèn)巍!?

“離開監(jiān)獄后不久,我察覺到自己被跟蹤。六、七個人持刀圍了上來,在打斗中掛了點兒彩。幸好巡警及時趕到,雖然沒能抓住那些人,但至少救下了我。我跟隊長還有局領導通了電話,并且也提出了我的質(zhì)疑。沒想到他們給我的答案,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當初執(zhí)意將夜星悠趕出警隊,并非是因為她違反紀律,擅自結(jié)婚,而是另有新任務要去完成。至于那些跟蹤我的人,十之八九與夜星悠的死有關(guān),這些人背后的始作俑者很有可能就是夜星悠的任務對象。”

南昊武沉默了一會兒,臉上盡是掩飾不住的傷心。他自責不已地說道:“我還記得大四時,在校運會上第一次見到剛?cè)雽W的夜星悠,她那個時候就表現(xiàn)得就很出類拔萃,給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我和她的友誼也是在那個時候結(jié)下的。我畢業(yè)后被分入市局刑偵總隊,她還經(jīng)常會來案發(fā)現(xiàn)場學習案件偵破。”

他越說越難受,抹著眼淚,哭聲中帶著自嘲道:“因為我的推薦,她還沒有畢業(yè)便開始了案件偵破工作,這一做就是十二年,還因此斷送了自己年輕的生命。為了完成任務。在這十二年里,她有九年的時間是在監(jiān)獄里度過的。她曾對我說,她虧欠羽明倫和羽熙靈太多,希望恢復警務人員的身份后,能好好地做一個妻子,做一個母親。可誰知道......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不是我當初多嘴,她的人生應該完全不一樣,她的家庭也應該會很幸福。”

童雨忽然覺得自己錯看了夜星悠,甚至由衷地佩服這個年齡與之相仿的女人。

鼻子一陣酸脹,她也停止了對過去的回想。她將身子湊上前,對南昊武說道:“據(jù)我們調(diào)查到的情況,夜星悠的死應該是和她發(fā)現(xiàn)了獄管局將犯人頂包工作人員的名額參加新法考核有關(guān),我懷疑可能是獄管局怕真相暴露,所以殺人滅口。不過我們還沒有掌握切實的證據(jù),所以也不好隨便下定論。”

“有這種可能性,但應該沒那么簡單。當時是新法試實行階段,即便有頂包考核這種作假行為,最多也只能算是鉆了臨時政策不完善的漏洞,其結(jié)果大不了就是市委領導對獄管局進行批評教育,獄管局丟不了多大的人,外界也沒多少人會知道,很容易糊弄過去的。可是監(jiān)獄里一旦出現(xiàn)犯人非正常死亡,那對監(jiān)獄乃至對整個獄管局都將會是回避不了的巨大丑聞。所以,這兩者孰輕孰重,監(jiān)獄和獄管局方面心里不會沒數(shù)。況且頂包這個情況,應該市里的領導們也知曉了吧?在這種狀況下,你覺得他們有可能繼續(xù)實施更過激的犯罪行為嗎?難道還嫌自己的動機不夠明顯,非得再引把火燒身嗎?”

對于南昊武的分析,童雨不得不承認確有道理,看來自己還是把整件事情想得過于簡單了。

“小雨,你也別太著急了,先幫著羽明倫把考核這一關(guān)過了吧。夜星悠已經(jīng)死了,我實在不忍心她的女兒再失去自己的父親。”

童雨“嗯”了一聲,但心中卻也有著一絲疑慮。夜星悠當初不顧局領導的阻攔,執(zhí)意要嫁給羽明倫,說明對其愛之深重,又怎么會舍得讓自己所愛的人白白地陪自己去坐牢?這豈非太過于自私,甚至太過于殘忍了嗎?加之她們還有一個女兒,她就沒有考慮過女兒沒了雙親陪伴的痛苦嗎?

由此及彼,她對羽明倫也多了一份好奇,這個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為何能讓夜星悠這樣的女人死心塌地嫁給他?又是否真的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蹲了十年的監(jiān)獄......

腦海中的疑問得不到解答,童雨的回憶也嘎然而止,她望向辦公室的窗外,真希望時間過得快一些......

轉(zhuǎn)眼到了第四場考核,相較于前三場考核有一個很大的不同點,這次規(guī)定前四場考核總分高于或等于三百四十分的人,可以選擇當日直接連考第五場的內(nèi)容。目前羽明倫前三場的總分為兩百五十分,童雨的總分為兩百八十分。

羽明倫這回哪兒都沒去,將自己鎖在女兒的房里。而童雨則依舊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坐在超級智能電腦前。倆人第四場的內(nèi)容各不相同,羽明倫隨機抽中的是藝試,而童雨則被分配到了體試。

幸運的是,羽明倫的女兒羽熙靈因為父母長期不在身邊,因此除了常規(guī)的那些課外輔導,她從未報名參加過任何藝術(shù)興趣培訓班,系統(tǒng)無法找到參照對比,只得從它的內(nèi)部題庫中隨機選擇了一題,要求羽明倫在兩個小時內(nèi)完成一件女兒最想要的藝術(shù)作品。

這道題對其他人來說也許根本不算難,但是對羽明倫來說,卻是相當不好作答。他和夜星悠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牢里,別說是女兒喜歡的藝術(shù)類型了,就連她有什么興趣愛好都不知道。

羽明倫坐在女兒的寫字臺前,深思熟慮著,忽然發(fā)現(xiàn)在桌上擺放著的一排參考書的夾縫中似乎有什么東西。他小心翼翼地將其抽出,竟是一張明信片。明信片的另一面還粘著什么。羽明倫翻過來一看,原來是他和羽熙靈還有夜星悠的照片。照片經(jīng)過裁剪,只保留了他們?nèi)齻€人的人像,將三個人像擺在一起,黏貼在了明信片本身的風景圖上。乍一看,就好像是在這個風景點上拍照留念的一家人。

他忽然想起六年前,曾和夜星悠帶著羽熙靈去過這個地方,明信片就是他在景點上買的。當時羽熙靈吵著要一起拍照,可是夜星悠覺得她和羽明倫都是勞改釋放人員,因而擔心和女兒一起拍照,怕日后被別人看到會有人說閑話,影響女兒的生活,所以拒絕了。當時羽熙靈哭得很傷心,甚至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愿意再理睬他們。

如今看到女兒用心的簡易制作,羽明倫很揪心,遺憾一家人竟然從未有過合照。但與此同時,他也立刻來了靈感。

他利用電腦制圖軟件,合成了一張全家福的照片,并配以文字“家”,隨后自信滿滿地將照片放置在DS光線的掃描范圍內(nèi)。在等待了三十秒后,系統(tǒng)果真給出了“考核通過”的字樣。

與羽明倫相比,童雨的體試就顯得比較辛苦了。因為其子南風喜歡玩籃球,所以她的題目是必須在一場正規(guī)的籃球賽的用時內(nèi),頭頂著籃球,并確保中途籃球不會落地。

幸虧童雨的頭發(fā)夠長,她盤了一個好似餐盤一般的發(fā)型,并將數(shù)張A4紙合并折疊成長條型,圍成一圈一并盤于其中以做加固用。籃球擱在“餐盤”中相對穩(wěn)當,這才過了這一關(guān)。過關(guān)后的她已是大汗淋漓,全身酸麻無力。

第四項考核,她和羽明倫的得分均為九十分,倆人毫不遲疑地選擇了直接挑戰(zhàn)第五項考核,也是最后一項考核。

倆人的第五項考核都是技試,可是當他們面對的考題時,卻都猶豫了。

考題要求羽明倫需要在五個小時之內(nèi)帶著家人離開這座城市,并到距離這個城市一千公里外的地方開始新生活,終生不得返回原籍。而童雨則是要在五個小時內(nèi)辦完離職手續(xù)并去到系統(tǒng)指定的新崗位上就職直到退休。

童雨手足無措地看著考題,一面是割舍不去的家人,另一面是無法放棄的事業(yè),她從沒想過這兩者之間會有沖突的一天,也從沒想過要在這兩者之間進行選擇。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羽明倫,或許只有羽明倫能給予她第三種解答。

殊不知在同一時刻,羽明倫也正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之中。要不管不顧地拋開一切,遠離自己的故鄉(xiāng),去往一個陌生的城市扎根,任誰都不可能在五個小時內(nèi)就做出如此草率的決定,更何況自己還沒調(diào)查清楚妻子的死因。可是他也很清楚,如果不照著做的話,其結(jié)果同樣是自己所不愿意承受的。一邊是愛人的沉冤未雪,另一邊是女兒的無法相認,怎么選都太難了。

經(jīng)過再三思考,他不得不放下昨日撂下的狠話,撥通了童雨的電話。

電話接通后,倆人不免都有些尷尬,卻也都將對方視作了自己的救星。然而在看到彼此的考題之后,他們的心再一次困入了極度深寒之中。

相對無言了許久,童雨才緩緩地說道:“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羽明倫看了一下時間,苦笑著回道:“有啊,在剩下的四個小時里,說服國家立法機構(gòu)終止新法的實施。或者,揪出幕后的操控者,改掉給我們的考題。兩種方式理論上都可行,只是僅憑我們兩個人肯定不行。”

童雨一愣,隨后一臉狐疑地追問道:“你說這場考核的背后有人操控?”

“嗯,還不夠明顯嗎?要你辭職不干,一輩子從事他們指派的工作。要我離開這座城市,永遠不許再回來。如果我想的沒錯,這顯然就是要阻止我們繼續(xù)調(diào)查星悠的死因以及你老公瘋了的原因。”

童雨以為最后一項考核只是為了檢驗父母在社會上的競爭力和適應力,聽了羽明倫的這番話后才覺得醍醐灌頂,恍然大悟了。雖然這不過是羽明倫的推理,但她深信不疑。

“我們該怎么辦?這道考題還要不要做?只有不到四個小時的時間了,你快拿個主意啊!”

工作中一向沉穩(wěn)的童雨,面對艱難的選擇和快速流失的時間,不禁也變得急躁起來。

羽明倫沒有吱聲,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這一次他也真的沒了主意。

見羽明倫也有些失魂落魄,童雨有些絕望了,可是她并不甘心就這么屈服。她的嘴里一邊念叨著“一定會有辦法的”,一邊在辦公室里到處亂轉(zhuǎn)。

忽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激動地對羽明倫說道:“陸實信!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我現(xiàn)在去要一樣東西,一個小時后,你在監(jiān)獄門口等我!”

說完,她立即終止了倆人的通話,隨后便直奔馮靖的辦公室。

按照約定,羽明倫來到監(jiān)獄門口,童雨也幾乎同時趕到。她也沒跟羽明倫多做解釋,手持工作證和一張通過馮靖的幫助取得的婚查局提審令,一路帶著他便來到了監(jiān)獄內(nèi)部,見到了陸實信。

童雨二話不說,開門見山地問道:“陸實信,我有話問你!QCFP考核的背后是不是有人主使?他可以隨意分配給參考人員考題?”

陸實信卻一直盯著羽明倫,從他第一眼見到羽明倫起,他的眼神中就帶著不可思議的震驚,像是與鬼打了照面。

童雨一拍桌子,大聲喝道:“陸實信,我在問你話呢!能不能配合一下!”

羽明倫趕緊勸童雨控制情緒,然后替她問道:“陸哥,你別緊張,我們只是來請你幫忙......”

他的話還沒說完,陸實信已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開口說道:“我說,我都說!考核的確可以人為操控,民政局的四位局級干部和育保處的三位處級干部,還有程控室的室長都有這個權(quán)利。但是要想改動考題的分發(fā)對象,定向進行傳輸,需要民政局四位局級干部中的任意一位和育保處三位處級干部中的任意一位的密鑰結(jié)合,再加上程控室室長的數(shù)字授權(quán)才能完成。”

童雨好奇地看了羽明倫一眼,羽明倫并未察覺,他繼續(xù)問道:“據(jù)新聞報道說,如果考核不通過,孩子就會忘記自己的父母,這一點是如何做到的?”

陸實信疑惑地眨了眨眼,隨即回道:“對于未通過考核的父母,ID卡上的DS光波信號會自動增強,進而快速影響腦神經(jīng)中樞,控制左、右腦的語言接收和表達能力,讓他們在孩子面前無法開口也無法正確理解孩子的話。不過,這種影響也僅僅只限于他們身處孩子周圍五十公尺的范圍內(nèi),一旦超出這個距離,控制便會自動失效,語言相關(guān)功能即刻恢復。若說孩子不記得父母,我想可能是那些父母一時急火攻心、表現(xiàn)抓狂,從而致使孩子因驚嚇而不愿相信這是自己的父母,是心理問題罷了。考核是對父母的懲罰,不會對孩子下手。”

羽明倫回想起這些天的情形,他確實未見考核過后,路上的行人中有誰出現(xiàn)異狀,倒是在家里常能聽到周圍有敲打和砸東西的聲響。他扭頭望向童雨,冷冷地說道:“所以你的兒子是因為害怕,想要自己的爸爸恢復如初,下意識地呼喚出父親正常時的樣子而已。而你老公卻因為接收系統(tǒng)障礙,將兒子的話錯誤理解成了描繪了一個全新的爸爸形象,問題在你老公不在你兒子!我女兒之前看過新聞,她也以為我若是通不過考核,她就會不記得我。原來只是一場烏龍,誰都沒有忘了誰!”

他起身走向門口,并苦笑道:“我深信這場烏龍是因為你給了我先入為主的印象,故意誤導我!難怪我看到那些未通過考核的父母雖然悲傷,卻并不鬧事,只因他們的孩子沒有受傷害。他們也知道從孩子的角度來說,他們依然還是父母。只要孩子心里認可,他們就不會斷了希望!考核并不可怕,形式上的略施懲戒也讓他們更有動力去改變。”

感覺被愚弄的羽明倫,格外的失望,再度和童雨分道揚鑣。而童雨雖知自己事出有因,但也的確是對他捏造了事實,只得落寞地看著他就此離去。

細雨不斷,羽明倫坐在陽臺上發(fā)呆。羽熙靈收拾完新家,手捧著核桃仁來到他的面前,笑著對他說道:“爸爸,奶奶說吃這個特別管用,我特地給你剝的。”

她饒有耐心地將核桃仁一粒又一粒地塞進羽明倫的嘴里,羽明倫轉(zhuǎn)回頭靜靜地看著她,笑得像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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