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丞府,兩人剛回府,便見一個鴨蛋臉兒的姑娘站在廊上笑道:“三妹,你這青羊宮的香也真靈,還沒上上幾個時辰,這雨就這么大了!”
“二姐,你就別再笑我了,今天晦氣,又碰上李繼宏那個混蛋了!”毋寶箱不由氣道。
“什么?怎么就這么巧?”毋寶晴不由笑道。
“你說呢,這小子嘴上不老實,還想對我動手動腳!”毋寶箱氣道。
“那你還不揍他!”毋寶晴不由捏著團扇笑道。
“是呀,我就狠狠地給了他也個大耳括子,那個響呀!”毋寶箱解恨地道,伸手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毋寶晴一愣,腳下一慢,隨即嘆了一口氣道:“你罵他兩句也就罷了,又何必一定要打他呢?”
“我不打他心里就憋氣,明知道追不上你,就來打我的主意,什么人嘛!”毋寶箱憤憤地道。
“只是你打了他,他就這樣輕易的就算了?”毋寶晴不由輕笑著搖頭。
“呵呵,他倒是不想呢,可是這個時候就來了另一個人,兩個人就狗咬狗打了起來!”毋寶箱不由一邊綰著頭發上的水一邊得意的笑道。
“唉,人家又是幫你摘斗篷,又是幫你攔李繼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現在人家挨了打,你還在罵人家!”菁兒抱了一套干衣服從里間走了出來,輕嘆道。
“哦,這人竟敢攔李繼宏,膽子不小嘛,他是誰?”毋寶晴不由看了菁兒一眼,笑問道:“總不成又有什么人盯上你了?”
“二姐,看你說些什么?我連見都沒見過他呢!”毋寶箱不由紅了臉,卻又笑道:“噯,我跟你說,你是沒見他們倆打架的那樣,一個這樣,一個這樣……”毋寶箱一高興,便要來掐毋寶晴的脖子。
毋寶晴嚇了一大跳,連忙打開她的手笑罵道:“你干什么?都那么大了,還跟個孩子似的一點兒也不穩重,都跟石家那野丫頭學壞了!”
“石姐姐怎么了?”毋寶箱不由一邊換衣服一邊道。
“她倒也沒什么,只是送了三張請柬來,說明天上午務必要到她家去一趟,說有貴客來了!”毋寶晴笑著從袖中摸出三張大紅的請柬來放在桌上。
“貴客?她會有什么貴客?上次也是她把我心急火燎地叫了去,你猜怎么著?原來她竟邀了張尚書的小姐,李侍郎的妹子。盧尚書的小妾,還有芳貴妃的兩個妹妹在府里鬧著拔河比賽,還嫌人少不熱鬧,硬拉了我去作伐,只可憐了我那一條大紅石榴的宮絳,才上身幾天?!”毋寶箱不由氣道。
“她上次是騙你,可這次卻是千真萬確的真的。”毋寶晴笑道。
“你怎么知道?”毋寶箱不由道。
“且不說這次是十分隆重的下了柬子,再說了,你說這幾天京里最大的事是什么?”
“啊?你是說……”毋寶箱不由恍然大悟。
毋寶晴不由微笑著點了點頭。
“你見過她了?”毋寶箱卻看著毋寶晴,突然道。
“你說的是誰?”毋寶晴笑道。
“二姐,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和我兜圈子?”毋寶箱不由叫道。
毋寶晴終于點了點頭。
“那她怎么樣?”毋寶箱不由問道。
“她有著一雙冰冷的,厭世不群的眼睛。”毋寶晴嘆道。
“你什么意思?”毋寶箱不由有些不明白。
“越是崇高的生命越孤寂,越是卑碌的生命越喧鬧,這個道理你還不懂?”毋寶晴不由苦澀地笑道。
“二姐?”毋寶箱不由看著她笑道:“你可是咱們大蜀的第一美人兒,論心性,論才德,論姿容論門第都是咱們大蜀數一數二的,怎么說出這么讓人喪氣的話來?”
“你還說這些!”毋寶晴不由苦笑著搖搖頭,卻有些神往的嘆道:“我現在終于明白南公子為什么總對她那么好了,我只看了她一眼,可隔的那么遠,我還是那么分明地就感覺到了她那份曠世的悲涼與尊嚴,崇高與孤寂,讓人不敢仰視,不敢憐惜,她與我不是一樣的人,可我打心里尊重她!”
“二姐?!”毋寶箱不由大吃一驚。
毋寶晴卻反倒笑了,在椅子上一伸懶腰自我嘲笑道:“怎么?你怕什么?總不成除了他南玉屏南大學士之外,這全天下的好男人就都死光了不成?”
“這倒也是!”毋寶箱也笑,卻笑的有些勉強:“不過我還是想去見見他!”
“你急什么?反正明天就可以見到她了,我已叫小丫去給咱們準備東西去了!”毋寶晴笑道。
“你們要準備東西到哪兒去呀,也不告訴我一聲兒?”房門一響,一個金碧輝煌的麗人兒帶著一個丫頭走了進來。
“大姐,你怎么來了?”毋寶晴和毋寶箱連忙站起來讓座。
毋寶瑤一屁股坐進椅子里,又從桌子上捏了一只果子笑道:“唉,剛剛送走那群油嘴滑舌的東西,還是覺得悶,這不就過來看你們了嗎?”
“哦?那石將軍府的那個石青玉走了沒有?”毋寶晴不由問道。
“他?”毋寶瑤不由咬了一口李子道:“你問他做什么?每次都是他來的最早,走的最遲,卻又天生呆子一個,既不會說笑,又不會湊趣兒,站在那兒看的人都煩!”
“可我們明天去的就是他家呀!”毋寶晴笑道。
“什么?去他家?”毋寶瑤立即搖頭:“他家的園子那么小,房子也矮,又沒什么好玩兒的,還有那個石潤霞,簡直是一點兒規矩都沒有,我不去!”
“可人家已經下了柬子了呀!”毋寶箱不由道:“請的是咱們姐妹三個,你不去怎么行呢?”
毋寶瑤還是搖頭。
毋寶晴卻笑道:“你不去也不打緊,只要禮到了就行。可是明天那個被稱為‘劍州第一少’的方落雁也要來的,你就不想認識一下嗎?”
“什么?你說的就是劍州那個專門愛在大街上看女人卻從不認真跟他父親習武的方落雁?!”毋寶瑤突然咯咯大笑起來。
“怎么?大姐認的他?”毋寶箱不由道。
“那倒不是,只是聽說過一些而已!”毋寶瑤繼續笑道:“聽說他從不好好跟他父親習武,卻總是自夸是天下聰明第一,才學第一,武功第一,耍賴第一古往今來亙古未有瀟灑風流的第一美男子,真是讓人好笑……”
“那你明天去嗎?”毋寶晴不由笑道。
“去!去!你告訴石潤霞,我明天一定到!”毋寶瑤哈哈大笑著起來,卻又叫身邊的丫頭:“小雨,這果子還挺好吃的,你包上一包,咱們回去吃!”
“天下聰明第一,才學第一,武功第一,耍賴第一古往今來亙古未有瀟灑風流的第一美男子?”看著毋寶瑤走出房門,毋寶箱不由打了個寒噤,酸的牙都快要掉下來了。
“你也該聽老爺說過方威,你看見了他,還看不見他的兒子嗎?”毋寶晴笑道。
“嗯,有道理!”毋寶箱也不得不表示贊同。
“只是石公子多好的一個人,怎的也跟趙崇濤這些人混在了一起,竟連義伯從劍州來都顧不得去接一下?”毋寶晴卻從窗口看著樓下毋寶瑤的影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上午,石府后花園,石潤霞正與方倚璧漫步在假山花叢之間,石青玉作陪,小壺便與小碧遠遠地跟著。
“聽說你今天還請了貴客,是誰呢?”方倚璧笑道。
“既然已說過了要保密,你又何必一定要逼我說出來?”石潤霞也笑道。
方倚璧不由笑道:“你既不愿意說,我也懶的再問,只不要請那些祿囊酒袋來也就是了!”
石潤霞不由笑道:“你是什么樣的人,我還不知道?既然敢請你來,就自然不怕挨罵,對不對?”
方倚璧不由也笑:“這倒也是!”
兩個人正說著,就聽院門那邊一陣喧鬧,一個聲音老遠就叫道:“怎么?聽說劍州那個天下聰明第一,才學第一,武功第一,耍賴第一古往今來亙古未有瀟灑風流的第一美男子來了,他在哪里,快叫他出來我看看!”緊接著,紅影一閃,一個梳著流云髻,披著瓔珞錦云肩,一身大紅云緞裙子的姑娘已急急走了進來,一見三人之中并無方落雁在內,不由又向石青玉叫道:“青玉,你們不是說那個方落雁要來嗎?他哪里去了?”
石青玉連忙笑道:“方兄弟原本是要來的,只是突然家中有事脫身不開,所以沒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
毋寶瑤一愣,只瞟了花園中的方倚璧一眼卻立即拿腳就走,連連搖著手中的紗紅巾子道:“罷了,罷了,這大老遠的來本想找個樂子,可這該來的偏偏沒來,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石青玉不由大急,連忙追了出去道:“毋姑娘,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好歹也得賞舍妹個面子,怎么能說走就走呢?……”
眼見二人已走到院門,方倚璧臉上不由一片愕然,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石潤霞。
石潤霞也不由大是氣餒,沒好氣的道:“看我做什么?老中丞三個女兒,就這個不爭氣,可我有什么辦法?總不成只請兩個,把她扔在一邊吧!”
“什么?她請的竟是毋家三姐妹,怨不得方才那么夸口,只是這毋寶瑤也太俗了吧,又怎會是老中丞的女兒?”方倚璧不由輕輕一笑,卻又想:“啊吆,不好!她是毋寶晴的姐姐,她既已來了,那個毋寶晴肯定也來了!”方倚璧不由心頭一震,連忙向院門口看去。
就聽那個毋寶瑤問道:“你是真留我還是假留我?”
“當然是真留了!”石青玉連忙道。
“那好,那你就去把趙崇濤,韓平正,候令欽還有李繼宏叫來,她們樂她們的,咱們樂咱們的!”
“哎——這個……”石青玉不由為難的看了鼻子都已經氣歪了的石潤霞一眼,一把把毋寶瑤拉出院門低聲道:“毋姑娘,咱們這邊說話,這邊說話……”
毋寶瑤猶自在那里叫道:“你干什么?你干什么?這樣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方倚璧卻突然發現石潤霞的臉色有些不對,連忙拉住她問道:“霞兒,你怎么了?”
石潤霞看著兩人消失的地方,眼圈微微有些泛紅,委屈地哭道:“我想哭,從小到大,這么不給面子的人,我還是第一次遇上,我干什么呀我?”
方倚璧正想再勸,就聽院外一聲嬌笑道:“是什么人敢這么欺負霞妹妹呀,要不要姐姐給你出氣?”緊接著,院外轉進兩個年輕的姑娘來,微胖的穿黃,手里捏了一把蟬翼的宮扇,微瘦的著綠,手里什么也沒拿,只是如瀑的長發上垂了兩根紫緞的帶子,更顯的她清貴高挑,明凈動人。
“毋寶晴?!”方倚璧立即盯著毋寶晴。
“方倚璧?!”毋寶箱也立即看著方倚璧。
方倚璧凌厲地打量著毋寶晴。
毋寶晴卻笑盈盈地看著方倚璧。
石潤霞一看氣氛有些不對,不由連忙笑道:“諸位初次見面,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方威方大將軍的女兒方倚璧,這兩位方姐姐想必也已經知道了,這位毋寶晴是最愛彈琴的,這位毋寶箱是最喜歡逛街的,她們都是老中丞的女兒,你們都親近親近?”
“久仰!”方倚璧不由看著毋寶晴微笑道。
毋寶晴也微微一點頭,笑道:“久聞劍州寒竹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毋姑娘客氣了!”方倚璧微微一笑,卻朝毋寶箱點頭笑道:“清空而溫柔,率真而靈慧,你有一個好妹妹!”
毋寶箱正震驚于方倚璧的脫俗,聽得方倚璧稱贊自己,腦子中竟突然一片迷茫,本要說些什么,一時反倒什么也說不出來了,而先前對方倚璧所存的敵意,竟也無由的在這片刻間消失的煙消云散,反倒對方倚璧平添了一種莫明的敬重的感覺。
“方姑娘也客氣了!”毋寶晴卻朝后招招手,站在毋寶箱身后的是丫頭菁兒,而站在毋寶晴身后的卻是個比菁兒靈剔了不知多少倍的女孩子,卻是毋寶晴的丫頭小丫,兩個人一見毋寶晴招手,立即捧了兩只大紅的盒子過來。
毋寶晴笑道:“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都是蜀南新進貢過來的新鮮果子,待會兒大家嘗嘗!”
石潤霞連忙叫小壺接過來,引大家進樓。
轉過一座屏風,正中卻是一張棋坪,上面縱橫十九道,兩邊黑白看分明。
方倚璧不由一愣,隨即明白,不由朝石潤霞道:“霞兒,你這是什么意思?”
毋寶晴也看出事情有些不對,卻只是微笑著看著屋中的石潤霞。
石潤霞卻不卑不坑的笑道:“自古以來,棋分九品,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體,四曰通幽,南大哥的具體我算是見過了,然而卻始終不知道坐照為何物,今日兩位既已到了此處,何不以棋論交,也讓潤霞一開眼界呢?”
毋寶晴聽完,流眸一轉,卻看了方倚璧一眼笑道:“敢情這霞妹妹擺的是鴻門宴哪!”
方倚璧心中一動,也笑道:“是呀,曹操尚與劉備煮酒論英雄,卻沒有想到霞兒卻是這般的吝嗇,竟連茶都免了。”說著卻朝毋寶晴笑問道:“只是你坐還是不坐?”
“坐!為什么不坐?棋者,性也,縱橫之上,非但可以言兵,更可以言道,不是嗎?”毋寶晴反笑道。
“這正是我想的!”方倚璧也笑道,兩人欣然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