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夕陽,就像是一團不愿沉入天河的**,用它那能迷人眼、勾人魂的余暉,魅惑著每一個心里藏著離愁別緒的人不由自主地駐足,抬頭凝望著它告別天際的最后一次回眸,觸動心底某個角落里不堪傾吐的往事。
暮色蒼茫,心神卻在回憶里游蕩,而這個時候最不希望的就是被人打擾,中斷了自己和忘不了的過去之間最親密的擁抱。但是總有一些不識趣的人,會選在這樣的時候出現,童雨就是其中之一。
自從QCFP考核結束之后,她就一直在尋找著羽明倫,只因為無論于公于私,她都還需要羽明倫的幫助。誰知道羽明倫竟悄無聲息地搬了家,不但給女兒辦理了轉學,甚至還停用了原來的手機號碼。
對此,她深感詫異,始終不明白其中的緣由。她自認為羽明倫若只是因為自己那無關痛癢而又帶著善意的欺騙,便玩起了消失,未免也太過小題大做。只要能給自己一個解釋的機會,完全可以說得清楚,更何況還有丈夫南昊武可以為自己作證。
為了解開心中的疑惑,她四處打探羽明倫的消息,甚至不惜動用各種關系和現代化高科技設備進行全城搜索。經過三個月的不懈努力,終于在市郊毗鄰外省接壤處的一所私立學校里查到了羽熙靈的消息,從而進一步獲取到了羽明倫現今的具體住址。
然而,當她敲開房門時,開門迎接她的并非是羽明倫,而是一位看著年過花甲、身形瘦弱還戴著口罩的婦人。她下意識地探頭向屋里望了望,又抬眼瞧了瞧門牌號,確認無誤后,輕聲細語地問道:“請問,羽明倫在家嗎?我是他的......朋友,我叫......”
婦人干咳了一聲,微微地點了點頭,說道:“童小姐,你請進吧。”
童雨看不出她的表情,但聽她說話的聲音極度沙啞,就像是夜嚎的女鬼,只覺得上眼皮猛地開始抽搐。她一邊小心地抬腿進屋,一邊既驚訝又警覺地問道:“我都還沒介紹我自己,您怎么就知道我姓童?請問您是羽明倫的什么人?”
“童小姐,你不用緊張,我不是壞人。你進來吧,我去給你泡茶。”
婦人替童雨沏了杯降火祛濕的茶送上,并請她在沙發上坐下,隨后從沙發邊的矮柜里取出一個煙盒大小的影像播放器,并說道:“童小姐,我的嗓子不好,你自己看吧,看完就什么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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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雨接過茶水,面上雖是笑了笑,可是心里卻很好奇為何婦人說話時還依舊戴著口罩。并且,聽著婦人那怪異的發聲,她總覺得有些發怵,連聲禮貌性的“謝謝”都不敢回,就怕婦人接過她的話茬,再一次開口。
她趕忙打開了影像播放器,認真地看了起來。虛擬影像是羽明倫自己錄的,就像是他的個人日記。畫面中,有他也有婦人,只是沒有羽熙靈。從羽明倫的口述中,童雨了解了原委。原來,婦人是羽明倫的母親。而她之所以會認識自己,是因為羽明倫向她多次提及,且都是些夸贊之詞。童雨能看得出羽明倫跟這個婦人相處得十分融洽,對她也非常的恭敬。
當然,在這些影像資料中,最重要的是童雨知道了羽明倫當前的去向,趁著羽熙靈暑假的最后兩周時光,倆人一同游山玩水去了。
雖然,羽明倫錄下得東西并不多,但足以讓童雨看完之后,能稍許卸下一些心里的防備。只是,這卻也讓她變得更糊涂了。既然羽明倫對之前合作考核的事情并未耿耿于懷,那為何又要如此費勁心思躲著自己呢?而讓她心頭疑惑的其實還遠不止這些,這也是為什么她的戒備心不能全部卸下的原因。
之前她就曾對羽明倫摸過底,對其身世背景也有所了解。在她所掌握的資料里,羽明倫的母親叫做葉憶蘭,早在八年前就已經去世了。但是從剛才的影像中,羽明倫明明白白地叫著眼前的這個婦人“媽媽”,那種口吻和神情,怎么看都是真情實感的流露,絲毫沒有偽裝的痕跡。
童雨在真相未明之前也不好冒然點破,只得佯裝無事,笑著說道:“原來您是羽明倫的媽媽,真不好意思!以前沒有見過阿姨,所以還請您諒解。既然羽明倫不在,那我就不多打擾了,您好好休息吧。”
說完,她便起身離開。婦人也沒有要挽留的意思,只是默默地將她送至門口。而就在出門前的一刻,童雨忽然轉回頭,笑著問道:“對了,阿姨,能麻煩問一下您叫什么嗎?”
婦人遲疑了片刻,隨后低聲說道:“我也姓羽,你就叫我羽阿姨好了,再見!”
還沒等童雨開口回聲道別,婦人已迅速地將門給關上了。她的這一異常舉動,愈發加重了童雨的疑心。
從返回單位的路上,一直到回到辦公室里坐定,童雨總覺得心神不寧。她無法抑制住內心疑問的沖擊,按耐不住之下,還是著手對這個姓羽的婦人展開了調查。
她又一次利用自己豐富的人脈關系,很快便查到了一些令她震驚無比的信息。這個姓羽的婦人,真名叫做羽婭,和羽明倫的父親羽誠廉是親兄妹,羽明倫口中的“媽媽”,事實上是他的姑姑。而羽婭本人從未結過婚,一直都處于單身的狀態,民政部門的登記信息和她的病歷及保險記錄上也沒有過任何生育記錄。更令童雨沒想到的是,羽婭和葉憶蘭不但是姑嫂,還是一大學同學。自從羽誠廉和葉憶蘭離婚之后,羽婭就和葉憶蘭住到了一起,倆人共同生活,相互照顧了近三十年。葉憶蘭的喪葬事宜,也都是由羽婭親手操辦的。
根據這些的信息,童雨似乎有了結論:羽明倫或許是出于對羽婭的某種個人情感,所以在自己的親生母親死后,才稱自己的姑姑為媽媽。一定是這樣的!她給自己的推斷下了一個肯定的結論。
確認了羽婭的身份,童雨也安心了不少。對于羽婭為什么不肯摘掉口罩,又不愿意說出自己的名字,她好像也沒有那么介懷了。再者,羽明倫的落腳之處也已找到,想要聯絡上他也不過就是時間的問題,心里的包袱算是暫時放下了。
她站起身,剛想要沖杯咖啡,緩解一下自己的疲憊,桌上的電話卻不解風情地響了起來,她只得無奈地接通了電話。
“童部長,這里是總裁辦。臨時通知,十分鐘后請到總裁會議室,片桐總裁有一個小會要開,集團入職三個月內的部門負責人務必準時參加。”
童雨輕嘆了一聲,靠在座椅背上,有些懷念自己還在婚查局的日子,也不禁想起了QCFP的最后一場考核......
那一天,羽明倫負氣離開之后,童雨一再逼問陸實信是否還有其它的解決辦法。陸實信除了搖頭之外,能給出的回答總結起來也就只有“認命”二字。
童雨雖說有一萬個不甘心,可是眼見著時間已過去大半,此時縱有三頭六臂,只恐也無力回天。她失望地看著陸實信被獄警帶走,心里卻仍存有一絲僥幸,盼望著陸實信能突然回過頭來,告訴她一切都還有救。然而,并沒有發生。
回到婚查局,童雨立即向馮靖提交了辭呈。馮靖問明原由后,義憤填膺地表示要向市里匯報,徹查在暗中搞鬼之人。童雨卻攔下了他,說道:“馮處,別說我們沒有證據,即便是能找到證據,在上頭查出結果之前,我們也得先承擔考核未通過的后果。更何況我們還不知道這背后牽扯的都有些什么達官顯貴,所以不能這么冒失。這件事情我會親自去調查,爭取早日回歸局里。”
馮靖冷靜下來想了想,覺得童雨的話在理,因此他做了一個決定,因考核未通過的受罰時限為一年,所以對童雨也停薪留職一年。若有同事問起,對內就以公事外派為;、由。希望在這一年里,童雨能查出個子丑寅卯來。他還許諾童雨,如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只管開口,他一定盡力配合。
離開了婚查局的童雨,被指定前往日本田島科技投資集團報到,這家集團公司正是日本田島地所發展株式會社的母公司。
來到日本田島科技投資集團的童雨,兩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入職。說起來,她還從未參與過什么面試,離開校園之后,就直接被分到了婚查局工作。
她詢問了前臺工作人員今日是否有招聘,沒想到一問之下還真有,而且是急招,崗位是技術評估部的部長。
得知這一消息,不懂職場應聘規則的她,直接就向正在進行面試的房間沖去。雖然遭到了工作人員的阻攔,卻也給面試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破例給了她機會。她也不含糊,用自己扎實過硬的技術功底,征服了在場的所有人,最后順利地贏得了這個職務。
在她的強烈要求之下,也由于崗位的人員急缺,人事部門當即就為她辦理了入職手續。一切完成,童雨看了看時間,距離考核的規定完成時間,僅剩不到三分鐘。
她并沒有為通過考核而感到絲毫的開心,反倒是覺得自己更像是一個傻子,被人捏著軟肋,狠狠地捉弄了一番。在以回原單位做交接為由,得到新公司的許可后,她提前離開了公司。一個人落寞地走在街上,她不經意地想起了羽明倫,想知道羽明倫做了什么樣的選擇。于是,她又拜托民政局的朋友替她打聽羽明倫考核的最終情況,方才得知羽明倫和她的選擇恰恰相反。
在那一刻,她放聲大笑了。路人都以為她是瘋子,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在笑什么,是在笑羽明倫算計不到的軟弱,還是在笑自己放不下對丈夫的承諾,亦或是在笑她和羽明倫一樣,為了找出真相,情愿選擇自己最不想要面對的結果......至今她都不明白那時為何而笑。
她深呼吸了一口,終止了自己的回憶,整理了一下衣衫,隨后起身向總裁會議室走去。
會議室里的人不多,近三個月里入職的副部長級以上人員總共只有四位,童雨和其中的兩位相處有一段時日了,彼此都已認識。而另一位卻一直都是只知其人,卻素未謀面。因此,幾個人趁著總裁未到,都在猜測今日是否能見到那位的真身。
隨著房門被推開,他們的猜測似乎也等來了答案。踏入會議室的有兩個人。其中一位腳蹬高跟鞋,穿著高貴華麗,五十多歲還依舊風姿綽約。而另一位一身西裝革履,風度翩翩,一看就是位青年才俊。
眾人趕忙起身,用最標準地姿勢鞠躬敬禮,并齊刷刷地高聲道:“片桐總裁好!”
那位五十多歲的女人笑盈盈地揮手示意大家坐下,隨即說道:“各位,都坐吧。你們都是公司新進的骨干,我一直也沒機會跟你們好好聊聊,今天趁著人都齊了,所以叫你們上來開個會。你們不用總是喊我片桐總裁,顯得很生分,就叫我理繪子小姐吧,聽著還年輕一些。我先介紹一下,我身邊的這位是我的助理榮先生,你們可能還沒見過他,今天正好認識一下。”
那兩位部長即刻主動與這位榮先生握手示好,唯獨童雨卻用詫異的眼光看著他。其實,他對童雨來說非但不陌生,而且還算是有過交集的老熟人。此人正是獄管局的榮警官,全名榮善文。確切地說,他曾是獄管局獄犯監察科的科長,也是獄管局最年輕的中層干部,主要負責對全市所有監獄的操作行為規范以及犯人改造的情況進行監督和管理。童雨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搖身一變,成了片桐理繪子的助理,令她大為不解。
她皺著眉,一直打量著榮善文。榮善文倒是也不避諱。他沒有像童雨那樣表現得很吃驚,反而走到童雨的跟前,微笑著和童雨握手道:“童雨,很高興在這里還能和你做同事。之前你負責抓捕罪犯,我負責收押罪犯。現在你負責項目技術評估,我負責項目投資審核,咱們還是站在一條戰線上。”
小會議開了多久,童雨不知道;會議說了點啥,童雨也不知道,她根本就不關心。她只想知道榮善文為什么會放著獄管局的科長不干,跑來這里當總裁助理。難道他也和自己一樣,遇上了被人操控的考核題?可是考核題的最終指向為什么又是日本田島科技投資集團?莫非這家公司與育保處,與QCFP考核,與幕后的操縱者有什么關系嗎?
腦海中一連串的疑問,迫使童雨只想找榮善文問個明白。是以會議一結束,她就隨口編了個理由,攔下了榮善文的去路。她想從榮善文這里問出些端倪,偏偏榮善文給她的卻只有“不清楚”這三個字。至于為什么會來這里,他的解釋是純粹因為想換一份高收入的工作而已。
在童雨看來,這都是些鬼話,榮善文一定向她隱瞞了什么。只是在榮善文禮貌的微笑告別和妥妥的以還有工作要處理為由的局面下,她也不好強行留住他盤問個不停,因而只得作罷。但是,她至少從榮善文與自身的反應差別中確定了一件事,此人很有可能與自己被迫離開婚查局有關,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為何在見到自己時會如此的平靜。
她滿腹疑竇地回到辦公室,屁股還未坐定,手機便響了起來。接通之后,丈夫南昊武一臉嚴肅地告訴她:“今天我又得加班了。”
童雨無奈地點了點頭,說道:“又是什么重要的案子呀?你的身體才恢復,就不能讓別人去處理嗎?”
“是件殺人拋尸案,而且我必須得親自上。上午有位漁民報案,在東海邊的礁石帶,發現一具著衣的白骨。經法醫鑒定,死者為女性,年齡在五十到五十五歲之間,死亡時間至少在兩個月以上,有可能更長。目前,死者的身份已經確認了,是夜星悠的母親盧嫣。所以,這個案子我沒法兒不管。”
童雨對盧嫣并不熟悉,只知道在夜星悠死后,盧嫣曾去過一次獄管局。另外就是馮靖在要求她調查夜星悠的死因時也曾告訴她,羽明倫說盧嫣銷聲匿跡了。難道說那個時候盧嫣就遭遇不測了嗎?
“目前法醫那邊還無法得出最終的死因,畢竟就只剩下一具白骨了,調查可能要花點兒時間,直覺和經驗告訴我,她的死跟夜星悠的死或許有關。”
南昊武忽然嘆了口氣,才又說道:“我還是希望你能聽我的勸,你現在畢竟已經不在婚查局干了,調查的事情就別管了,真的太危險了。全都交給我來辦吧,行嗎?”
童雨回避了南昊武真心實意的目光,卻說了一句“你應該了解我”。很顯然,她不愿意置身事外,她有她堅守的原則。
南昊武當然了解她,所以再一次嘆息之后,他說道:“小風就還是讓他先住在我媽那里吧,接回來我們也沒時間照顧,我已經跟我媽說好了......行了,我這兒還有一堆事要做,就先不跟你說了。我這里有任何進展,都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掛了。”
童雨和南昊武結束了通話,本想立刻給馮靖打個電話,將盧嫣被殺的消息告訴他。可是轉念一想,覺得心中還有其它疑問,因此決定還是與馮靖約見,當面交流更為妥貼。
婚查局的大樓讓童雨倍感親切,國徽鑲嵌在紅心內的標志令她覺得振奮。她的辦公室沒有人使用,還保持著她工作時的樣子。就連她最鐘愛超級智能電腦也依舊整潔如新。
“童雨,你來啦,你的辦公室還一直給你留著呢。怎么樣?是去我那兒談,還是就在你這兒談?”
見到馮靖笑呵呵地看著自己,童雨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親切,她再一次告訴自己,一定要重新回到這里。
“馮處,就在我這兒談”,她輕輕地撫摸著自己曾經的辦公桌,悠悠地說道:“感覺好久都沒回娘家了,特別想這個地方。”
“哈哈,行啊!那咱們就在你的辦公室里談,在你的娘家談!”
馮靖說著話,便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之后看著童雨,問道:“這么急著找我,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發現?”
童雨坐在了她最愛的辦公椅上,整理了一下思路,隨后說道:“馮處,有兩件事情要必須要跟你匯報,第一件是昊武一小時前告訴我,夜星悠的母親盧嫣被人殺害了,拋尸在東海邊的礁石帶,死亡時間至少有兩個月了。據他判斷,這起案件可能與夜星悠的死有關。第二件是我今天在公司見到了獄管局的榮善文,他居然成了我的同事,而且職務還不低呢。我問過他原因,他只推說是想要一份高收入的工作。但我覺得另有隱情,因為我們倆見面時,他對于我的入職似乎完全不覺得意外。”
馮靖摸著側臉,沉思著,在察覺到童雨突然話畢后,說道:“接著說,應該還有想說的吧。”
童雨吞吞吐吐地說道:“我找到羽明倫新的住處了,只是沒有見到他。另外,在他家里還見到了他的姑姑羽婭。但奇怪的是,羽明倫卻一直喊她‘媽媽’。我猜想也許是他們倆感情好吧,所以‘姑姑’變成了‘媽媽’。可是,我總覺得羽婭有些怪怪的,始終都帶著口罩,嗓音特別的沙啞,而且當時還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
馮靖念叨了兩聲“羽婭”,突然開口道:“她之所以不愿意脫掉口罩,那是因她的臉被毀容了。從右側鼻翼到左側下顎,有一道五厘米長的傷疤。傷口很深,難以完全愈合。她的嗓音問題也和這道傷疤有關,傷口曾經有過嚴重的細菌感染,之后轉移到喉部,損壞了聲帶才會如此。”
“毀女人的容貌就好比是要女人的命,是誰那么殘忍?居然會對一個女人這么狠毒?”
見童雨有此一問,又閃著求知的眼神望著自己,馮靖便繼續說道:“這件事說起來,那要從三十多年前講起了,并且和你的公公有很大的關系。”
童雨愣了愣,說道:“我的公公?他不是三十年多前就因病過世了嗎?我問過昊武,他是得什么病死的。昊武只說是癌癥,也不講清楚。而且我看得出,他似乎很不喜歡公公,也不喜歡我在他面前提到公公。”
“唉,他不告訴你也是有原因的,因為那是他自己都不愿意回想的事情。其實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一來我和他父親是老同事,二來我又是你倆這段姻緣的介紹人......站在我的立場,有些話他未開口,我實在不便去說。”
童雨的性格哪能容得下心里有解不開的疙瘩,因此她立刻說道:“我和他這么多年夫妻了,還有什么事是我不該知道的。馮處,你就告訴我吧,總瞞著我也不是個事兒吧。”
馮靖站起身,緩緩地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閃爍的霓虹裝點著迷離的都市,靜默了好一陣,才緩緩地說道:“好吧,你也確實有知道的權利。”
交錯變幻的光影,蠱惑人心的夜魅將馮靖的思緒瞬間帶回到了三十六年前,一切都像是昨日重現那般歷歷在目......
夜幕低垂,華燈璀璨。這本該是相愛的戀人們最期待的時刻,可繁華的街道上卻看不見有誰和誰成雙成對,只有形單影只的人們行色匆匆,似乎都不愿意在街上多滯留一分鐘。
而在市北的一片舊里,卻有兩個人形影不離,潛入到了一棟舊宅外,交頭接耳了一陣之后才分開。
“輝哥,我是馮靖,收到請回話!報告你現在的位置!重復一遍,報告你的位置。”
馮靖的呼叫遲遲未收到回復,心里有些著急。今晚是他第一次實施抓捕行動,不免格外緊張,所以他特別依賴他的搭檔,也是他警校的師兄南榮輝。
“喂,輝哥......”馮靖話還沒說完,耳機里終于傳來了南榮輝的聲音,只聽他說道:“阿靖,別緊張,在后門守著,等我的口令再行動。一會兒我負責抓男的,你就去抓女的。”
馮靖深呼吸了一口,又閉上眼睛禱告了一番。就在這時,南榮輝下達了抓人的命令。
“上帝保佑”,馮靖脫口而出了一句,隨后拔出槍,一槍打在了門鎖上,大喊著“不許動”沖了進去。但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個男人正勒著一個年輕女人的脖子,一把****頂在女人的太陽穴上。而更為糟糕的是,房間里只有他們三個人,并沒有南榮輝。
“給老子把槍放下,聽見了沒有!不然老子現在就要了她的命!”
男人惡狠狠地叫囂著,馮靖握槍的手有些顫抖了。對于首次出任務的他,心里的確很害怕,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更何況對方手里還有人質。
他愣了一會兒,還是壯著膽子,大聲喊道:“你把槍放下,她......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嗎?你......你拿槍頂著她,這樣做對嗎?”
這句話竟然把男給人氣樂了,原本高度警覺的情緒立刻放松了下來,笑著說道:“原來是個菜鳥警察,你特么是警校剛畢業的吧?你信不信,老子立刻就能讓你嚇得尿褲子?”
說著,男人迅速朝馮靖的腳下開了兩槍,隨即又將槍頂回了女人的太陽穴上。
馮靖雖然沒有被嚇尿,但是本能地雙手抱頭,向后跳出近半米遠,口中也忍不住“啊”了一聲。
看著馮靖被嚇的樣子,男人更是得意,槍口從年輕女人的太陽穴處移開,指著馮靖,哈哈大笑道:“就你這慫樣還好意思來抓我?我看你連開搶都不敢吧?你們情偵署還是早點兒撤銷了吧!老子談個女朋友還特么要登記,要向你們交錢,你們是窮瘋了吧?你們也不去打聽一下,老子找女人什么時候花過錢?”
他用勒著女人脖子的手,拍了拍女人粉嫩的臉,笑嘻嘻地說道:“你告訴這位菜鳥警官,我泡妞有沒有花過錢?”
女人艱難地搖了搖頭,臉上卻沒有一絲絲的害怕,反倒有著些許的不滿。
男人正在忘形之際,突然在他的身后竄出一個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他握槍的手,朝他背后一擰。男人只覺手臂一陣疼痛,***立馬兒脫手,隨即便感覺到后腦勺被一涼涼的硬物給抵上了。
“大蝦,你的吹牛表演可以結束了,現在該是我的個人秀時間了。”
出手制服這個叫“大蝦”的人正是南榮輝,他一邊給大蝦帶上手銬,一邊對馮靖說道:“阿靖,把這傻女人也給銬上吧。什么男人不好找,居然找個吸毒又販毒的小混混,還配合他一起演戲給我們看。”
馮靖哆哆嗦嗦地走向年輕女人,剛要伸手去拿手銬。不料年輕女人忽然一個側身,從他的身邊一閃而過,出了后門直接逃跑了。
南榮輝見此情形,一把將銬上的大蝦推到馮靖的身邊,緊跟著就追了出去,一邊追還一邊對馮靖喊道:“阿靖,你先把大蝦帶回局里,好不容易抓著,絕不能再讓他跑了!我去追那個傻女人!”
馮靖依照南榮輝的吩咐,將大蝦帶回了公安局下屬的情感關系偵緝署,交給同事去審理。而自己則踏著虛浮的步伐回到辦公室,坐在辦公桌前發著呆。這一夜的驚心動魄讓他看了眼,長了不少見識。那顆劇烈跳動的心臟,至今都還在做著超高速運動。
他坐了大約能有一個小時,忽然聽見了南榮輝的聲音,于是趕忙起身走了出去。
“輝哥,你回來啦!那個女孩子帶回來了?果然還是你厲害啊!”
南榮輝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對馮靖說道:“兄弟,真對不起啊!剛才讓你一個人去吸引大蝦的注意力,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剛才想了很久,也想明白了你的用意,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覺得自己有些沒用,第一次跟你出去辦案,就拖累你了。”
南榮輝拍了拍馮靖的臂膀,真誠地說道:“哪兒的話,要是沒有你,我一個人也未必能抓住他們倆。走,跟我一塊去審審這個傻女人吧,她和我們原定要抓捕的對象不是同一個人。我們照例詢問一下,沒什么大問題就先放了。”
馮靖跟著南榮輝走進審訊室,年輕女人一臉不屑地撇了他倆一眼,隨后翹起二郎腿,說道:“我今天才跟大蝦認識,還沒有確定戀愛關系,你們憑什么抓我?”
南榮輝示意馮靖去給年輕女人倒杯水,自己則坐在她的對面,仔細打量了一陣后,說道:“我看你也就二十來歲吧,書不好好念,還學人出來瞎混,你不該反省一下嗎?現在我問什么,你就答什么。姓名?”
“我叫盧嫣,十八歲,大一學生,不過我打算輟學了。我的性別就不用我說了吧?要不要再報一下我的三圍?”
南榮輝一拍桌子,冷冷地說道:“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問你那么多了嗎?”
“反正這些你早晚得問,我就一塊兒說咯,有什么不對?大叔,你能不能別那么教條主義?都已經什么年代了?你還這么官僚。”
這時,馮靖端著兩杯水走了進來。一杯放在了南榮輝的面前,另一杯遞給了盧嫣。盧嫣接過水杯,沖著馮靖甜美地笑了笑,說道:“謝了,小哥哥。”
馮靖立刻漲紅了臉,快步回到南榮輝的身邊坐下,都不敢抬頭再正眼瞧盧嫣一下。
南榮輝嚴厲地說道:“盧嫣,你玩夠了沒有?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知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嚴重性?后果?你別以為我不懂法律!我說了我和他沒有確立戀愛關系,我們是今天,確切地說是今天下午才認識,不信你們可以去查呀。我看你們的行為才應該考慮問題的嚴重性和后果吧。”
“阿靖,你去問一下技監科的弟兄,看看盧嫣的記憶掃描測定結果出來了沒有。我帶她進來時,去過掃描間。”
馮靖再一次離開了審訊室,南榮輝則緊盯著盧嫣。盧嫣已經沒有剛才那么放松了,不自覺嚴肅起來的表情驗證了她內心的慌張,同時也間接地出賣了她自己。
五分鐘后,馮靖一臉茫然地將一份記憶掃描測定結果交到了南榮輝的手上,剛想開口說什么,卻被南榮輝立即阻止了。南榮輝接過馮靖手里的報告,一邊有模有樣地看著,一邊臉上揚起了篤定的微笑。不過這微笑在盧嫣的眼中,卻像是一把鋒利的剪子,正慢慢絞開她包裹起來的秘密和掩蓋住的心虛。
“好吧,我承認我有男友,不過不是大蝦!我跟我男友交往了快一年了,最近有些矛盾,我們吵了一架,所以我心里不開心,就出來玩一下。我知道必須要工作和社會保險繳納滿五年以上的人才能談戀愛,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就是喜歡男人追我又寵我的感覺!”
南榮輝撇了盧嫣一眼,隨后將手中的報告打開并攤在了桌上。盧嫣慌忙拽到自己的眼前,卻發現除了封面上有字之外,其它的幾頁全部都是白紙。感到自己被耍了的盧嫣,惡狠狠地怒視著南榮輝,咬著牙斥責道:“你有病吧?這么大一個人了,還是警察呢!居然騙我一個小姑娘!”
“我并沒有騙你,記憶掃描測定需要八個小時才能出報告,我只是提前給你演示了最終的結果。今天我可以放你走,我們要抓的人并不是你,也算是我給你一個改過的機會,否則下一次你就沒有這么幸運了。趕緊起來吧,我送你出去。”
馮靖怔怔地目送著南榮輝帶著盧嫣離開審訊室,心里對其剛才有勇有謀的表現,滿是敬佩之意。他回想著之前在技監科拿到這份東西時,也因為不明白為什么全是白紙,詢問技監科的同事。同事說那是南榮輝在盧嫣做掃描時,要求他們這么做的。
“哇,沒想到盧嫣跟你和公公早就認識......這么看來,公公應該是個很優秀的警察,文武雙全、責任心也很強!有這樣的父親,昊武不是應該驕傲才對嗎?”
童雨的話打斷了馮靖的講述,也讓馮靖從回憶里重新回到了現實中。
馮靖仰天嘆息道:“唉,我也希望一切都在輝哥送走盧嫣的那一晚就此終止掉,只可惜,那偏偏卻是一場大災禍的開始。”
童雨一臉好奇地問道:“災難?怎么會成了災難呢?之后發生了什么?”
馮靖沉思了一會兒,回道:“再后來發生了什么,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差不多一年之后,市刑偵大隊那邊接到了一起案子,輝哥被人殺害,而殺他的人正是榮善文的母親肖楠,輝哥就死在她的家里。肖楠在行兇后主動報了警,并在警方人員到達之前,選擇自殺了。警方經過一系列調查,確認輝哥確系肖楠所殺,肖楠也的確是死于藥物服用過量。而肖楠之所以要殺害輝哥,在她的遺書中有所交代。她控訴輝哥利用職務之便,在辦案過程中強行與之發生不正當的關系,并以能隨時抓捕她坐牢相威脅,逼迫她與之保持長期同居的情人關系。她最終不堪其辱,只得選擇將輝哥殺死。另外,在遺書中還提到,被輝哥以同樣手法侵害過的女性還不止她一個,其中就提到了盧嫣和羽婭。羽婭臉上的那一道傷痕,據說就是輝哥施暴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