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思聰的車進了大院,經過安之家門口,明知什麼都不會看到,卻還是下意識的往裡看了一眼。他對她的瞭解還是太少,明明感情潔癖那麼重的人,原以爲在得知自己不愛她之後會灑脫的轉身離去,不成想她竟不肯放手。
忽的想起小時候,安之十歲生日,請同學們回來開派對,有個家境不怎麼好的同學偷走了她的鑽石胸針。其實安之並不太喜歡那個鑽石胸針,但還是不遺餘力的找到了那個小偷要回了胸針。
後來不知怎麼傳到了思聰的耳朵裡,回頭問安之:“她既然喜歡你就讓給她好了,反正你也不喜歡那個鑽石胸針,況且是碎鑽而已,值不了幾個錢?!?
安之的回答讓他第一次正視起這個小女孩來,她說:“我喜不喜歡是一回事,願不願意送給她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現在,明明心裡有了芥蒂,回不到過去了。但那丫頭心裡一定存著“愛不愛是一回事,肯不肯放手又是另一回事”的執念吧!
思聰搖頭苦笑,熄火下車。
傭人正在準備晚飯,傅爸和傅媽在看電視,看到他回來好像很意外的樣子。“今天怎麼回來了?沒跟安之出去約會???”
傅思聰含糊而過,待到吃過晚飯,他破天荒的主動跟著父親去了書房。傅爸有飯後練字的習慣,而這間書房若不是傅爸想要訓他把他揪進來,一般他絕不會踏進來一步。
“我看你回來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有什麼事就說吧,是不是跟安之吵架了?”傅爸舀了一匙子水放進硯臺裡,準備磨墨。
傅思聰主動拿起了墨條,這可是從未有過的,還問:“您最近身體怎麼樣?血壓控制的還行吧?”
傅爸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說:“看來這件事還不小??!說吧,到底捅了多大的簍子?”
傅思聰站開去,垂下眼睛,說道:“我想解除婚約?!?
“你說什麼?”傅爸的聲音和臉色都沉了下去。
傅思聰擡眸看著父親,又道:“我想和安之解除……”
“混賬!”傅爸大怒,擡手將手中的墨條扔了出去,那可是去年安徽的一個老部下送的極品徽墨,就這麼擦過傅思聰的髮際,擲在牆上壯烈犧牲了。
正巧傅媽送茶上來,看這對父子的樣子就知道又吵架了,連忙把茶杯放下,勸傅爸:“有話不能好好說嗎?每次都這樣,說不上三句就能吵起來,你當心你的血壓?!?
傅爸氣得手直哆嗦,指著思聰罵道:“你問問這個畜生,他想幹什麼?他想翻天了!”
傅媽一面幫老伴兒順氣,一面問思聰:“到底怎麼了?把你爸氣成這樣。”
思聰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爸爸之所以生氣是因爲“誠信”二字,而媽媽卻是真心喜愛安之的。
不用他回答,傅爸已經說出來了:“他想和宋家解除婚約!你說他想幹什麼?當初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訂婚的,不是兒戲啊!前幾天還說商量婚期的事兒,這會兒他說要悔婚,是在打我的臉吶!”說到最後手掌拍著自己的臉,額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傅媽也沒想到是這麼回事兒,望著兒子,問:“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安之的意思?”
傅爸也暫停發火兒,看了過去,思聰心底嘆了口氣,說:“是我的意思?!备蛋趾薏坏蒙先ヵ咚麅赡_,還好被傅媽攔住了,又問:“爲什麼?安之做了什麼你無法容忍的事兒,讓你非要悔婚不可?”
“不是安之的問題,是我?!彼悸敻赣H交流不了,只能和母親說,母親一向疼他,希望她能支持自己,“我覺得和安之不合適?!?
傅媽卻一針見血的指出:“你是不是另外有喜歡的人了?”
思聰沒有否認,傅爸暴跳如雷,怒氣衝衝的說:“我知道這些年你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你整日介在外面花天酒地,心也跟著大了、野了!可你看看咱們周圍,在外面玩的也不少,可誰真的把野花兒當家花兒了?還不是玩幾日等新鮮勁兒過了就丟開手去,拿幾個錢打發就完事兒的!”頓了頓又說,“是不是那女的讓你這麼做的?你抹不開面子,成,這事兒我來處理,老子親自來!”
“爸!”傅思聰也有點兒火了,他就知道他爸會主觀臆測,並把人往壞裡想。“她是個好女孩兒,沒圖我的錢,要圖我的錢我能讓她跟我兩年嗎?再說了,她跟我的時候也不知道我有未婚妻,是我騙了她,也是我覺著跟安之合不來,不想耽誤安之了。”
“你放屁!”老爺子氣得開始罵了,“你跟安之合不來?你們從小一塊兒長大就沒紅過臉!我看你是被外面的狐貍精迷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不圖你的錢?呵,看來還是個有心計的,不圖你的錢圖你的人,圖傅家兒媳婦這個位置呢!”
“您別這麼說她!”傅思聰皺眉,覺得跟老頭子真沒什麼可說的,溝通障礙這是!再看他媽一臉失望的樣子,就知道今兒這話是說不開了,“我回來就是通知您一聲,您要不同意,我回頭找宋叔叔去?!?
“你……你個畜生!翅膀長硬了是不是?你要是敢去宋家說這個事兒,別怪我……”老頭子還在說著什麼,傅思聰已轉身走出了書房,把他的話關在了門後頭。
下了樓,傅思聰心底一陣氣悶,這個家也不能再呆了,正要出門兒,就聽他媽媽在後面叫他。
“思聰,你等等?!备祴屪叩剿?,望著他,嘆了口氣,“你們父子倆這脾氣,說不上幾句就吵得天翻地覆的。我看你還是好好想想,退婚這事兒不是說退就退的,畢竟牽扯的太多,雙方長輩、親戚,還有同事朋友,當初……得,我也不多說,就想告訴你,安之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她是什麼人品我們再清楚不過,但是外面的女人,我們實在是不瞭解,也許那真是個好姑娘,但你畢竟已有婚約在身,人無信不立,這是做人的根本,你經商至今,也該明白這個道理纔是。”
“媽,我……”思聰只覺無力,他知道前路阻礙重重,連母親也不站在他這邊。但一想到倩倩,就覺得無論多困難,他也要名正言順的和她在一起。
傅媽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又嘆了口氣:“行了,你想說什麼我也知道,這件事先不要驚動你宋叔叔他們,對了,安之知道嗎?”得到肯定的答案,傅媽的眸子一瞬間失去了光亮,那孩子什麼心性兒她再明白不過了,只怕這事兒到最後真的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打發走傅思聰,傅媽決定明天去看看安之,也讓人調查一下那個能讓兒子背信棄義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兒的。
許益柯興沖沖地進了宋家大門兒,宋媽一見他就高興:“益柯來啦?吃過飯沒有?”許益柯忙說吃過了,又問叔叔阿姨好,宋媽連聲說好,指了指樓上:“安之在她自個兒房間裡呢,這孩子就知道宅在家裡,也不知道出去約會,她要有你一半機靈我就不愁什麼了?!?
許益柯腦門子上直掉黑線,怎麼聽著宋媽好像把他當安之的閨蜜了?猛地想起小時候許媽跟宋媽要安之的裙子給自己穿,他就一陣惡寒。
跟正看電視的宋爸打了聲招呼,忙不迭的上樓找安之去了。宋爸說宋媽:“你怎麼拿安之跟他比,男女能一樣麼?”宋媽直笑:“我就把他當我二閨女了?!闭f著又想起什麼似的,笑得合不攏嘴。
宋爸聽得寒毛直豎,不敢再坐下去,出門遛彎兒了。
安之正捧著一本德文的醫學書在看,益柯不客氣的坐到她牀沿,笑吟吟的問:“你猜我今兒瞧見什麼了?”不等她擡頭,他就揭曉了答案:“傅思聰回去了,剛剛,又氣沖沖的出去了。傅叔叔那嗓門兒,隔了八丈遠都能聽得見。”
安之合上書,輕輕的“哦”了一聲,忽而一笑,道:“看來他是鐵了心要跟我退婚吶!傅叔叔那麼個脾氣,他還真敢說。”
“說了就說了唄!”益柯仰面倒下,笑得彷彿偷吃了一窩小母雞兒的大狐貍,用手肘支撐著上身,說,“我估摸著明兒傅阿姨就得找你談心來,你可得做好準備??!”
“有什麼好準備的,又不是我要退婚,這枚炸彈我已經扔給了傅思聰,決定權在他手裡?!?
“那要是思聰不想退婚了呢?”
“那就不退唄?!?
“?。俊痹S益柯呆住。
安之落寞一笑,說:“你還不瞭解思聰?如今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斂了笑,神色淡淡的,“你不知道這種事,父母越是反對,兒女越是堅持麼!好像這樣就是檢驗他們是不是真愛的衡量標準似的!”
益柯搖頭笑道:“你這麼個通透人兒,思聰怎麼就……”他咂嘴,沒再往下說。
安之默然,許久方道:“大約是覺得我很無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