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將睡著的徐思言抱到牀上,又去看了眼徐慢,他的燒退了不少,還是有些熱。丹青又重新掖了一遍被角,夜不深,高處只有月光的撫摸,清冷又溫柔,舒適得讓人移不開步子。
人果然是越活越懶,還是爲了其他什麼。
玄關處掛了一串鑰匙,丹青找到大門的那把取了下來,放進包裡帶走了。先去救羅佳的場,晚點再來看這對父女。能派上用場的時候,千萬不能懶惰,積德也好,求個心安也罷。
上了車才發現肚子餓了,聽見兩聲叫喚,她不由得羞紅了臉。司機倒是個明白人,裝作沒看見。路過一家便利店,丹青讓他停了一會兒。空腹喝酒最傷胃,她的胃本來就有毛病,扛不住。
錢重要,義氣重要,但都沒命重要。就著餅乾和水,也能填飽肚子。她還真是仗義,給人家煮粥做菜的,怎麼就沒想著吃一口。這無私的境界,實在有點高。
“你可來了!”丹青一進屋,sara就一把抓住她的手,笑嘻嘻地拉到上官的身邊,“人家可是等了你很久,來,先罰一首。”
這語氣,這腔調,活生生一副老鴇的口氣。啊呸!這麼說的話,我不就是被賣的姑娘了嗎?丹青一巴掌拍在自己心上,別想些沒用的了,快表演好再找個機會脫身吧。
“我可是下班回了家的,sara說上官先生在,我才又匆匆趕了過來。連飯都沒吃,就吃了碗泡麪,夠意思了吧?”既然來了,自然要拍拍馬屁,等這馬一高興一興奮多喝幾杯,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小鄧麗君來啦,你來了就好了,快,明明,把我點的歌頂上來!”
丹青拿起話筒,吸了口氣,調整好聲線,拿出大學時參加校園歌手大賽的心情。當年,也有人喊她小鄧麗君,是坐在系主任前面的一位老人,頭髮已經花白,笑容很慈祥,他說:“小姑娘唱的是鄧麗君啊,真難得。。。”
這一輩的人,聽過鄧麗君名字的人很多,真正聽過她歌的人卻不多。那是上一代人的歌星,那種狂熱也屬於上一代人。所以,丹青沒有拿到獎,即使她唱的很好,也沒幾個人知道。
拉動現場氣氛的,是那些勁歌熱舞。能讓人開心的,唱到心坎上的歌都是好歌。丹青不會因爲自己的喜歡而去貶低他人的心頭愛。
鄧麗君的歌,有那一輩人的特點,委婉,悠揚,將激情壓在心中,不隨便袒露。。。一旦倒出來,便一發不可收。
“爲什麼喜歡鄧麗君的歌?”他並不是很老,七十多歲而已,雙手卻已經爬滿皺紋。握住毛筆,也時常顫抖,丹青裝作沒看見,耐心研磨。上了年紀的人,滿腦子的智慧也抵不住外貌衰老給人帶來的哀傷。
那是一方珍貴的硯臺,是他兒子從一個盜墓人手中買回來的,據說是清朝某個郡王用過的。墨早就幹了,他存了一瓶初雪的水,鋪一層研一層,鋪一層研一層,洗出的墨汁並不夠濃,他倒進透明的瓶子裡,放在書架上。
“鄧麗君是我媽偶像,我從小就聽她唱《小城故事》,所以很喜歡。咦,辛老師,戴墨淋是誰?”顫抖的手也有感情,寫著幾個字時竟很爭氣,下筆蒼勁有力,是他最近寫出的最好的黑字。
“與你的名字可像?”老人接著下筆,在旁邊寫上小小的草字:邵丹青。
女孩疑惑地搖頭:“戴墨淋,邵丹青,哪裡像了?”
老人並不回答,擱筆收起硯臺。他曾畫過一幅山水畫,是他下鄉山西時一個山村的雨天。雨後無斜陽,照樣美的奪目。那是他最滿意的一幅,除了署名,他只提了四個字:墨淋丹青。
也許,有些事情真的早就註定。
丹青連續唱了十首,嗓子有些啞。上官也看不下去了,奪下話筒交給佘明明:“邵小姐,你這是想毀了嗓子再也不要見我了是吧?”
丹青咕隆喝了一大杯橙汁:“這不是來玩了,給上官先生賠罪不是?”
“賠罪?那還不簡單,來,先陪我喝兩杯。我可是留著肚子,就等你來跟我喝呢。”
丹青笑著端起酒杯,不巧,真是滿滿的一杯:“那我剛纔不是白唱了嗎?”說歸說,喝還是要喝的。丹青豪氣,腦子跟胃說了一百個對不起,眉頭都不皺地灌下一大杯。
上官擺手較好,對著羅佳賊兮兮地笑:“sara呀,你真厲害,手下女人各個都是英雄吶。”邊說邊給丹青倒酒,丹青氣得直罵著老頭子不是人。
罵歸罵,客戶遞過來的酒,只要不是鶴頂紅,是一般毒藥都得喝下去,大不了去醫院洗胃。這是sara教她的。
又是一杯下肚,胃裡已經裝不下這貓尿了,丹青忍不住,一口噴出來。幸虧她反應快,趁勢趴到地上。
“丹青!丹青,你怎麼了!”sara急的趕緊抱起她,丹青摟住丹青,樂呵呵地傻笑。
“上官先生,她這是醉了,我看還是先送她回去吧。她這樣,也玩不下去了。”
“怎麼酒量變這麼淺了,上次還跟我對瓶吹的。不會是裝的吧?”
“看您說的,要是裝的話,乾脆不來不更省事?她最近剛失戀,前男友又跟別人結婚了。。。嘶。。。這借酒澆仇的人尤其易醉。”羅佳摸了摸胳膊,肯定是紫了!這丫頭,替她圓謊,下手孩子還這麼狠!
“好吧,你先送她去打車,讓她自己回去,你可得馬上回來!”
“嗯,沒問題。我一定回。哎,明明,你先幫我招呼著。。。”
出了包廂拐個彎,sara就把丹青扔到地上:“還裝?快給我起來!”
丹青麻利地爬起來,對著丹青就是一鞠躬:“謝謝您了!”說完,轉身就要走。sara跟上去拽住她:“急著去投胎啊!”
“我一朋友病了,高燒還沒退,要是晚點回去,就可以直接給他收屍了。”丹青是真的急了,她想快點趕回去。感冒發燒的人半夜都會退會兒燒,她想那會兒喊徐慢起來吃點東西。
吃飽肚子才能抵抗疾病,最簡單不過的道理。
sara卻突然收起笑容,冷冰冰的說:“我給你收屍差不多。”
丹青拍拍胸脯:“就我這小強般的生命力,是不會有橫屍街頭的那一天滴!”
sara不顧她的冷笑容,嚴肅地看著她:“邵丹青,別嬉皮笑臉的。說實話,你能分得清哪些是朋友哪些是敵人嗎?你到底得罪過多少人,幹過哪些缺德事,知不知道什麼人要找你算賬?”
丹青來不及管羅家今天爲什麼突然這麼嘮叨,掙脫她的手就往門外跑:“放心,就算我不是個好人,但絕對不會是個壞人,不至於招人尋仇的。。。”
羅佳無奈地嘆了口氣:“那他怎麼就那麼恨你了?”她不明白,卻也無能力弄明白。
跑了一圈又回來,丹青進屋時裡面很安靜,父女倆都還沒醒。丹青先去探了探徐慢的體溫。還好,已經恢復正常了。
她開心地跑到廚房,將白天煮的粥熱了熱。她將買回來的酸泡菜拆開,放到白瓷碟中,看著自己準備的簡易飯菜,丹青心裡很開心。
有時候,有一個你可以真心對ta好的人,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所以,值得開心。
“徐先生。。。徐先生。。。徐先生。。。”丹青輕輕地搖了搖,配著沙啞的聲音輕聲地喚。才唱了幾首,加上一點酒精,居然就成了這麼一副公鴨嗓了。
徐慢被她搖醒,睡得太久,一時睜不開眼睛。丹青將檯燈轉了個方向,才重新蹲到他旁邊:“喝點粥好不好?”
丹青身後的那站燈,在她的頭頂現出一圈光環,跟她現在的聲音實在太不相襯。可她的表情那麼溫柔,擔憂的眼睛裡是細緻的關懷。當一個女人展現這樣的柔情時,任何一個男人都是抵抗不了的。
全身癱軟,腦子似漿糊一般,一切都很清楚,一切又都不似往常般正常。平日的夜裡,怎麼會有人用這樣的眼光看他。其實,不光夜裡,白天也是沒有的。想來,夜纔是最溫情的。
徐慢身上無力,卻還是聽話地坐了起來。丹青趕緊拿枕頭墊在他的身後,將粥遞給他。
生病也不能讓他忘記該有的禮儀,徐慢接過粥,用盡力氣讓她聽見。
“謝謝。”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好聽不到哪去,沙啞裡竟有些撕裂的聲音。
丹青立馬跑出去,又端來一杯水:“我錯了,都說感冒要多喝水的。對不起,我一急,就沒想起來。”
徐慢看著她,牽起嘴角,他接過杯子,一大杯就灌了下去。燒是退了,可所有東西進了嘴裡都寡淡的很。水很難喝,粥也無味,酸泡菜跟著變了味,真是難吃的要命。但他吃的很認真,一勺一勺地塞進嘴裡,有勁便多嚼幾口,沒勁,就直接吞下去。
有些心意,太難得,他不捨得浪費。
丹青見他吃的很歡,開心地笑了:“是餓了吧?胃裡空空的不好受是不是?粥養胃,也養病。冰箱裡沒什麼東西,我明天去買一些回來,做一頓豐富大餐。你明天就可以吃些葷食了。”
徐慢停下動作,燒後眼裡的紅還沒褪去,像是要哭了一般。但他是不會哭的,丹青知道。徐慢擡眼細細地看她,眨也不眨地盯著,盯到最後才發現面前這個大眼姑娘也傻傻地盯著他看,還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於是,他被她逗樂了,只能點點頭:“好。”
“剛纔去哪了?”他知道她出去了,只是昏迷中的人沒有時間概念,他不知道她已經出去“玩鬧”了一圈回來了。
丹青接過空碗:“朋友有點事。”
“你喝酒了。”他並不是問她。
丹青站起來,不想他繼續問下去:“感冒了鼻子還這麼靈。。。不過是一杯啤酒而已,不礙事。”
徐慢卻學會了不依不撓:“你胃不好,少喝酒。”
丹青不喜歡別人勸她,任何道理她都知道,她只是需要自己想通了自己再改過來:“是嗎?你又知道?”
“你隨身帶胃藥。”
丹青倒吸一口涼氣,彷彿被人看透般難堪。她不在乎的,那些陌生人的她不在乎的人的看法。可他。。。他是什麼人?她有點難受。。。不能讓他看透,還有一些事,她還不敢也不想讓他知道。
“還有什麼?”
“你的戒菸糖,味道很好。”
陸百知婚禮那晚,她翻包包找手機,東西掉了一地,他纔看見,裡面有大瓶的胃藥,好幾盒戒菸糖。
那晚,他很想抽菸,但他忍著沒吃,吃了整整一盒戒菸糖。那味道,真的很差,他撒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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