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兩條人命,何況梅生伯還是我的親人,我不可能甘心就這么算了,就提議說:“你們表兄弟身手好,不如我們再想想辦法吧?怎么也得合計合計,我們有四個男人,就這么眼睜睜的……”
涉及親人,尤其是長輩,那殘酷的結語我有點說不下去。
張弦沒有說話,其實我也知道,這事兒肯定不靠譜。底下的局面太混亂了,那么多尸鱉蟲,連貓臉人都自顧不暇,我們這些平凡人怎么可能敢輕言下去?
李亨利本來就想要了梅生伯他們的命,如果他不幫忙,梅生伯和小姑娘就只能被那些尸鱉吃掉了。這種認慫的感受真他媽堵心,我喉嚨發干,感覺嘴里都是苦的。
吳敵顯然不知道李亨利曾要殺我們的事情,拍著胸脯說:“我老板一向仗義,這事兒實在是沒辦法可想了,趕緊撤吧。”
我一時拿不定主意,不過李亨利倒也沒有看起來的那么冷血,居然沒有自己先走掉。也許他是看張弦也沒走才留下來,我自己瞎熱情了,但他這個態度,對我們來說肯定是好事。
我拿手電筒往下面的溶洞掃了一趟,那些尸鱉蟲像發了瘋一樣,圍著貓臉人攻擊著,自己的同類之間也在啃噬打斗,滿地都是尸鱉的斷腳和尸體,有的還在顫動。
這奇特的殘酷景象太過迷人,仿佛置身幻境,倒讓我犯糊涂了。從之前的情況看,尸鱉同類之間是不會互相攻擊的,現在場面這么混亂,肯定有原因。
我忽然想到這一幕是從我拿玻璃瓶砸貓臉人的腦袋之后,才開始的,問題肯定出在那幾只被火燒過,但沒死透的尸鱉蟲身上。
我將這事兒對他們講了,李亨利點頭說:“尸鱉蟲最怕火,火也的確能燒死這種生物,但如果在自然火中呆的時間不夠,并不容易被殺死,它們耐高溫,身體會變得極度干渴,見到生物體就瘋狂吸血以治愈自己。鱉靈王不是普通的粽子,祂是豢養這些尸鱉的人,祂的血,能讓這種小蟲子陷入瘋狂,所以正常的尸鱉不敢吸祂的血。除非是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刻,蟲子們被火烤瘋了,身體太干了才拼命吸血,甚至顧不得是主人的血。”
他哈哈笑了起來:“你小子真是走了狗粑粑運,誤打誤撞的,讓被火燒過的尸鱉蟲遇上了它們平時躲都來不及的鱉靈王,結果吸了鱉靈王血而陷入瘋狂的尸鱉蟲又去啃咬自己的同類,‘瘋貓病’就這么被擴散開了。”
我心里一驚,這么說,所謂的四帝長生法不健全是真的,尤其是鱉靈王這種豢養尸鱉的方法,已經被證明了是個錯誤,它不能締造長生不死的人,只能造就一個不死不活的怪物,以及無以計數的復制人。要不是眼前就站著兩個長生人,我真要以為永生只是個瘋狂的笑話。
下面洞中有個高大的人影正在朝我們快速移動,看得我心里直犯毛愣,我心里一驚,難道除了鱉靈王之外,這溶洞里還有第二個貓臉人?
不過我很快就看清楚了,那是背著何曉晴的梅生伯!他目的性這么強,直接沖我們這邊跑過來,顯然也知道這個分岔路。肯定是在我和吳敵去舊考古遺址的時候,他們就在這里找到了另一條出路,那時候估計他們還在一起。
我心里的喜悅就像爆開的原子彈,瞬間輻射了我整個身心,馬上喊起來:“是梅生伯他們,快去救人!”
張弦搖頭說:“不行,能救我還用你說?現在到處都是瘋狂不可控的尸鱉蟲,見到活物就拼命鉆咬,不像剛才那么好對付了。雖然它們亂成一團,一時半會兒的沒往上爬,但我們下去的話,那就是找死。”
我知道他這話的確不假,連張弦都這么說,無疑令人感到很沮喪。他是剛剛從下面惡戰了一場上來的,有實踐經驗,在場沒有人還能比他更清楚目前的局勢了。
我猶豫的時候,梅生伯已經過來了,他將何曉晴往上一舉,被張弦和吳敵拉了上來,我們準備去拉他,他卻縮回了手,搖搖頭說:“你們快走吧,不要管我了!”說完掀起了自己的褲管,好幾只尸鱉蟲趴在腿上面,被他幾把扯掉,但有一只尸鱉已經大半個身體鉆入了皮下,除非剜肉,是沒法捉出來的。
梅生伯沖著我苦笑,看到他生不如死的狀況,我心里難受極了,也是這時候我才發現,尸鱉蟲鉆入人體的時候,是要褪殼的。
我緊張得不得了,他看著我苦笑了一下,說各安天命吧,郭家全靠你了,說完轉身就往黑暗深處跑開。
我著急地喊了他一聲,將傘兵刀丟了過去,他馬上撿了。再一轉眼,已經看不到他人了,遠處傳來他痛苦、凄厲的慘叫聲,肯定是被尸鱉蟲圍攻了。
我以前看國產電視劇,里面的人們在死去之前,總有一大堆的話要講,一大堆的感情要抒發,死去又活來的。但我沒想到這事兒攤到我身上的時候,我的親人只說了那么籠統的一句話,甚至我都沒能消化掉,他就沒了。
等到我發覺已經永遠地失去了他的時候,才回味出梅生伯最后那句話,其實也算是一種告別吧。
好一句各安天命,道盡了人世艱辛,什么都不需要說,卻讓我心里疼痛得不行了。我有點發呆,正盤算著能不能跳下去追上他,張弦拉了我袖子一把,叫我快走。
我們拼了命地跑,企圖逃離這個鬼地方,我的淚水卻瞬間崩潰,模糊了我的視線,差點一頭撞上洞壁。我實在是想不通,他為什么不上來,就算傷得再嚴重,總得試試看能不能救治吧?我明白他是知道自己沒救了,不想讓我們為他耽誤時間,并且他也想吸引尸鱉蟲,為我們爭取時間,才會義無反顧地,跑向相反的方向。
我跟著他們一直跑,半個小時后,終于回到了尸膏油潭那里,再往前面走一陣,就可以進入旅游路線,沿著那條暗河坐船出去了。或者也可以選擇往進來時的回路上爬洞,走山頂出洞。
尸膏油潭底下的未知燃燒物產生了揮發性氣體,和尸油揮發物混合著,能產生一種特殊毒性,麻痹人的神經。這種毒氣我們之前是領教過的,自然不敢多做逗留,急匆匆往前繼續趕路。
眼看著就要遠離尸膏油潭了,我心里百感交集,忍不住對他們說:“我忽然產生一種慶幸感,我覺得我就像重生了似的,這次旅游真他媽糟糕透了,我失去了一位親人,卻還跟做夢似的,不知道該怎么去接受這個現實。”
他們三個男人同情地看著我,何曉晴說:“唉,別提了,早曉得是這個結果,打死我也不來噻。要不是為了救我,郭伯伯也不會死,我一輩子都良心不安。”
我看他這樣,只好反過來安慰她:“不關你的事,要是梅生伯不背著你穿過尸鱉群,事情就會演變得更加糟糕,你們兩個人都會死掉的!現在他在自己的意愿下救了個小姑娘,雖說死得冤,也算值了,起碼,現在的結果總比一個人都救不了要樂觀一點吧。人生一世,沒有人愿意被遺忘,如果你舍不得我梅生伯,就在心里記住他吧。”
何曉晴默默點頭,眼淚忽然涌了出來。
吳敵指著遠處的尸膏油潭說:“就你們嘴碎,看看那是誰?”
我回頭看過去,只見梅生伯馱著一個人,好像是死了,他將那人扔進了尸膏油潭,一瘸一瘸地朝我們邊走邊招手。我喜出望外,大喜大悲讓我更加糊涂了。梅生伯腰里別著傘兵刀,手上赫然拿著一塊太陽神鳥金箔片!
我嚇了一跳,四個人趕緊往回路上沖去,梅生伯爽朗地笑著說:“我這條老命差點就搭上嘍,幸好我侄兒為先丟給我一把刀子。”他說著掀起了褲腿,上面到處都是咬痕,有一處被他用傘兵刀剜下一塊肉來,還在不停地淌血,正是被尸鱉蟲鉆進去的地方。
我恍然大悟地說:“你剛才那陣慘叫,難道……”
梅生伯嘿嘿一笑:“爹生父母養的,誰腿上活生生給挖下一塊肉來,也保險比我叫得慘。”
吳敵奇怪地看著他,忽然問:“難道你沒有后悔嗎?”
我不高興地說:“老吳,你這問的什么話!我梅生伯的人品那是這個。”我豎起了大拇指。“響當當的大俠。”
吳敵尷尬地看了我一眼,搖頭苦笑一下,卻沒說話,搞得我有些莫名其妙。他有點反常,和正常人的表現很不一樣,但我也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勁,他好像瞞著我什么事。
梅生伯見狀笑了笑,臉上作出個后怕的表情:“哦,老吳你也被尸鱉咬過吧?那還是你有經驗。這滋味可不好受咧,就一個字,痛!抽筋剝皮似的痛!”
我沒好氣地說:“你跟他多說什么!這老東西,沒心沒肺的,鉆錢眼里去了!”
吳敵哈哈笑道:“郭老板,怎么說話的呢,跟我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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