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緩緩站起來,冷眼看著笑靨如花的白凡,這張艷色的面孔下,是狼精那個臉色蒼白的男人。如今她又如此嬌媚,弱質女流一般,竟是沒有絲毫不自然。
“白亦,小蝦,這個人根本不是白凡。他是妖化成的白凡的樣子,你們不要被他的樣子欺騙。”碧落說道。
白凡詫異的看著碧落,接著又若無其事的把湯放在桌上,搓著手笑笑道,“畢公子別說笑了,我們剛才還在山上一起找雪蓮啊,怎么現在就不認識我了?”
白亦和小蝦也才反應過來,疑惑的看著碧落,他的表情過于嚴肅,沒有人會說他在撒謊,可是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個天大的謊言啊。
白亦愣愣的說,“姐姐是妖,怎么可能。”白凡也笑,一副不知道碧落在干什么的模樣。
碧落看著狼精扮成的白凡一副委屈模樣,胃里一陣翻騰。“狼精你不要再裝了,我們剛才在山上還打了一架,若是沒記錯,你胸口一定被我打得傷了。”說著竟是要去拉車白凡的衣裳。
小蝦此時也被碧落嚇到了,連忙扯著碧落。”畢大哥,你肯定是弄錯了。梅姑娘,啊不是,白凡姑娘是姑娘家,你不要亂來啊!”
碧落被小蝦攔腰抱住,一時不能動彈。
白亦生氣的站到了白凡那邊,怒目著碧落,雖說平時她很信任碧落,此時卻不得不與他對立。這一邊是她信任的人,那一邊是她的親姐姐,她為難,卻毫無猶豫的選擇。
碧落許是覺得自己太過莽撞,也冷靜下來,讓小蝦放開他。
白凡見情況好轉,把白亦小蝦都拉到了飯桌上。盛了一碗湯,遞給在一旁站著的碧落,“畢公子,喝湯吧。”聲音甜甜酥酥,卻有毒。
碧落打掉了白凡遞過來的湯碗,碗從白凡手中滑脫,湯竟是全部倒到了白凡手臂上。白凡疼得手一縮,眼淚竟已經在眼眶打轉。
碧落冷冷看著白凡一個人自發的表演,不置理會的提腳出門。
白亦在身后憤怒的罵他,“碧落你別走,你怎么可以欺負我姐姐?你別想我原諒你!”
碧落走出屋子,胸口的悶氣才慢慢渙散。自己笑了一聲,發現自己竟是沒有地方可去。那些什么天上的,地上的,人間的,三界的,勞什子什么事,我再也不管了。
攬月最近在天上很閑,一時也有些想念碧落了,每日便吵著浮黎要下去看看。浮黎是一副懶得不想動彈的樣子,抬了抬眉角,便揮手把攬月打開。
若不是碧落的小紙鶴又悄然的飛來,攬月還不知道要吵成什么樣。
“喂,你怎么就不關心一下碧落啊。”攬月瞥了一眼悠哉的浮黎,罵他沒有良心。如今天上,也只有他們兩個是值得碧落信任的朋友,他們再不幫他,就沒有人了。
浮黎撅起嘴,“我哪里不關心,我不是在想辦法嗎?”抱著腦袋趴在桌子上睡覺。
攬月打開小紙鶴,看了一眼又遞給浮黎。浮黎先是和攬月一樣的莫名奇妙,轉眼面色驟然嚴肅起來,有些事情不是一句玩笑話,一但說出來必定是走投無路。
“我全想起了。”碧落的話雖是最簡單的陳述,但知道他的人定也了解,這里面有多大的疲憊和不甘心。
“我去西天找太子去。”浮黎起身,攬月攔都沒攔住。浮黎的神色有些異樣,獨身一人卻凜然的模樣,有些生人勿近的錯覺。攬月停下了腳步,他是知道他們兩個的友誼的,作為僅有的上古神物的惺惺相惜,有時候他既羨慕他們時而爭吵的默契,也不懂他們,時而露出的嚴肅的凄涼感。
碧落停駐在一棵大樹上,全身冰涼。他撫摸自己的手臂,隱隱有些青色圖騰慢慢浮出皮膚,摸上去有凹凸感。好恐怖的自己,好陌生又好熟悉。
已經好多日了,呆在這棵樹上。遙遙的可以看見白亦住的地方,遙遙的。
不知為何,他反倒不太擔心自己了,就算墮入魔道也是活該。三千年前也是如此,渾身血紅的自己在天上一場殺戮之后躲到了龍宮,神龍看見了他,還庇護了他,說他是他們家族的遠親。
神龍怎么會有這樣的遠親?
鰲魚,長得雖和龍相似,卻長短不一。長著龍頭,龍鱗,下面卻是魚身。所以龍是神龍,鰲魚是魔魚。
鰲魚一族的先祖就想為這一族博得一個名聲,奈何名聲只能越博越壞。三界都說鰲魚是貪婪的,妄想成為神龍的支脈。天上的那些道貌盎然的人,如果給他們一個名分,不把鰲魚歸于魔族,也許就不會到后來那么涼。
那一年,鰲魚一族的族長終于下定了決心要上去一搏,要和那個人好好理論。我們從未做過壞事,從未有過不好的念想,為何要歸于魔族,奈何魔族也無立身之地。
然后,就是闖。闖不過就打,打不過就殺戮。當披著血紅戰甲的鰲魚戰士站在天界的大殿,那個人冷冷的笑了一聲。
那個人身著白色的袍子,披散著發絲,顯得那么從容不迫。他只是揮手,便把自己隔離在另一個世界。
他冷冷的笑了一聲,上下看了族長一眼,“想知道為什么把你們歸于魔族嗎?”
他接著道,“就是現在這樣。”
永遠忘不了那時族長的神情,是恍然大悟還是悔恨不已?
血紅的,血紅的。一個個沾著別人鮮血也要為自己的理由戰斗的鰲魚戰士,他們披著血色的盔甲,眼色發紅,在很多個時刻喪失著理智去完成自己的妄念。這就是魔,心魔。
那個人看著呆呆的族長,也許是想斬草除根,也許是想殺雞儆猴,那些人的想法我永遠不會了。他此刻失去了他該有的仁慈,下了死令。
碧落嘆了一口氣,撫摸著手臂上的圖騰。這一切由鰲魚開始,也由他結束吧。
月圓之夜很快就到了,天上的月色卻越來越陰暗。天空悶悶的好像隨時就會下一場淋漓的大雨,碧落看著不遠處的小草廬,今夜是最后一夜。
白亦心情這幾日也是莫名的不好,碧落走了好幾日了一點消息都沒有。除了姐姐以外,她本身就只有兩個親密之人,杏仁不見了,現在碧落也不見了。
小蝦想逗她開心,她也只是扯開一個苦笑,苦哈哈的對著他。
白凡站在藥柜前,神色沒有絲毫異常的看著白亦。收到白亦的目光,也笑著端過一碗藥來給白亦。
“姐姐,這藥怎么老吃啊,我都好了。”白亦苦著臉抱怨道。
白凡拍著白亦的肩,“再喝一碗,免得復發。”
白亦覺得自己最近記憶下退了,好多之前的事情都想不起來了。每日也覺得昏昏沉沉不知今日何日。不過既然姐姐說是吃了藥的原因,那就不去計較了。
喝完藥,白亦便又困了,懨懨的回到房間躺下,做好久好久都不醒來的夢。
看著白亦回到了房間,白凡才吐出一口氣。面色不好的跌坐在椅子上。
小蝦忙上前扶住她,焦急的問,“白姑娘你哪里不舒服嗎?”
白凡擺擺手,卻有越來越多的虛汗流下。”不礙事,我最近太累了而已。自己開點藥就好了。”
“要什么藥?我幫你去采!”這個傻傻少年,還真是天真得令人擔心呢。他一臉關切的樣子全都落在白凡眼里,她的眼里卻只有不屑。
她眼里的不屑越來越明顯,冷冷的看著面前的少年。”你確定?”
小蝦雖是被白凡的眼光嚇到,還是愣說,“為白姑娘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那,為我死呢?”白凡一字一字的吐出這幾個字,小蝦眼才剛剛睜大一點,就已經被掐住了脖子一句話都說不出。
面前這個美麗女子,好陌生好陌生。小蝦連一個掙扎都沒有便暈了過去。
白凡松開手,小蝦的身子重重的落在地上,打起一地塵灰。
她蹲下身,邪邪笑著看著小蝦,她撫摸他的臉,他的脖子,他的胸膛。真是年輕熱血的生命啊,真可貴。
她的指頭在他的胸前打轉,又扯開了他的衣襟。黝黑健康的胸膛袒露了出來,還有起伏呢,她摸了一把,又一把。
她的指甲在胸口打著轉,不一時竟生出長長指甲,血從小蝦胸口冒出來噴了她臉上。她只是伸長了舌頭把臉上的血添了下來,“真是新鮮。”
那一顆只為她跳動的心,就讓她吃了吧。這樣也不枉費你一片深情了。
地上只留下沒有心的軀殼,那個傻瓜一樣的年輕人從此消失。
白凡一嘴的血絲坐在地上,饜足的笑著。
她越笑越大聲,后來竟嚎啕般。她運了會功,看向外面的月色,朦朦朧朧,真是天時地利的好日子。
今夜,是最后一夜了。
子時,月圓,朦朧不清。
白凡獨自走在路上,越走身形越大,竟漸漸變成了身量頎長的男人模樣。灰色的毛袍,白色的隨風飄揚的發絲,蒼白沒有血色的面孔,綠油油滲人的目光,這是狼精。
他停在了一棵樹下,抬頭又看了一眼月亮,恰是好時候。
盤腿而坐,開始了運功。雖沒有那朵莫桑的推波助瀾,但有這樣的陰森月圓,他又剛吃了一棵少年心,他很有把握在這一夜脫胎換骨。
月光慢慢被吸攏在他周身四邊。他的蒼白面上漸漸浮現出黑色脈絡,漸漸包裹住他整個臉,猙獰而難看。
他變幻著身姿吸收月的精華,他感覺身體里有股強大力量在催促他。他貪婪自私冷血無情,這一刻卻笑得溫和。不過若是別人看見,也會被那扯在臉上的難看經脈給嚇到,詭異的貼在臉上。
身體里蓄積的力量越來越強烈,強烈到他根本就無法再做出一個多余的動作。他仰著腦袋,壓抑住自己的嚎叫。全身電流般被貫徹的感覺讓他沒來由的發抖,他笑,笑得面目猙獰,蒼白的面頰被青筋勒得紫紅,他卻還是笑。
要成功了,馬上就可以了,不會再失敗,不會再活在任何一個人之下。哈哈,我會主宰這個世界,如果不能掌握全部,那也要攪得他們,他們也不得安寧!
他一個人在妄想中癡笑,卻被另一個人看在眼里嗤笑。
“好久不見了,狼精。”涼涼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狼精回過頭,便看見了碧落。
碧落還是那個樣子,不仔細看,是看不到他手上已經蔓延到指尖的圖騰。他冷眼看著狼精,他知道這個時候是最好時機消滅他。
狼精很驚訝,卻不能在這個時候起身去和他搏斗。他盤在地上,此時卻是真的處于劣勢。
碧落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指尖。黑色的圖騰已經到了盡頭了。他笑起來,卻再也不是溫潤如玉的模樣。嘴角溫柔的上揚,眼里卻藏著肅殺的戾氣。
狼精心尖都顫了起來,聲音也不由的提高了調顯得慌張而凌亂。
“你已經不是神仙了,你和我一樣是魔。”狼精不甘的對碧落說。
“你幫助我這次,我以后定會千倍的還!”他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