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
隨著杜德忠的一聲高喊,老皇帝已經邁進了清風院內,隨行的也只有杜德忠與三四個小太監而已。
與趙沉一同接駕的衆人,見到老皇帝后各個跪的乾淨利索,口中大呼“皇上萬歲萬萬歲”。
就連在內室的李扶月都聽的十分清楚,那聲聲“萬歲”喊的響亮,天子果然名不虛傳,受萬人敬仰,要不然自古以來人人都想要那至尊之位呢。
李扶月起身穿好了衣衫,站在窗前透過一絲縫隙,看著外面的人。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建元帝,那臃腫肥碩的身子,蒼老褶皺的一張臉與傳聞中的建元帝相差甚遠。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古稀之年的老人,會是當年那個戰場上驍勇廝殺最後創建了大鄴皇朝的男人。
隨著老皇帝一聲“平身”衆人才紛紛起身,口中齊聲喊著“謝主隆恩”。
建元帝沒有理會衆人,衣袍飄飄略過衆人,率先進了清風院的屋內,在外室的主座上落了座。
建元帝看著站在對面不卑不亢,臉上不喜不怒的趙沉,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心知他這是在逼自己妥協,但他偏偏又拿他沒有辦法,他與這個兒子相處了二十幾年,卻依然不瞭解他心裡都在想些什麼。
表面上看著他無慾無求,但他也知道,他的這個小兒子其實並沒有他表現的那樣無慾無求。從前的那些無慾無求,只是因爲沒有觸及到他的底線而已。
建元帝再一次深深的看了眼無一絲波瀾的趙沉,內心複雜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沉吟片刻開口道,“既然是身子不好,就不要出來了,爲父還需要皇兒替爲父守好這萬里河山,可萬萬要保重身子纔是。”
一句話中,擡舉有了,關心有了,信任有了,不得不感嘆,這老皇帝還真擅長拉攏人心。
他沒有用“朕”自稱,而是用了“爲父”兩個字,兩個字拉進了彼此間的距離,同時也是建元帝示弱的表現。
他需要拉進和趙沉兩人之間的關係,因爲他還需要趙沉替他辦拼殺賣命保這萬里河山的太平與安寧。
聲音很慈祥,字字透著關心,真的就如尋常家父親一般。
李扶月隔著僅僅一道屏障聽著建元帝的話,心裡嗤笑一聲,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建元帝的德行的話,她也許真的會被他的表象給欺騙了。
趙沉並沒有因爲建元帝的示弱有所動容,語氣依然淡淡的,不卑不亢的道,“多謝父皇關心,兒臣的身子已無大礙,勞父皇走著一趟,是兒臣的不是。”
建元帝一噎,明知道他是裝病,但也不能拆穿。
他忌諱趙沉,但有些事還要依靠他,如果趙沉真的對權力沒有野心的話,那他會是自己最好的武器,畢竟像他這般單單一個名諱便能讓敵人畏懼的人不多,不,不是不多,而是整個大鄴國僅此他一人而已。
趙沉就像是一把鋒利的雙刃劍,對敵人致命,但若是一個不小心對自己也會是致命的利劍,所以他即使心中再不喜這個兒子,也不能與他鬧得不愉快。
先不說他還需要這個兒子替他對付外敵,就是宮裡的敬妃也不會輕易的原諒自己,畢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即使表面上再冷淡,那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骨肉。
建元帝並沒有多說什麼,點點頭道,“老十三,陪爲父下一盤吧,我們父子也有幾年沒有下過棋了,爲父甚是想念的很。”
建元帝是個棋癡且棋藝精湛,這麼多年來鮮少會碰到對手,趙沉算是其中之一,這就是建元帝與其兄長的一大區別,其兄長也是個棋癡,不過這個“癡”卻是白癡的“癡”。
建元帝雖然認定趙沉的眼睛像極了其兄長,但他的棋藝卻又像極了自己,這點又令他很矛盾。
這也是這麼多年,他明明有很多機會除掉他,但偏偏又讓他活下來的最大理由,所以才讓他有慢慢壯大自己的機會,直到現在成爲自己最大的顧忌。
建元帝有時也曾後悔過,面對如此強大的趙沉,有時難免會擔心,也曾後悔過自己的一時心軟,以後會留下“大患”。
趙沉聽聞建元帝要自己陪他下棋並沒有意外,點點頭,吩咐李重新去準備,自己擡步做到建元帝的對面。
沉吟片刻,趙沉擡頭對上建元帝的眼睛,不卑不亢的道,“父皇可願與兒臣賭一局?”
“哦?”建元帝挑眉看著趙沉,心思難明,略略的思忖一下問道,“賭注爲何?”
趙沉並沒有馬上回答建元帝的話,左手放在右手上輕輕的點著,一副深思的模樣,半晌後方道,“一局定輸贏,若是兒臣輸了,兒臣願聽父皇差遣,覺無半句怨言。”
“若是朕輸了呢?”
這次他沒有再自稱“爲父”而是換上了天子的自稱,一個“朕”字,將他與趙沉之間的關係從父子拉到了君臣,一個字聽出了遠近親疏。
李重新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棋盤便擺好了,建元帝手執白子趙沉手執黑子,父子二人便你來我往的開始了對弈。
李扶月早就發現趙沉很喜歡黑子,平時與毓小王爺下棋的時候,也都是執黑子的時候居多。
棋局過半的時候,趙沉突然開口回答之前建元帝的話,他說,“自古以來齊家治國平天下,有家纔有國,兒臣今年已二十有五,至今卻還無家室。”
建元帝雖然對自己的棋藝很有信心,但趙沉的棋藝也並不在自己之下,擡眼睨了他一眼後,便有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棋盤上,漫不經心的問道,“老十三的意思是?”
趙沉手中捏著一顆黑子,來回摩挲,等待著建元帝的下一步棋,深入古井的眸子暗了暗,像是在壓抑著某種情緒,半晌後他才淡淡的開口道,“兒臣想要成婚了。”
“啪”的一聲,建元帝的棋子落下。
內室裡屏息的李扶月,心突地顫了一下,眼裡有震驚有不解,似乎還帶著一絲的狂喜。
“成婚?”建元帝聽到他的話,並無半點意外,手中的白子落下,幾步就要將趙沉的黑子堵死。
看著幾乎是已定的棋局心情大好,建元帝爽朗的笑了幾聲道,“我兒是我大鄴的功臣,更是百姓心中的英雄,這若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可是配不上我兒的,爲父定要爲我兒物色一個足矣匹配我兒的人選,待爲父回宮後再……”
“父皇,您知兒臣的心意,天下女子再好,也不是兒臣想要的,兒臣只想要一個她。”趙沉手中的黑子落地,竟然吃掉了建元帝的數顆白子,棋局竟然奇蹟般的扭轉,剛剛還處於上風的建元帝竟
然轉眼間落了下風。
建元帝看著自己快要被堵死的棋盤,臉色有些不愉,他自然之道趙沉口中的“她”指的是誰,微微瞇了瞇雙眼,語氣沉沉的開口問道,“非她不可?”
趙沉像是沒有察覺到建元帝的不愉,繼續把弄著手中的棋子,聲音堅定不容置否的道,“非她不可。”
整個屋內隨著找沉的話落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趙沉身側隨侍的李重新連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的主子爺一個不小心觸怒了老皇帝,怪罪下來。
同時心裡也感嘆,自己主子爺真是個專情的種子,竟然能說出“非她不可”這種話來。
一句“非她不可”一句“世間女子再好,也不是他想要的”不知攪亂了誰的心。
建元帝本就有些不愉的臉色,更加的陰沉了幾分。
李扶月靠在內室的榻上耳邊卻一遍一遍迴響著他的話,心情卻久久不能平復。
趙沉曾經不止一次的說過,會名正言順的娶她,會讓她風風光光的成爲亓王妃,但她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的高調與建元帝對峙。
“她爲了救兒臣身受重傷,又蒙受如此大的冤屈,兒臣於情於理都應該娶她,給她個應有的名分。”趙沉並沒有和建元帝打啞謎,直接了斷的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棋盤上的對弈還在繼續,建元帝的白子卻彷彿在做著最後的垂死掙扎,他本以爲自己穩操勝券了,沒想到卻被趙沉幾個來回殺到了死衚衕,徹底沒有了翻身的機會。
建元帝手中的棋子“啪”的一下扔回了棋罐,沉著聲音道,“老十三的意思是她是被人誣陷的?”
趙沉眸色微斂,不卑不亢的看著建元帝的眼睛,半分猶豫都不曾有,“正是。”
建元帝沒有在說話,面上雖沒有太大的波瀾,但那漸重的呼吸聲,出賣了他的真實情緒,他的內心並不平靜。
“兒臣回京中已有一段時間了,但還未助她的父親洗刷冤屈,實在是有些愧對與她,父皇……”
“老十三!”建元帝忽地開口打斷他,“你這是在威脅朕?”
他的意思是不僅要娶那個聲名狼藉的李月,還要給李炳洲洗刷“冤屈”!
當初給李炳洲下套安罪名的是他,如今要他承認自己的錯誤,此等事情他如何能去做?
“兒臣不敢。”趙沉側眸掃了眼內室,又道,“兒臣只是不想看到忠臣蒙冤而已,兒臣只是想娶自己心中所想之人而已。”
建元帝重重一哼,氣極反笑,“好一個不想看到忠臣蒙冤,好一個想娶心中所想。”
李炳洲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建元帝心裡清楚的很,所以現在面對趙沉的話,建元帝還是有些底氣不足。
但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天下都知李炳洲被皇帝打入大獄,如果再將其放出來的話,那豈不是自大臉?
但是……
“罷了,李卿畢竟是曾與朕共打江山的愛將。”建元帝說到這裡略微的停頓了下,復又嘆了口氣道,“只是那李家的三小姐名聲不太好,若是做你的正妃的話,恐有些上不得檯面,但……畢竟她也曾救過我兒性命,那就許她一個側妃的名分吧,也算是朕對的起她的父親了,正妃的話還是要像明家女兒那般的纔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