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在心裡默默唸叨著,那邊白亦和大嬸已經從紅燒魚聊到如何下江捕魚了,大嬸極其愛白亦這孩子,心裡就想著要是自己有個女娃多好,多貼心的小棉襖啊。不像自家兒子,只會吃吃吃,也不知誇老孃一句。
而一心埋頭吃飯的小蝦擡頭好奇的看了碧落一眼。
碧落不知如何下筷,皺著眉頭咬著筷子難過。小蝦雖說笨笨的,還是看出碧落定是不愛吃魚,又怕得罪了他娘,他看了一眼和白亦聊的忘乎所以,眼睛都笑沒了的娘,遂轉回頭,對碧落小聲的說,“跟我來。”
碧落放下筷子,奇怪又期待的看著小蝦蹲下身子從桌底下溜了出去。碧落見桌那邊兩人毫無異常,癟癟嘴,也蹲下學著小蝦的樣子遮遮掩著到了門口。
也不管誰會攔著了,拔腿就跑。
大嬸那邊其實早看到了,默默無言。白亦連連擺手道,“不要介意的大嬸,其實……”還未等白亦解釋,大嬸就笑開了,“誒,我不是這麼小氣的人,我適才只是開個玩笑罷了。那公子定是吃不慣魚的,隨他們去罷。”
白亦見大嬸這麼說,也忙點點頭,回頭笑看了一眼碧落慌張的背影,笑著繼續剛纔的話題。
話說兩頭,碧落跟著小蝦走啊走,居然就走到了廚房。小小的廚房外邊牆上,掛著大大小小乾的溼的魚,嚇了碧落好大一跳。
等碧落終於緩過了神,小蝦已經在裡邊生起了火。他一邊吹著氣,一邊憨憨笑著招呼碧落,“公子你不吃魚,但這種季節啊,能吃的少。我剛扔了兩個番薯進火裡,你聞聞,香不?”
碧落進了裡邊,坐在小蝦身旁的草垛上。手架著腦袋,看小蝦忙乎,“嗯,香。你也別叫我公子什麼的,我叫碧落。”
小蝦用燒火棍聳聳柴火,笑的眼睛都瞇起來了,被煙燻得臉髒兮兮的,卻十足的實在的感覺。”嘿嘿,我叫你畢大哥吧。”
碧落點點頭,感嘆小蝦真是個實在孩子啊。雖說神仙不會飢餓吧,但是來人間這麼久,被人間的酒肉養叼了的胃,聞到一股沁人的馨香,還是不大不小的發出了一聲嘀咕。
碧落尷尬的捂著肚子。不曉得自己的神仙形象如何淪落如此這般。
小蝦卻沒太知覺,因爲離火近,額上滾落了幾顆汗珠,被他黑乎乎的手一摸,頓時一臉的墨色。碧落就顧不得懷傷自己了,可勁的笑小蝦。
小蝦用燒火棍往竈裡聳啊掏啊,不時,兩坨黑乎乎的番薯就被搗鼓了出來。
小蝦放下燒火棍,蹲在碧落身邊,“畢大哥,你和白亦姑娘來里程村找人,找誰啊?”
“不是我瞞著不和你說,只是是真的說不清道不明。不過我相信明日再往裡走走,定是能找見的。”碧落道。
碧落放下手想了想,想到白亦的強撐的身體,還是不放心的問,“你說的那個大夫住的遠嗎?”
小蝦瞭然的笑了,點頭說不遠,明日我帶你們去吧。右手小心捏起一個番薯,手忙腳亂的換手摺騰了一會,遞給了碧落。”看著難看,卻是很香的,你試試。”
碧落掰開番薯,斷做兩截,裡邊橙黃的番薯肉冒著絲絲熱氣,很是誘人。啊,真是美味的說。原來就是,這世間是非黑白曲折難說,看上去糟糕的,不定和外表一樣。看上去浮華的,裡邊說不定已經腐爛。
就像番薯,烤出來看上去還真是邋遢,吃起來卻是滿滿的滿足。小蝦瞇著眼睛快樂的吃著,笑起來露出牙,鹹乎乎粘在牙上。
被他的氣息感染,碧落也大口的咬起來。頓時就覺得小蝦真是夠朋友的。朋友就是能夠蹲在一起吃番薯的,不管那些山珍海味擺在哪裡,都覺得人間美味盡在手中的感覺。
還沒等碧落感嘆個啥,他差點就噎住了。因爲白亦從門外探出個腦袋來了。她睜著圓圓的眼睛看著一嘴粘糊糊吃的香香的碧落。
“咳,咳。啊,幹嘛?”碧落覺得尷尬了,不管是剛纔是事,還是現在。
白亦卻沒事人一樣的大步走進來,撅著嘴道,“怎麼沒我的份吶?”
小蝦的兩半都被他咬上了一口,碧落只有伸出手上的半個,“吶,給你。小姐。”還真是對她無奈了。
白亦開心的席地而坐,三個人笑哈哈的圍在一起吃番薯,還真是想都沒有想過的情節啊。
“對了,你不是也要找人嗎?知道在哪嗎?”白亦問道。
碧落側著腦袋看白亦,長長的睫毛在昏暗的廚房裡打下深深的側翼,像是蝴蝶撲扇的翅膀。
“嗯,大概吧。對了,明天我們先去小蝦說的大夫那裡看看吧。你的傷寒怕就好了。”碧落轉移了話題含糊道。
“唔。”白亦不再過問,她知曉,再問也問不出東西了。
小蝦囧囧的咬著番薯,也不知什麼言語的好。
難得的和樂景色讓碧落輕鬆的笑起來,勾起嘴角,眉目難得的再見柔和。白亦亦是感受到了近日的種種包袱都付諸東流,輕快的和碧落小蝦講一些她這兩年來在外闖蕩的經驗。
聽衆一個是難得下凡的神仙,一個是居住在村子裡對外界不瞭解的小孩,三人中竟是屬白亦是最有經驗。
白亦講的眉飛色舞,煞是開心。全然忘記了前日的種種難過,那些個難過的事情就留待明日太陽照樣升起的時候去擔憂吧。
卻說的太多,白亦體力不支,又死命的咳嗽了起來。碧落皺著眉頭連忙把她扶回了房。
白亦的傷寒貌似又加重了些,咳著回了房。
“別等明天了,我幫你舒下氣定就好了。”碧落實在是看不得白亦咳得天地變色的樣子,感覺內臟都要被她咳出來。原不知凡人竟那麼脆弱,和紙紮的有什麼區別,風不能吹,雨不能淋。傷寒都能把人折磨成這樣。
白亦聽了連連擺手,眼裡還因爲咳嗽染上淚花。”不要,我又不是神仙,原該就是吃藥的。”
無奈的碧落訕訕收回手,在袖子裡掐著自己的手指。你說你這姑娘家犟個什麼勁。我也不是擔心你,我擔心個腦袋,我只是怕,害了太子難過。碧落如是的想著。
大嬸給碧落他倆真的準備的是一個房間,當碧落走進房,心裡還是彆扭了。因爲,房間裡只有一個牀。還明顯的可以看出這原來是小蝦這樣的男孩子的房間,裡面什麼都沒有,除了那張牀。這麼一來就更加尷尬,轉身回頭都能看見對方。
白亦一臉沒什麼精神的樣子,從碧落身邊走過進了門,緩緩的走向了牀榻,隨意坐倒在牀上道,“嗯,我睡這,你隨意吧。”手指指著莫名地方。
碧落現在是知道了,女人吶,就是時好時壞,你同情不得的。你纔剛覺得她可憐吧,她就可以把你變得更可憐。
碧落挑著眉,掀起袍子,坐在桌子邊,哼哼道,“難道你是想我睡地?”
白亦略作驚訝狀,還帶著鼻音說,“哦?難道你不是睡屋頂?我還以爲神仙都喜歡更接近天空呢?”好藉口!碧落心裡暗暗咬牙讚歎。
不再做聲,碧落自顧自的在心裡怨悶,可也不得方法。
白亦趴在牀上,渾身頓時酥軟無力。吸著鼻子有些難過。便把身子背對著碧落,好教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也許是因爲生病的原因,閉上眼就覺得頭昏沉沉的,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墜落到另一個世界。
碧落見白亦睡下了,起身走到牀邊,白亦側躺在牀上,微微蜷縮成一團,看上去孱弱而倔強。輕輕把被子扯上來蓋在白亦身上後,碧落退開身子站在牀側打量著白亦,因爲傷寒加重,臉被燒得紅紅的,臉頰兩側呈現出異樣的酡紅,像是喝醉了般。她鼻子還堵了,睡著了也還張著嘴,怕是睡著了也不舒服。
碧落嘆了口氣,又踱回桌邊,外邊月色祥和,長夜漫漫。
從胸口翻出了莫桑花,還是初見時的蒼白模樣。莫桑花這兩日一直被碧落貼身放置,吸取了碧落不少血氣,理應會有所變數,但看上去還是沒多大起色。
看來,傷它之術必是極其高深了,碧落的仙氣不足以喚醒莫桑。
碧落將莫桑花輕輕放置桌上,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自己的左手,輕輕在掌心劃出一道口。血液汩汩流出,順著掌紋一滴滴落在莫桑花的花瓣上。花瓣先是無反應,可大滴的仙家血脈浸染它小小軀殼,蒼白的脈絡在花瓣間突突漲起,莫桑花興許是才聞到了刺激的血氣,血脈收縮舒張,顯得膨脹起來。像是一口枯涸的井,不住的吸收著讓它成長的血液。不愧爲一朵妖花。
吸血的莫桑花變得極盡妖嬈,慢慢變成了紅紫色,滲人的像是吸血的怪物。
碧落的血竟是被莫桑吸著停不住,已然覺得痛了,莫桑花卻還是舒展著花瓣汲取碧落左手的血氣,好不痛快淋漓。碧落的左手就快要失去知覺,顯得蒼白無力。
皺起了眉,碧落凝神喚出了一團皎潔光芒,光芒化作一團仙鶴模樣,周身散著白色的光芒,繞著莫桑花上左下右飛了一圈,莫桑的花瓣才微微蜷縮,守和,花瓣上深深的紫氣才消殆成血紅,又退至粉色,呈現出頹廢的美豔。慢慢褪去芳華,花瓣全然閉合,又變成了一朵白色的毫無聲息的小花。
鶴化作一團光芒綻開,片刻,碧落手心的傷已然好了,卻還是有點疼痛。他拿起莫桑,看著莫桑花在掌心顯現出一點粉色的模樣,他才笑了。也許,等到他的血在莫桑身體裡運轉個千萬遍,千年纔開的莫桑就能重新綻放了。
哎,若不是用他的血,再次召喚莫桑花開花,白亦一介凡人如何承受得起。
默默將莫桑又收回胸口放著,碧落面色已然有些疲憊,定神瞇了一會眼,睜開眼時,已然恢復如初。
碧落吐出一口濁氣,頓時胸口剛纔絞痛的錯覺也不復存在了。莫桑果然不是普通的花,亦正亦邪,澈若處子,媚如妖姬,正正不好應付。
回過頭來,白亦還沉沉的睡著,絲毫不知莫桑的事情。她也不知道碧落到底堅持來里程村是幹什麼,也不知明天抑或下一刻會發生什麼。雖在路上偶露出一些女兒家的嬌憨脾性,卻還是沒有怨言的跟著他來,全心的相信他,能夠在她尋找姐姐的路上幫助她,相信他能夠帶來更燦爛的明天。
碧落捂著胸前放置莫桑花的位置,那朵千年的莫桑,代表著信仰的莫桑,也只因爲白亦而活。
他覺得腦中太多混亂,此時他卻想起浮黎說的話,“小魚,這次你該冷血的,你不該熱起來,起碼這次不要。”
碧落不知曉現在是怎麼樣了,心臟的位置有個小小的缺口,有一個人亟待要住進去。可他不知道,那個位置到底代表著什麼。是朋友,還是其他的他不能也承受不起的。呆呆望著白亦那個方向,碧落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