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趙三姑娘
任是誰也沒有想到竟然審出了這樣的結果。
端寧大長公主壽誕的第二日,一個關于繼母毒害元配長子的傳言甚囂塵上。
雖說榮安侯府和公主府都掩著此事,但那日赴壽宴之人眾多,且謝家大少爺倒地是大家都看見了的。一來二去,也就將事情傳了開來。
那些個去給公主拜壽的夫人奶奶們各自回府之后,講起當天的情景來,簡直惟妙惟肖,就連當時現場之人的動作神態都描述得繪聲繪色。
有不知情由的還問:“雖說是繼母,但謝家大公子倒底還是個孩子,能有多大仇,竟就要毒死呢?”
知情的這位夫人翹起長長的指甲,呷了口茶,抿嘴一笑,“就說你是個實心眼兒!跟個孩子能有多大仇呢,還不為著一個爵位!榮安侯府的這位繼室夫人也有個兒子,才五歲多,元配長子馬上就十三歲了,為著親兒子將來能夠襲爵,自然是要早早打算著!”
旁邊一位夫人倒聽得乍舌,“雖說是為了爵位,可這直接就下毒,還是在公主的壽宴上,也未免太直接大膽了些!”
知情夫人就笑道:“要不說她蠢呢,偏她還自以為多足智多謀!不過今兒我倒是又聽說了一件秘事,說是半個多月前她帶著謝大公子去普覺寺上香,收買了那里的一個和尚,趁著敬香茶時就下了毒了。只不過那是慢毒,并沒有立時發作,等快到榮安侯府時,謝大公子才從馬上撅了下來,也差一點兒就沒了!阿彌陀佛,這普覺寺的僧人竟也做這種害人的勾當。她本是想神不知鬼不覺的,讓大家以為謝大公子是害了病,慢慢兒去的,這樣看來,她倒也不是多蠢,能做得滴水不漏的。后來可能是看著計策都不成,狗急跳墻了罷!”
一位胖胖的夫人拍著胸脯,心有余悸的道:“這般害前頭留下的孩子,也不怕給自己的孩子作孽。她這以后還有什么臉面去見謝大公子,聽說謝大公子的親姐姐現下已經是慕王妃了,這慕王妃又豈能善罷甘休的!”
旁邊一位年紀略長的附和道:“說的正是,不過這位繼室夫人我倒是知道一些,本是姓趙的。我娘家母親的奶媽子的侄女就是趙家嫡出四小姐的奶媽子,對這個榮安侯府的繼室夫人是再清楚不過了。”
眾人忙問:“難道在趙府時她就行過什么陰私事不成?”
那位年紀略長的顯然對趙府的事十分清楚,也不吊大家胃口,便一口氣說得個清楚明白,“我也是聽母親的奶媽子說的,這位榮安侯府的繼室夫人在趙家排行第三,大家便都叫她三姑娘。雖是個庶出,卻是最狠厲有主意的。趙大人家女孩兒多,偏又一個男孩兒沒有,趙大人若想在官場上得些個助力,便也只能依靠姻親關系。這趙大人也是個坑閨女的,不知怎么就搭上了楊閣老這趟線,楊閣老的嫡親孫子自小便是癡傻,正好這位三姑娘年紀與楊閣老的孫子相配,趙大人便屬意將三姑娘嫁過去。內宅女孩兒婚配這等事,自然是主母來辦的,因著趙大人有話,趙夫人就將這事兒辦了。說是小定都過了,這位三姑娘竟使了招李代桃僵,趁著當年文大學士做壽,就在文府讓她尋了個機會,要約楊閣老的孫子在假山見面,楊閣老的孫子本就癡傻,就像個□□歲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男女大妨不大妨的?他的母親就帶著他一起在后院坐席了。他被三姑娘哄騙著就去了假山,還以為在藏貓貓呢!三姑娘當然是沒去,她不但沒去,還使人送信兒給四姑娘,說她的嫡親妹妹在假山邊摔到了,讓四姑娘去看,四姑娘便急著去了。哪成想遇到了藏在假山里的楊閣老的孫子。被人傳成私會,女孩子名聲要緊,便只能是四姑娘嫁給楊閣老孫子了,又因著楊閣老孫子心智不全,這私會的名聲才被壓下去,否則這趙府一家子女孩兒的名聲不就全完了。”
大家聽完都默了一默,才有人開口道:“這個趙三姑娘也真夠狠心的,若是此事成了,她便不用嫁給楊閣老孫子,若是不成,只怕她也要親自去假山一回,非要害了趙家一大幫女孩兒的名聲才肯罷休。”
這位年紀略長的又道:“可不就是如此說,要不說她狠厲呢!這件事兒把她的嫡母趙夫人氣得大病了一場,后來就將她禁足在院子里,生生熬成了老姑娘。可是誰又能想到,她竟用一只風箏搭上了榮安侯呢!最后竟成了榮安侯夫人。可見一個人的境遇真是難說的很。”
又有人道:“可是她成了侯夫人了,竟還是耍些陰毒的招數,可應了那句話:本性難移。”
大家又議論了一番,才心滿意足的起身散去了。
相比于眾人傳八卦的踴躍熱情,榮安侯府的朝暉堂卻是黑云壓頂。
謝晉一把將趙氏端過來的參湯摔在地上,碎片混著湯水濺了一地。他被丫鬟扶坐在椅子上,對趙氏怒道:“你竟敢毒害安哥兒!”
午后趙氏見謝晉和謝安瑯都是被抬著回來的,謝琳瑯和衛長玉也跟了來,就知道事情不好。因著今天早起時謝全瑯身上不大好,她便沒有去公主府,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狀況。沒想到老爺一醒來竟就當面問出“毒害”這樣的話來,她怎么可能承認這個罪名,倒怔了一下,道:“老爺怎么給妾身安了這樣一個罪名?妾身何曾毒害過安哥兒?妾身竟不懂。”
謝晉一想起今天的臉都丟盡了,自己還要背負一個治家不嚴的名聲,朝堂之上不知會有多少同僚對自己指指點點,連皇上那兒都少不得要去請罪。心中更是火起,“你還跟我裝不知道!玉蓮水月難道竟是我派去的不成?”
趙氏一聽,臉色瞬間刷白,卻還自強辯道:“妾身只是讓這兩個丫鬟去伺候安哥兒。妾身是想著安哥兒從未一個人在外面住過,派兩個得力的去伺候我也能放心些。老爺竟說我毒害安哥兒,這個罪名,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認的。”說著便抽泣起來,“安哥兒雖不是我親生的,但這幾年來,我待安哥兒如何,老爺也是看見的,只差他要天上的月亮,我也要摘下來給他。且不說沒有證據,就單憑兩個丫鬟的一面之詞,便要套這么大的罪名在我身上,妾身當真委屈!”
言外之意,便是有人收買了這兩個丫鬟來陷害她。謝晉在長公主府時,一聽到是自己的繼室毒害元妻長子,頓時怒火沖天,什么也聽不進去。如今聽趙氏這一辯解,稍稍冷靜下來,心下也不禁有些疑惑。抬頭看見衛長玉也在,剎時心中一個驚雷響起,莫不是襄國公府的手段?
衛長玉見他神色遲疑,又不停的看向自己,心里明白他是被趙氏說動了,不禁冷笑道:“謝夫人好口才!竟推脫的干干凈凈。我要謝夫人見一個人,想必謝夫人就不會理直氣壯的說沒有證據了。”
說著便讓侍衛帶了一個男子上來,他穿著一身明綠綿緞,細長的眼睛總是向上挑著,不是賈儒又是誰!
賈儒已經被衛長玉關了半個月,早就沒了之前那份裝模作樣,心想又害怕得要死,此時進來一看見趙氏便對她喊道:“表姑母!表姑母救我!前幾日我正在處理那個幫表姑母給前頭小子下毒的和尚,就被衛大人抓了,衛大人還要送我見官!表姑母你一定要救我!我爹就我這一根獨苗,我還沒生出兒子來呢!表姑母……”
趙氏這才徹底傻眼了。
她看著此時還跪在地上求她救命的侄兒,真恨不能他現在就去死!
謝晉都氣怔住了,半天也說不出來話。
半個多月前,謝安瑯陪趙氏一起去上了個香,回來竟昏迷了好幾天,要不是請來了墨神醫,只怕早就……
竟然也是這個毒婦下的手!剛才還差點兒又聽信她的花言巧語。謝晉只覺得自己已經憤怒到了極點,兩耳嗡嗡作響。
衛長玉還在說:“謝夫人,如果你認為你侄兒也是被我收買了,那我就直接將他送順天府,看一看順天府能不能審出些證據來。”
當時,謝琳瑯正在給謝安瑯喂藥,這些事都是后來青杏說給她聽的。
又過了兩日,正在外省巡視的襄國公衛明華返京,還未來得及回國公府,向皇上述職之后就直接去了榮安侯府。
衛明華與謝晉在書房秘談兩個時辰,最后衛明華將謝安瑯接到襄國公府養病,并在病好之后直接送入衛長玉統領的虎賁營。
與此同時,謝夫人趙氏被送去了榮安侯府鄉下的莊子。
直到坐在前往鄉下的馬車上,趙氏還在想,自己是怎樣陷入這樣一個絕望的境地的。
她并沒有想過利用兩個丫頭就能除掉謝安瑯。
只不過是想著她這次既阻止不了謝安瑯去行宮,倒不如利用這次機會讓他在圣上面前沒臉。雖不至于就斷了他請封世子的路,但至少能在皇上心中留下了一個不好的印象。
她早就聽說過吏部劉尚書的獨子得祖母溺愛,就連劉尚書也不大敢管,以至于十三歲時就收了三四個通房丫頭,后來愈發不堪,長成了一個頑劣異常的浪蕩子。后來竟摸到了靜儀公主的女官,就連圣上都訓斥過他。
再借著謝安瑯神思倦怠,不適合再隨駕行宮,被送回侯府來就是順理成章了。只要謝安瑯還在自己手里,就不怕襄國公府和謝琳瑯翻出什么天來!
但是,她交給水月的藥卻被換了!
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是誰做的手腳,那個丫頭才十四歲竟就有如此深的計謀,只怕衛長玉也逃脫不了干系!她恨得幾乎咬碎銀牙!
她從小就知道,想要得到的東西必須靠自己去努力爭取。
于她自己是這樣,于她的親生兒子自然也是。
若不是她自己的爭取,她又怎么會有機會成為榮安侯的填房?
在趙府時,她的姨娘得寵,她雖是庶女,卻也要樣樣比嫡出的姐妹們出色。她的嫡母雖然將她和她姨娘恨之入骨,卻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她在趙府得意了那么多年,直到她長大了,該說親了,她才知道關系自己的終身大事時,她得寵的姨娘竟一句話也說不上!而她的下半生,竟完全捏在了她一直沒看得起的嫡母手里。
她知道嫡母極厭她,卻也萬萬沒想到,嫡母竟將她訂給了內閣首輔的嫡長孫,那個自小就白癡的男人。她要嫁給這樣一個人了,而父親竟然欣喜異常!
這就是從小便寵她護她的父親。呵!犧牲她一個小小的庶女算得什么?趙府的前程才是最要緊的!
只是這些人都小看她了。她只使了些手段,不就讓嫡母賠了一個自己親生的女兒?就算嫡母為了報復,生生將自己留成了老姑娘,那又怎么樣?誰讓她運氣好呢?竟遇到了新喪妻的榮安侯。
她二十歲那一年,以未嫁女之身嫁給榮安侯做填房。她到現在都還記得,想把她留到死的嫡母看見榮安侯來提親時的表情,她那時便覺得她這輩子都沒有那么暢快過!
想到這里,她得意起來,是的,她的謀劃從來就沒有失敗過!不論是和她的姐妹們斗,還是和她的嫡母斗,她永遠都是勝出的那一方。
這一次,被那個丫頭擺了一道又能如何?等下一次,定讓那個丫頭再也翻不了身!
只是,她被送去了鄉下,連謝晉的面都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