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小侄兒在哪里?為什么不見太平郎?”蕊珠破涕為笑,纏著大哥問。
“孩子生出來不久得了怪病,身上起了許多疹子,破了就流到四處還要招惹人。民間說是‘蛤蟆癬’,要溫湯的熱水才可以泡去,所以就去了太平郎的外婆家里養著,不能回府?!?
聽了大哥的解釋,蕊珠一臉的遺憾,偷聲問:“那我隨了嫂嫂去寧府看我小侄兒可好?我小時候,嫂嫂回門時常帶了我去的?!?
“出了閣的姑娘,不許!”大哥板起臉,蕊珠拼命搖著大哥的手央告:“大哥,去嘛,我給小侄兒繡的小虎頭帽,做的虎頭鞋,再不給侄兒用上,他就長大了?!?
“嗯,也好,日后留給你和小弟的孩兒用也不遲。”秦彝故意拿捏的逗笑,但那笑容里帶了苦澀。
一對兒歡喜冤家,就陰差陽錯的結為了連理。
秦府奉了圣旨張燈結彩大辦小姐和羅藝的婚事,文武百官都來慶賀,皇上也派二殿下送來賀禮。
新婚堂上拜父母時,老太宰秦旭板了面孔對女婿加義子羅藝諄諄教誨,讓他知道自己成人,對家對國都負有無可推卸的重任。手中一把寶劍遞給羅藝說:“這是爹昔日在戰場上所得,難得的玄鐵寒劍,寶劍配英雄,爹希望你日后定能成為一位磊落英勇,青史留名的英雄?!?
羅藝事后品味義父的這番話,發現義父是把“磊落”二字放在了前面。
羅藝驚得不敢伸手去接,他記得爹爹十分寶貝這口劍,曾經玩笑說,身邊只有兩件寶貝,女兒和這口劍,似乎許多行伍的大將都要如此開玩笑,但無論如何,這口劍應該是大哥秦彝的。羅藝曾聽蕊珠絮叨不停地給他講她和大哥幼時的故事,說是她第一次記得大哥被爹爹打是因為偷偷去取了爹爹這口寶劍看,那寶劍出鞘后寒光四射,嚇得蕊珠驚駭了片刻,蕊珠說她記得大哥只用一綹頭發在劍刃上一吹,頭發斷開飄落,她都看呆了。事后爹爹知道了大哥秦彝私自去動那口寶劍,勃然大怒。
羅藝想,大哥一定也喜歡這口劍,余光再看大哥時,大哥的表情呆滯,目光卻停留在這口寶劍上。
“藝兒,接著!日后你是這口劍的主人!”秦旭興致很高,滔滔不絕地又講起寶劍的來歷和對羅藝的期望,羅藝的余光始終注意著大哥,大哥秦彝低頭不語,若有所思。
羅藝感激的接過劍,似乎這劍對義父的意義比寶貝女兒更為重要。
依了常禮,老太宰逢了初一去祠堂祭祖,羅藝隨在其后。對于他進祠堂的事,當年秦夫人就同義父爭執不休,他是兒子,卻是義子異姓,按理不能進秦家祠堂。但是義父對他格外寬厚,沒有逼迫他改姓,還是帶了他進了秦氏宗祠,雖然有時不光彩的在這里被義父教訓,可是他能感覺到身為秦氏子弟的歸家感,知道自己必須遵守這里的規矩。
只是今日,他隨在義父和大哥身后來到祠堂祭祖時,只到了祠堂門口,大哥卻閃在了一旁撩衣跪下不動了。羅藝腳步停下驚愕得正要問個究竟,義父沒有回頭怒喝著:“藝兒,磨蹭什么,跟上!”
羅藝進了祠堂的跨院,門嘎吱一聲關緊,大哥被隔在了門外。
羅藝偷看義父的神色,面如止水沒解釋。
祭祖完畢,羅藝出門時,大哥還是跪在那里,秦安低聲勸羅藝速速離去,在跨院偷偷對他說:“大公子自從私放了小姐離家,又背了老爺暗自替小公子你和小姐主婚,事事違逆老爺,老爺大怒,已經不許大公子進祠堂祭祖,前些時險些從家譜除名。老爺如今都不屑得去同大公子說話,若不是小公子你回府,老爺用膳都不許大公子在旁伺候,晨昏定省都免了?!?
羅藝驚了,如此說,與逐出家門家譜除名的重責何異?不知道大哥日日在府中還要面對這些重壓,如何自處?
心里對大哥滿是負疚,又不知如何緩解父子二人的沖突過結。
羅藝自從在邊關獲勝,聲威在軍中如日中天,家中妻子蕊珠自從嫁了他,變得小鳥依人,做女兒時任性刁蠻的性子也收斂了,日日守著繡樓等他回來。
小夫妻如一對兒小鳥兒在屋里嬉戲逗鬧,耳鬢廝磨。
一日二人攜手去給母親請安,卻發現大嫂寧氏正在母親的房里垂淚哭泣。
“大媳婦,你也不必傷心。彝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心里有事不說,受了委屈也未必說。旁人看來是性情懦弱,他老子也總罵他少了幾分男人的果敢干脆,罵他脊梁骨軟了些,可我這做娘的最知道自己的兒子,我這一對兒兒女,沒有軟骨頭的!你莫哭了,他爹罵他,不過是恨鐵不成鋼,彝的嘴巴笨,不似羅藝乖巧,不能這么苛求他。不就是為了任仙姝和蕊珠的婚事,他老子怪罪他了嘛?!?
寧氏哭訴說:“他總在喝悶酒,什么也不肯講。他私放了蕊珠妹妹隨羅藝走真是不想蕊珠嫁入宮中毀了一生,可是爹爹反怨怪大郎的諸多不是,不知道哪里聽來的讒言,如何將貪生怕死同此事扯到了一處?爹爹的責備,大郎默領了,爹爹就罵大郎沒骨氣懦弱;大郎若是辯解,爹爹就罵大郎是在頂撞,目無尊長。媳婦本不該多嘴,只是這些日蕊珠和羅藝小弟回府,一家人喜氣洋洋的,爹爹對大郎挑剔更甚了。太平郎出生后就體弱多病,放在外婆家撫養是為了那里有溫湯可以療身上的疹子,爹爹本是答應的,如何為了這個也要怪罪大郎是去沾了媳婦娘家的便宜,硬是要將太平郎帶回來?!?
秦老夫人陪了笑哄勸說:“你呀,太是心胸窄了些。你公公那里有那個意思?他管教兒子一直如此,說他偏袒羅藝,這不是羅藝回來當了多少文武大臣的面著實的挨了一頓?老爺可曾如此對過彝?若是思念孫孫,誰個不想呀?自從太平郎得了怪病送去了外婆家,老爺夜里總在我枕邊念叨太平郎的名字,不過是尋個借口要接回孩子看看。也不要怪娘罵你們不懂事,孩子這些時候了都沒曾見過姑母和姑爹呢,你們夫妻也太失了禮數了?!鳖D了頓,秦老夫人壓低聲音問:“媳婦,你說實話,彝不肯讓太平郎回府,是不是有和老爺制氣的心思在里面呢?”
羅藝倒是知道義父對大哥秦彝督導得嚴,有時候氣頭上罵人口不擇言,但是有時義父對秦彝卻是很沒道理的苛責,羅藝猜想因為私放了蕊珠的事,大哥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心里過意不去,這時秦夫人已經看到了他們小夫妻。
“蕊兒,過來,到娘身邊來?!鼻胤蛉藢ε畠阂琅f愛如掌上明珠,似是對當年那個小丫頭。
“前日張貴婦娘娘說,宮里有一株玉樹,開了玉花,美不勝收。只是那玉樹怕人,多看幾眼就掉多幾朵花,所以不敢拿給太多的人看。她請了你去宮里賞花,你就去看看,不好推了人家一片好意?!?
蕊珠雖然不情愿,對那深宮再無好感,但是見母親為難的樣子,也只好點頭,心里還為大哥的處境堪憂。
第二天蕭摩訶大哥請了羅藝過府小酌,喝得三分醉時,蕭摩訶摔了杯子失態的哭道:“小弟,哥哥錯怪了你。那賤女人,小弟你如何會看上她呢?這個賤貨,我想到她就恨得牙癢癢?!?
蕭摩訶抱起酒壇仰頭往嘴里灌,酒水順了胡須四處流溢。
“那女人且不去說他,只可恨他為國家苦爭惡戰的血染疆場,立下戰功無數,才保住大陳天下。如今皇上絲毫不顧綱常倫理,奸污我妻,玷辱我的名譽,給我蕭摩訶帶了綠頭巾,教我何顏立于朝廷!”
羅藝去搶蕭大哥手中的酒壇,蕭摩訶推開他嚷道:“別管我,別管我!”
正在爭執,秦府的小廝來找羅藝:“姑爺速速回府,出事了,大公子私自去闖皇宮驚駕,太宰氣得要斬了他呢?!?
羅藝扔下酒碗就向外跑,明明他出門時還喊了大哥秦彝同來,大哥卻搖頭不肯,似乎任仙姝的陰影還未從心底清除。
羅藝沖到府里,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妻子蕊珠哭得如淚人,一頭扎在他懷里哭泣不肯說話,大哥秦彝被吊在廊檐下毒打得奄奄一息。寧氏嫂嫂和秦夫人都在痛哭。
羅藝問什么,蕊珠只是搖頭。
貴妃張麗華約了秦蕊珠去宮中賞玉花,蕊珠來到宮廷,被宮娥們引去了御花園后的一座樓閣,飛檐畫棟綺麗異常,蕊珠在樓閣里候著貴妃,一陣腳步環佩聲,蕊珠起身,等來的竟然是皇兄陳后主。
樓閣內沒有宮娥和內侍,只剩她二人,皇兄側頭望著她,笑意吟吟,嘖嘖贊嘆道:“妹妹一載不見,更是妖嬈了許多,昔日是少女,如今更是有少婦的風韻?!?
蕊珠從話里聽出不祥,慌得說:“皇兄稍作,蕊珠去尋貴妃娘娘?!?
轉身就要沖下樓,被皇兄從身后一把拉住玉臂,攬入懷中說:“你還往哪里跑?如何跑也跑不出朕的手心。你還能去哪里?”
蕊珠推搡掙扎著,卻是嬌弱無力,她大叫也徒勞,急得眼淚流出。
“小哥哥,大哥,救我!”蕊珠在求助,陳后主在她香腮邊香了一口笑道:“哥哥在這里,就來救你,讓你飄飄欲仙,要死要活。”
蕊珠拼命掙扎,陳后主抱了她去探她的酥胸,低沉的聲音沉迷陶醉般自言自語:“好美,朕只見過兩個尤物,是從花蕾看到她們開花驚艷。一個是當年的麗華愛妃,一個就是妹妹你,自你幼時在御花園玩耍,朕就喜歡上你,朕當年就想,你是朕的女人,你會長大?!?
“咣當”一聲,門被踢開,刺眼的日光下站著一高大的身影,手里提著鋒利的寶劍,是大將軍秦彝。
蕊珠記不得如何被大哥背回到秦府,只剩了羞辱的哭泣。
羅藝氣得當啷一聲寶劍出鞘,吊在廊檐上的秦彝竭盡氣力地阻止:“小弟,不要去!你,你速速離京,你回馬鳴關去!帶走蕊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