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你可承受得起？

走進殿內，空曠而大的白色大殿，只有一個站在最高處的背對而立的人影。

聽見浮黎的腳步聲，那聲才緩緩的迴轉過身來。

已經不知道何種年紀了，卻還是一副清雋俊美的少年模樣，咋一看，竟是一絲無害。白玉般的衣袂翻滾著龍紋，那人眉目溫和的低頭睨著浮黎。

“好久不見了，鳳燁。”綿柔的聲音，帶著幾分熟絡，叫著浮黎最初的乳字。他邪邪勾起脣角，瞇著的眼是無盡的溫柔。”上一次見面，可不還是兩百年前麼，是爲了他。上上次見面，是三千年前，還是爲了他。總不該這次，你又是爲了那碧落來的吧！”

浮黎初進來的慌張在見到這個人的時候已經消失殆盡，平時嬉笑的臉也變得冷漠，如一座難以撼動的冰山般看著眼前的人。

“記不得我名字了麼？鳳燁。你以前來求我的時候可是低聲下氣的很。叫我清川的。”那人一躍下了高臺，離浮黎不過四五步的距離，這個距離足以看透人心。

浮黎覺得，眼前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心。

“你這麼快提審碧落，要怎麼樣？”浮黎開口淡漠的問道。他知道他該再低聲下氣一點，滿足那個人的虛榮，只是他如何也勉強不來了。

清川，清川，早就不是認識的那個清川了，你現在只有一個名字吧，天君大人。

清川彷彿是知道浮黎定是這般的態度，竟是沒多做計較。他走近了浮黎，貼著他耳邊輕聲說道。”你知道我的，從來狠不下心。要不是瀾慕一直央著我給他個公道，我怎麼會捨得動手呢。”暖暖的氣息噴在浮黎耳廓，浮黎不動聲色的倒退了一步。

“你真不捨得的？你連你整個家族都不放過！”浮黎冷著臉，也不看清川變了色的臉。

清川拍了拍手，“說得好！終於說出來了！我還以爲你要瞞著這個秘密到死呢。哈哈，如何，告訴那個小魚了嗎？啊？”臉色竟是說不出的詭異。清雋的外貌，不染凡事的姿態，卻有著比魔鬼還不可捉摸的心思。

浮黎七彩的袍子下的身軀，有些微微發抖，他緊緊握緊自己的拳頭，怕自己一時生氣就砸到那人臉上。到底，還是要屈服的，沒法鬥。

那人像是看清了浮黎的弱點，無不悠閒的斜倚在臺階上。斜飛的丹鳳眼魅惑的看著浮黎，說著不著邊際的混話。

“就知道你還未告知他。呵，你的弱點太多了，鳳燁。你本該和我平分這天下的，而不是天尊那區區一個虛號。這也捨不得，那也捨不得，成不了大事。”

“你看我，只是舍了一個姓氏而已。得到的，永遠比失去的多。”那人好笑的看著浮黎，就像看一條可憐的狗。給他骨頭他卻還不要，說他傻他也不認。竟是有如此之人的。

浮黎已經習慣了他的那套說辭，也不打算再和他辯下去。就像當年說的，人各有志。

“清川，放了碧落把。你知道的，他把你當哥哥一樣愛著。”到底還是低了身姿，浮黎嘆息的說道。

那人卻覺得像是聽了一個笑話，哈哈的笑了起來。”哈哈，誰是他哥哥？單單一條鰲魚就像認神龍爲親，他們鰲魚一族是都瘋了，都瘋了！”

“你明明知道鰲魚和神龍一族本就有血緣情繫。你不也體會過混血的傷痛麼，神龍家族最終還是認了你。你卻是不給碧落這個機會嗎？”

那人的表情瞬時千變萬化，最後只是化作清風拂過的一個淺笑。”你倒真是不知道啊，混血的苦痛那算什麼。別人的眼光纔是殺死人的刀。”

那人看了浮黎一眼，“鳳燁，看到那些鰲魚我就像看見當年的自己。那麼想被承認，那麼想被疼愛。真噁心啊。”

清川停下了話語，看著不言語的浮黎。

“我早就想除掉他了，礙眼得很。”他輕輕的溫和的說著殘忍的話。

浮黎擡起眼時，他卻已經又背過身去，再也捉摸不到他陰晴不定的臉色。

他拍了拍手，大殿裡的結界被打破。兩個天兵架著碧落進了門。好在碧落看上去不算太狼狽，比先前在凡間見到的時候已經舒整多了。

碧落被壓著屈服在地上，不想彎曲的雙腿也被天兵用力踢倒。臉上留著倔強。

他神色有些迷糊，眼睛也有些微微睜不開。惺忪的睜開眼，便看見了金碧輝煌的大殿，不遠處站著五彩斑斕的浮黎。浮黎臉色寡白的看著他，看上去比他好不到哪裡去。

呵，第一次來這個地方呢。自己一直呆在天池裡，從未見到過天君，不知天君是否是個難看的老頭子。碧落搖了搖腦袋，昏昏漲漲的想著一些有的沒得。

落寞的高臺上有一個挺拔的身姿，背對著碧落。那人黑色瀑布般順滑的髮絲，披散在腰間。純白的衣裳寬袍大袖，上面有龍紋遨遊。

碧落還在注視著，那人卻是突然迴轉過身子來。斜飛起的丹鳳眼帶著明顯的笑意，高挺的鼻樑，薄薄的邪邪翹起的脣角，無不是熟悉的模樣。

“啊。”碧落震驚的說不出話，他，他不是已經，靈神俱滅了嗎？

那人看著碧落呆傻的模樣，覺得好笑。還特地站在高臺上讓碧落繼續仰望。

浮黎先說了話，“碧落，他是天君，已經不是清川了。”

碧落卻一時回不了神。

還記得那時候，他還小。族長對他們管得特別嚴格，一個小小的錯誤就會被打掉一層皮肉。族長說，誰都不是天生的王者，咱們鰲魚一族之所以一直那麼強大，是因爲我們有別人沒有的堅強和毅力。

年少時不懂那些大道理，只知道往外逃亡。

那時他還未完全變身，頭上還頂著奇怪的犄角，身後也還有堅硬的尾巴。他從未出過居住的島嶼，不知外面的世界。

大家都怕他，他只是想交個朋友，卻一直被躲避。

他疲憊的想，還是回去算了。四海之濱都沒有和他長得一樣醜的怪物，大家一定是嫌棄他的。

直到有一雙手抱住了他。那個人長著美麗的丹鳳眼，笑的特別溫柔。他說，“我願意當你的朋友哦。”

那個人還是個少年，卻比碧落見過的所有人都長得美麗。

那個人說，“你不醜，你只是還沒有長大。”頓了頓，那個人神秘的一笑，“我以前，也是這樣的。”

“哦？”碧落覺得找到了知己，隔三差五的就會出來找他玩，慢慢的大家便熟絡起來了。

也是在很後來，他才知道那個人是神龍一族的。是他們鰲魚一直想攀附的親戚。

後來，鰲魚一族突然就被說成了是魔族，天君不給他們一個名分就罷了，還徹底銷燬了他們的夢。

那一夜，碧落出去找清川，一直一直沒有找到。

倒在清川家的門口，第二日才被發現。

清川那個時候還是笑的溫柔，低著頭看著碧落。”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就這麼死掉的。”

再然後，所有人都說清川死了，靈神俱滅了。

那一場奇怪的征戰，居然，只有碧落是唯一活下來的。

太奇怪了。

原來，一點也不難猜測啊。

碧落看著臺階上的人一步一步走下來，帶著邪魅的笑意。心裡頓時格外的清明。”清川，你還是原來的那個樣子。”

碧落也笑了，看著清川走近。這個人是他曾經從心裡愛著的哥哥，這三千年也無時無刻帶著愧疚的活著。而這個人卻在這個時候站在他面前，說著，原來你都錯了，你曾經以爲的一切都是顛覆的。碧落笑得莫名奇妙，卻是格外的開懷吧。

像是一把奇怪的大鎖，終於被打開了。

清川勾著脣角，問，“沒變麼？鳳燁說我變了很多啊。”

“呵，我知道你的，你一直這樣。只是你騙過了當時的我們。這就是真正的你。”碧落淡淡說道。

清川站在碧落面前，食指擡起他的下巴，迫使碧落看著他的眼睛。

“你真是變聰明瞭，看來天池裡三千年你可參悟了很多啊！哈哈！”笑得張狂。

碧落扭著頭甩開他的手，接著道，“只是我不明白，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就是天君了？”難道從鬼族入侵的時候，就——

“現在說出來也無妨，便是你現在猜到的。鬼族入侵的時候，可是我帶的隊。那個不中用的天君早被掐死了。神龍一族那幫傲慢的傢伙，我當了天君第一個就是滅了他們。世界上不需要那麼多龍神。有我，就夠了。”那人姿態優雅的站在一邊，看狼狽的碧落匍匐在地，心裡說不出的開心。

最後一隻龍神家的種了，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那人看著呆愣的碧落，心情說不出的痛快。

當年，自己站在這個大殿，浴血的鰲魚一族的傻瓜就是這種表情站在他的面前。那個自負一時的族長結巴的指著他，“神，神龍！你是神龍一族的清川啊，怎麼，怎麼是天君？”清川看著鰲魚的族長，不屑於與之對話。卻還是耐下性子溫吞的說著，“呵，如何不能。三界上下，龍族爲尊。神龍一族推選我當個天君的本事還是有的。”那族長對清川還是有些耳聞，都是些不好的傳聞。

說是那清川是神龍一族的族長早先下凡布雨時與清河一條蛟女所育，生下來時鱗片都不是金色，而是烏青。令多少龍族不齒。

神龍族長年老的時候，居然念想起了凡間的兒子，遂是去接了上來。原就是這個清川，聽說是個狠性子的主。

神龍一族上下，沒有一個喜歡他，願意接近他。

鰲魚族長隱約也猜測到了事情始末，神龍一族怕是已經覆滅了。難怪他寄去的挑戰貼沒有一封迴音，本不該如此的，神龍們怕早已遭不測。

正如鰲魚族長所想，清川學習能力很強，在人前表現卻很是溫和，給人不堪一擊的感覺。所以，當他出手的時候，別人都會措手不及。

他陰狠狡猾，加上不知何時連接上了鬼族，勢力是一發不可收拾。

龍族的覆滅是遲早的事，鰲魚一族流著和龍族相近的血液，也不能放過。

明明也是混血，明明也是神龍和某條遠古神魚雜交的混種，他們就可以有一個名字，卻恁地不知足，想要取代神龍，不知好歹的傢伙們。

清川心裡很不平衡，自己身爲混血，卻從來沒有礙著誰的事，從小到大，卻一直只能低著腦袋看別人臉色。

這個世界太浮躁。

此時，清川是主宰者，三界都在他掌控之中。

“來人，把碧落推倒誅仙臺。三日後行刑！”他懶懶的一揮手，兩個天兵便上前押著碧落，準備拖走。

浮黎看著，猶豫的看著清川。

誅仙臺受刑，便是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就算是皮糙肉厚，也會被烤焦。 www TTKΛN c ○

“你還有事？”碧落已經被拖走，清川低頭看著浮黎，一時問起。

浮黎沒做理會，轉身想出琉璃殿。腳才跨上門口，悶哼一聲，被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