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看著他此時謙卑的樣子有些好笑，這些事不都是他弄出來的嗎，怎麼還好意思來乞求一個受害者會幫他，真是天方夜譚。
碧落沒有言語，只是把袖子緩緩捲起。黑色的詭異圖騰從他的指尖一直蔓延到胳膊深處，像張著獠牙大口的騰蛇又像是吞人夢魘的魔鬼。
“如何？”碧落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沒法動彈的狼精。
“看到你所做的了嗎？你覺得我還會放過你？”
“還是說，你以爲你成了魔便真的能夠無敵？你連我也算計在內，卻萬萬想不到，你最不該算計的就是我這樣的。”
說完這一席話，碧落看著面前呆滯的狼精，把袖子放下。他蹲下身子，輕蔑的看著狼精，這個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妖怪，我該如何感謝你把我帶到惡魔的世界呢？不如，殺了你以絕後患吧！
再伸出手來時，指甲已經全部烏黑。
狼精瑟縮的看著碧落，那雙空洞的眼，吸引著所有黑暗奔向他。
“別害怕，你會死得很快。”碧落伸出烏黑的指尖，稍稍舔了一下，便緩緩放在狼精光澤的白髮上。邪魅的笑著，他定是不知自己此時的笑顏，是多麼多麼的可怖。
“不，不要！”狼精顫巍巍的準備起身，卻被碧落又按了回去。他驚聲嘶叫，喉嚨裡發出了害怕的嘶吼。
“我就要成魔了，不要毀了我，你，你不能這麼做！”他第一次這麼害怕，從開始到現在。他一直認爲碧落不過是個小神仙，再說在之前的種種戰鬥裡，碧落也不過表現爾爾。打算把他入魔，不過是爲了控制他罷了，卻惹火燒身。
“哦，那先讓你再活一會。”碧落沒有表情的看著前方，手沒有離開狼精的頭，他已經找到他的內丹了，果然在月圓之夜就浮現了。
“你到底是誰？”碧落問。這個不錯的卑鄙對手，他連名字都沒有留下就死了，且不是真可惜了。
狼精沒有力氣掙扎，只能順著碧落的意思。他卑微的低著腦袋，卻說不出口。
碧落見狀，用力一碾，狼精便覺得七魂五魄快要失去，在腦袋裡亂竄。
“白凡。”狼精嘶聲，“我是真的白凡！”
狼精瑟縮著看著碧落，綠色眸子也變得暗淡，整個面色寡白沒有一絲血色，虛張著嘴，顯得可憐。面上難看的經脈也慢慢縮到了耳後消失不見。
“我是白凡。”他低著聲音說道，“我就是白凡。”
碧落詫異的看著他，白凡不是白亦的姐姐麼，怎麼會是是妖怪？還是公的。他不相信的看著狼精，期待他的一個解釋。
“五年前我被天上二太子拋棄，也不聽勸，一直等等等，青樓裡的女人最耗不起的就是年華。因那媽媽催我接客，我只有逃了出來。”
狼精明明是一副男人模樣，說著這百轉千回的故事，碧落聽了心裡也涼了。狼精低垂著眼瞼，蒼白的面容滑下淚水。
“可能是因爲被太子寵幸過，我走到哪都有妖怪跟著，他們出現在我的四周，化作人的樣子和我交談，有的甚至想吃我。”
“總之，很多妖怪打我主意，若不是桀，我一個人，肯定活不到今天。”白凡擡起蒼白的臉，雪色的髮絲凌亂鋪在他臉上，他仰著脖子，看著碧落笑，“就是這個人，你面前的這個人。他是狼精，桀。”
男人除去那過分寡白的面色卻是個秀氣的面龐，油綠的眼眸是明媚的丹鳳眼，此時卻滲人的看著碧落，他緩緩說著話，溫和得不像話。
“我吃了他。”白凡道。”他愛我，願意讓我吃了他。他還說，這樣我就和他永遠在一起，我們還能一起成魔！哈哈哈！”面前的人瘋狂而悲哀。仰著腦袋笑，卻比哭還難看。
碧落脣角都變得僵硬，他從未想過結果會是這樣，眼前這個男人，和之前嬌媚的白凡，竟是同一人。
一個凡人究竟要有多大的仇恨才能在吞下一個怪物後還能掌控自己的意志。他一點都不知曉，卻不得不感到悲哀。那些人，真的逼退了好多人的退路。比如白凡，比如他。
他不自覺的鬆開了放在白凡腦袋上的手，指尖的圖騰卻不得消退。
“放了我，我願意認你當主人！我們一起去戰鬥，你也有不甘心對不對！”白凡從地上緩緩站立起來，面對著碧落說道。他狂熱而偏執，眸子裡盡是報復和怒火，只要他想毀滅的，沒有誰還能阻止。
碧落猶豫站著，不知道如何作答。他不甘心，心裡卻不想和他一樣。碧落長身而立，離白凡很近，卻還是令人捉摸不透。
他一句話都不說，沉默使得空氣中血液的氣息有些濃稠。
擡起眼，白凡眼裡的期待慢慢冷卻。
“你還是想殺了我？”白凡退了一步，有些不可置信。
“別忘了我們都是魔！你殺了我天上也還是容不下你，！”白凡歇斯底里的嘶叫，卻換來了碧落冷冷的一笑，他勾起一絲弧度的嘴角，優美而殘酷。
沒有情感的眼眸漸漸又回到了他臉上，他又沉沉陷入了血脈的糾結。
“我不是魔，我比魔更可怕！”他冷笑的擡起一根手指，白凡便被掀翻在地，只能屈辱的匍匐在地上仰看他。
他的手指咯咯作響，舒展開來，白凡再仔細看時，碧落的髮絲卻首先變成了血紅，還不斷的變長，最後蔓延開來，密密遮住了天。
整個世界徒留下一片血紅。
白凡突然受到襲擊，一時沒有防備，直直被拍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水。他仇恨的看著碧落，再也不留一絲示弱。
碧落血紅的長髮如有生命力的藤蔓，白凡注視著碧落，眼裡沒有算計，卻足夠以前的碧落害怕。而如今的碧落，已經失去害怕的本真。
他的眼神空洞，沒有一絲的感情。
他指尖的圖騰灼灼燃燒般刺痛他的皮膚，最後畫有圖騰的整個手臂全部無緣由的開始滲血。血液沿著他的手臂遊走，不到一會，整個身軀都像是從血水中撈出來一樣。
稍動一下，地上便會留下一灘血水。
白凡緩緩從地上爬起來，被這樣的碧落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這個神仙，到底是什麼東西修煉成的？可還不待他細想，碧落血脈中的戰鬥欲也同樣燃起了他的絕望。
臉上黑色的脈絡叢耳後又生長起來，撫過下顎，像一雙帶著罪惡的手，最終擁抱住他整個面頰。
“真是足夠囂張呢！”他張著嘴含糊的說道，卻像了再也控制不住了一般衝了出去，每一招都是擊向碧落的致命處。
碧落稍稍動了下脖子，眼神空洞卻望著白凡的方向。每一個招式都像是放慢了數倍一樣呈現在他面前，他絲毫不覺得費力。
幾縷血紅的髮絲便纏住了白凡，他再如何掙扎都沒法動彈了。
髮絲的力道越來越緊，白凡如今狼精的模樣，雪白的髮絲和碧落血紅髮絲糾纏在一起，顯得異常的脆弱。
一捏就會碎吧。碧落面無表情的想。
正待再用力時，白凡卻是滑了下去，原來他的空中被血色髮絲綁著時變了身，白凡自己嬌小的身姿確實容易逃脫。
白凡越發難得喘氣，自己鬥不過這個人的想法越來越堅固。怎麼辦，難道就要死在這裡了嗎？好不甘心，還有仇沒有報！還沒有見到那個人，還沒有看他後悔的樣子！
“啊——”白凡瘦削的身軀裡爆發出響亮的吼叫，她美麗的眼眸怒火正旺。
她絕望的衝向碧落，就算燃成灰燼，也要一搏。
“噗“，卻被無情的揮到了地上。
她撐在地上，嘴角還是流下血，不甘的看著碧落。
“你會後悔的！”
碧落不理會她的目光，他血紅的有生命的髮絲卻慢慢收攏，把戰鬥的場地越縮越小。碧落動身走近了幾步，流淌下的血水浸漬到了地底下。
他無情的勾起微笑，“哦？”他看著白凡，卻又不想在看著她。
“那等到後悔那天我會謝謝你的。”
優雅的嘴角弧度，空洞的黑色雙眼。碧落含笑掀開左臂的袖子，黑色的圖騰在血液中游走。黑色圖騰原是一條鰲魚，霸道的張著嘴，撕咬著碧落左臂，難怪血越流越多呢，碧落翹著嘴角笑著看著。
他把左手緩緩擡起，放在了脣邊。指尖上一直往外冒著血，他伸出舌尖一點一點舔著指尖。
表情妖媚而邪氣。
他伸出手，白凡根本來不及躲避，碧落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滾燙的血從碧落的手上流到白凡的脖子上，滑入衣襟。
白凡面色絕望，已經失去了掙扎，認命的閉上了眼。
“不要！”
遠遠的傳來熟悉而陌生的聲音，碧落的血色髮絲收斂起來，纔看見奔跑過來的人。嗬，是她。
白凡被碧落掐住脖子，鰲魚滾燙的血液順著碧落的指尖滑向她的脖子，她認命的閉上眼等待死亡。
而遠遠的傳來了虛弱的熟悉聲音，碧落的血色髮絲收斂起來，奔跑過來的人，是白亦。
“不要！碧落你放手！”歇斯底里的，她邊哭邊跑邊喊。
碧落回過身來，冷冷看著白亦。他的眼裡沒有情愫，心裡卻有些酸澀微微顫抖，他不懂這是爲什麼。
他便聽話的放了手。白凡失去支撐重重打在地上，口裡冒著鮮血。
白亦抱住白凡，大顆的淚水落在她臉上。她無法停住哭泣，因爲一旦不哭她便會被恐懼侵襲。
她睡覺睡到一半很難過的起來，姐姐沒有在身旁，她走出房間，路過前廳就看見小蝦在血泊中情景。她控制住自己的尖叫，捂著嘴巴鼻子去看，發現小蝦的胸口一個大洞，還在汩汩流血。
而在他漸冷的手指裡，她找到了姐姐衣裳上的扣子。
她的心裡只有恐懼，只有害怕，好怕好怕。小蝦昨日還是好好的活生生的一個可愛的男孩子，今日就躺在地上無聲無息。
莫名的她想到了碧落前幾日在餐桌前說的話，他說姐姐是妖怪。如果是真的呢，她該怎麼辦。
她絕望的奔跑出門，想去尋找姐姐的身影。一路走，就看到了姐姐和碧落的打鬥。她縮在一旁，害怕的不敢再動一下，也不敢出聲阻止。
那兩個人的樣子都和平時大不一樣。她從沒見過姐姐那樣偏執到狂妄的樣子，要把一切踩到腳底下的癡妄。也從未見過這樣妖冶的碧落，不再是清秀的模樣，全身散發著強勢而冰涼的氣息。她不敢靠近這兩個人，曾經最熟悉如今最陌生的人。
可是，情勢越來越迫切的需要有個人來打斷。
她從未經歷過這些抉擇，就算是幼時喪母，她那是有姐姐和父親的陪伴，就算後來父親死了，姐姐失蹤，她被戲班子養大，也從未有過必現今更絕望的時刻。
相對於碧落，相對於白凡，她的經歷不足一提。她不過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