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商場前停下，丹青坐在車里，眼看著徐慢很守約定地走了進去。不到半個小時，徐慢就拎回了兩個袋子。
徐慢找到她說的那家店，快速拿貨付錢，下樓時無意瞥見一家鞋店，櫥窗里有兩排雪地靴。想起上次她到他家時穿的就是這種鞋，便隨手拿了一雙，售貨員問起鞋碼。徐慢覺得她個子那么高，腳應該不會小，便要了雙最大碼。
徐慢打開車門，將袋子遞給她。丹青接過東西時碰到他的手，冷冰冰的。她心里也愧疚的很，于是快速脫掉外套，穿上羽絨服，將他的外套遞到前面讓他穿上。
車內的暖氣已經很足，進來后已經沒那么冷。徐慢接過衣服，放在副座上并沒有穿。
丹青半蹲著站起來，拿起衣服重新塞到他懷里：“這么冷的天，不是?？岬臅r候，還不趕快穿上。”
男人大都不喜歡穿得臃腫不堪，徐慢尤其討厭束手束腳的感覺。若是冷，剛才他大可為自己買一件厚衣。他推開衣服，有點不耐煩：“我不冷?！焙螞r車內確實暖和的很。
丹青卻不相信，又起身上前，這次不是拿衣服，而是抓住了他的手。
一雙一直在溫室里的手，溫熱柔軟，雖是強硬地裹住了他的手，仍是讓他感到溫柔。他任她握著，一時不知怎么反應。
“嘶，這么冰，還說不冷?！睖厝醽淼奶?，去的也快，她隨即松開，拿起被他扔開的衣服覆到他身上，“快穿上吧?！?
女人大都有母性，她覺得你冷，那你就真的是冷著了。徐慢不再申辯，乖乖穿上大衣。
見他這么聽話，丹青滿意地坐回后座。
“這也是給我的嗎？”丹青掏出雪地靴，鞋子外側都掛了只大大的蝴蝶結，跟靴筒一個寬度。這樣青春的一雙鞋，真不是她這個年齡能穿的。
“嗯，順便買的。”
丹青順手摘下銘牌，藏進衣服口袋里。雖然她不介意占有錢人的便宜，但事前說好的跟無緣無故收人家東西還是有區別的。衣服他收了，但鞋子的錢，她是一定要還的。
徐慢說送她回家，丹青也沒有拒絕。
知道他喜歡安靜，丹青覺得沒有找話題的必要，何況她也真的沒那個精力。這樣也好，一個專心開車，一個欣賞這個城市的五彩繽紛，倆個人的安靜，除了尷尬，也可以很和諧。
車外的霓虹，在冬日里閃的更加賣力。人們穿著厚重的衣服，裹著圍巾和帽子，三五成群地捧著熱飲在路上閑逛。
這樣走著走著就不冷了，嘴邊的霧氣散了又現，現了又散。只看得見各式的笑容，卻聽不見這些笑容配的是怎樣的笑聲。車子與這條小道擦肩而過，丹青悵然若失地回頭看了一眼，又匆匆回過頭來。
見她一副不舍的樣子，徐慢減緩了速度，問她：“餓了嗎？”
不得不說，今晚的徐慢尤其的細心。
“不是?！钡で嗫粗R子里的他，露出笑臉，“不過，我想吃東西。”
女人的笑永遠比眼淚更有魅力，徐慢踩下剎車：“想吃這里的東西？”
丹青搖搖頭：“不是，我知道一家面館的味道不錯。你帶我去，好不好？”
她在心情起伏很大的時候，便忘了所有的交際大全。什么適合而止？什么情緒不外露？她通通不管，她似不懂事的小女孩，只想著心中所想，對方一對她好，她便有萬般要求。
此刻，只徐慢在她身邊，她也只能跟他索取。
她在心里先原諒自己，只是今晚，她可以隨意任性。她這樣難過，老天賜她一個英雄來差遣，她不能浪費。
徐慢根據她說的地址，來到三環的一條小商業街上，在一個小路口處停下。
這里不是繁華地帶，到了這個點，店面大都已經停止歇業。不遠處紅色招牌的“正宗湯面”大概就是她嘴里說的好吃的面了?？粗信?，還真沒什么新意，而且店面的裝潢有些破舊，真不是個吸引人的地方。
作為一個生意人，徐慢給這個店打了很低的印象分。
“是前面那家嗎？”
丹青點頭，收回望向遠處的視線：“你能買來給我吃嗎？”
還真是得寸進尺！
徐慢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是直接把她扔下去，立馬開車走人。但他回過頭來，對上的卻是她那雙乞求的眼睛，準備好的回絕卻堵在喉嚨里。
他不懂，他為什么能感覺到，她很想去，卻又不能去。
好人已經走到這一步，再退回去似乎也很對不起自己。徐慢勸自己不要跟一個剛在前男友婚禮上被人羞辱過的女人計較。
“想吃什么？”
“我要手搟面，大份的。加一塊豬排，一塊牛排，一份青椒肉絲，一個鹵蛋，要雙倍湯汁和最辣的辣椒水?！辈活櫺炻饾u變黑的臉色，丹青很仔細地說出自己的要求。
徐慢下車向小面館走去，丹青的臉色逐漸暗淡，堆出的笑容還擠在臉上，一時竟收不回來。
人人都有演員天賦，這樣的晚上，她更不知道哪個才是自己。開心的？難過的？傷心的？都有吧。所以她才這樣顛三倒四，糊里糊涂。
徐慢將面放到她手上時，丹青迫不及待打開簡單的塑料包裝，拿起筷子撥開蔥花，捧到嘴邊喝了口湯。
“咦？”
“怎么了？”
“多了個鹵蛋！”丹青笑嘻嘻地遞到他面前，獻寶似地給他看。
引起徐慢注意的不是那顆多出來的蛋，而是她鼻子上的一滴湯汁。他最受不了邋遢的女人了，于是順手將紙巾放到她身邊：“老板說你跟她女兒的口味很像，就免費送了個?！?
其實，老板還說，能吃是福，她女兒也很能吃。
“是嗎？”她抽出一張紙，不知道哪里臟了讓他不順眼，只好整張臉都擦了一遍。徐慢也覺得自己提醒得有點太明顯，怕她尷尬，便要她快點吃。
丹青并不介意，對著他笑了笑，夾起一大塊面，就往嘴里塞。
折騰了一晚上，這個時候，徐慢才有機會好好打量她。將她從水里拉起來的時候，只能感覺到她手里的冰冷，凍得烏紫的一張臉毫無生氣，如水鬼一般。在車里呆了這么久，終于恢復了她常有的紅潤。
女人當真是百變的，看她一身職業裝時，老沉穩重的很；穿上便群，站在小太陽的教室里披上一層夕陽時，也溫婉的像一幅畫；跟陸百知較勁，說起狠話時卻又如不懂事的少女，幼稚又狠心。
此刻，她又像一個餓極了的小孩，狼吞虎咽。半濕的頭發被她胡亂地揪在腦后，大部分碎發規矩地壓在腦后，只有小部分的長發跟今晚的她一樣不安分，從側面滑了下來，掉在碗的邊緣。
大概是飽了，她的速度慢了下來，不急不緩地吃著，卻也不管貼在碗邊沾了湯汁的頭發。
坐在前面的徐慢看不得這樣的邋遢，忍不住伸出手來，撩起她的頭發。她不明所以，本能地抵抗，身體跟著往后縮了縮，頭低了更低卻并沒有立馬抬起來。徐慢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突兀，但又不愿意放下，只好繼續手中的動作，并輕輕將它們壓在她的而后。
空間有限，丹青避無可避，只好任由他動手。她只是低著頭，在心里默念，不要看見，不要看見。
湊得近了，才發現有股咸澀的味道。一顆珠子在他眼前掉了下來，滴答砸在湯面上，濺起小小的花圈。
徐慢裝作沒看見，平靜地坐回椅子上。
他放下心來，終于哭了，哭了也好……
“店里的人多嗎？”
“五六個人，老板娘在柜臺前算賬，老板在做最后一份面?！?
“真的很好吃，下次我請你?！?
“好?！毙炻⒅胺剑习逭阪i門，老板娘撐傘站在旁邊。
丹青也在看，這樣的場景她從小看到大。美好的東西都是這樣，百看不厭。
相互扶持，相濡以沫，最好的例子一直在她身邊上演著，所以她才會覺得幸福很簡單，不過是跟她爸媽一樣，她才會覺得錢不是最重要的，沒有錢也可以很幸福。
“我哥想開一家修車行，他說面店他不要，可以給我。我爸說不行，他說我很聰明，書又讀的好，是靠腦子吃飯的人，不用跟他們一樣辛苦。我很喜歡爸媽的面店，我甚至想過不讀書也好，就守著這家店，跟爸媽一起。”
徐慢并沒覺得驚訝，他已經猜到，這家“正宗湯面”就是邵丹青的家?？匆娎习迥请p眼睛時，他便知道邵丹青長的像誰了。
“其實，我并不聰明。高三的每個晚上，我都做題做到凌晨。大學畢業的一年里，我找不到工作，準備了半年考研，卻也沒考上?！?
看著他們拐進巷子，往后面的居民樓走去，眼角的淚再一次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我也曾想過，要和他一起，在這家店里過下去，就像我爸媽一樣?！?
“有人說，找一個愛自己而不是自己愛的人，才會真的幸福。才不是，佳男追著高俊逸那么多年，我知道她是心甘情愿的，她很幸福，比我幸?！?
“而且陸百知是喜歡我的呀，他不要我，是因為他媽媽要治病，需要錢。其實我是有錢的，我跟我媽拿了錢……”所以，她才這樣不甘心。雖然她不聰明，可當她百分百付出的時候，都該得到回報的，不是嗎？
“你知道五萬塊錢有多厚嗎？這么厚……”丹青雙手平放，拉開一段距離，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那是一碗面一碗面賣出來的。我爸偷偷拿給我的，我媽知道后罵我敗家，可她還是跟著我去了醫院。我跟她說，我喜歡陸百知，陸百知也喜歡我，我們畢業了肯定能賺很多很多的錢，一定能還給她……”
“陸百知牽著廖星瑤，他們站在一起，的確是郎才女貌……我媽拉著我回家，在醫院隔壁的那條街上隨便找了家銀行就把錢存了起來，存在我的戶頭下。我媽跟我說，女人總是要吃點虧，才知道對自己好。媽媽不怪我，但她卻不準我再找陸百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