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樹梢。
外面的雪早已停,月色下,庭院中屋頂上積了薄薄一層雪,化爲素白世界,閃著淡淡的銀光,寧靜而又美好。
火爐中點得紅旺,驅散了寒氣,整個屋中溫暖如春。
白非兒走到窗前,在巫驚魂背後伸手輕摟住他,臉輕輕貼在他那溫暖健壯的脊背,軟聲道:“謝謝你四哥。”
“謝我就不許離開我,生生世世。”巫驚魂沒有動,輕聲道。
白非兒心裡一陣驚悸,從他的聲音裡她聽得出他那份真摯與癡戀,她滿足的淺笑,“不會,生生世世不離不棄,我的那個時代,我回不去的,四哥不要擔心。”
她明白這個男人在擔心什麼,強大如斯的他,無論再強大,是敵不過老天爺的,敵不過命運。
可她更願意相信是命運讓他們跨過幾百年來相愛,在一起。
巫驚魂輕嗯了聲,轉了身長臂輕擁她,站在窗前賞月,淡聲道:“非兒,皇上還有多少年?”
白非兒知他問的是皇帝還有多少年在位,心中默算了一下年份,輕聲道:“七年。其實這成化朝,算是整個大明王朝中較穩定的年間,外患少,戰事不多,而內,歷史上的評價早期是很平和的,只是這後期,因著東西廠的問題,朝綱敗壞,歷史評價不太好。”
“你所看到的歷史,有我嗎?”巫驚魂沉吟片刻道。
“沒有,我也覺得奇怪,仔仔細細的想,也想不到有你的名字,汪直,樑芳,陳鉞這些人倒是有,你日後小心這幾個人,都是貴妃娘娘的人。”白非兒淡道。
巫驚魂笑笑,“看來我也只是一粒塵土而已。”
“四哥,別這麼說你自己,你很好,頂天立地,以前我不瞭解你,待後來才知四哥纔是真正的英雄,雄才,也許歷史上所記載的不是你這個名字呢。”白非兒仰臉看他,調皮的笑笑。
巫驚魂輕撫撫她的肩,捏捏她那小鼻尖,颯然笑開,“歷史有沒有記載有何關係?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便好。”
“嗯,往後四哥有何打算?”白非兒道。
“你說,說說往後想讓我如何?”巫驚魂道。
白非兒想了想,緩緩道:“說實的我不喜歡你當官,我喜歡過著淡靜的生活,自由自在暢遊山水間,享受人生。”
“非兒,待這寶藏尋得,我會親手毀掉它,讓它長埋地下,以免惹出更多的禍事,然後我辭官,陪你暢遊山水間,選一個好山好水的地方,相伴到老可好?”巫驚魂淡笑笑,眸光清清亮亮,望著外面如水的月華,經過這一番生死之劫,他看清楚了很多事情,也更清楚自己的心。
聽得他一言,白非兒心中萬分感動,他放棄從小的夢想,已是讓她感到他做出這樣的決定是萬般的艱難了,這樣胸有大志之人,陪她過平淡的生活,當真是委屈了他。
心念一動,“四哥,我最後再說一些事於你,再往後就不說了,我是知道未來的,說得太多便有違天意,那樣不太好,一切讓它往著一定的軌道走,好嗎?”
“好。”巫驚魂淡淡的應。
“朝代的更新換代是萬物的規律,太子,也就是七年後的皇上,是位寬厚仁慈,躬行節儉,勤於政事,勵精圖治的好皇帝,任用爲人正直的大臣,史稱“弘治中興”。懷恩,將會接掌東廠,西廠將會撤消
,那個時期的東廠名聲會比現在的好,因爲是現在的太子管得嚴,而懷恩又極奉太子的命,所以手下的人都管得好,那些有心之人也就沒有放肆。那一些好的東西,我認爲是本朝積累下去的,這些肯定有四哥的功勞,四哥,你一身本事,不如就在這朝中待到成化二十二年,到時我們再離開,我再陪你在這朝中六年,這也算爲國爲民出點力,你看這樣可好?”白非兒淡淡的道出。
巫驚魂思索片刻,緊緊擁著她,沉沉靜靜道:“非兒,得妻如你,我何其幸?謝謝你,非兒,你陪我六年,我便陪你生生世世,可好?”
白非兒淡笑,“好。”雙手緊緊攬著他腰間,聞著他身上清新的琥珀松香味,沁人肺腑,“四哥,我想聽你吹笛,用那支鷹笛我們合奏一曲《笑紅塵》,可好?”
巫驚魂清然一笑,轉念霸道說:“好啊,此生只許你與我合奏,不許再與別人合奏。”
“好。”白非兒盈盈一笑,去取那鷹笛。
月色如水。
琴聲笛聲更是如水。
不日便到了返回天涯宮之日,門前的牌匾已換上“靈濟宮”,這名兒聽起來更像道宮,裡面的裝飾一景一物未變,人員大多數還是那些人,因著這些人員都是有府衙編制的,這督主再怎麼換人也換不著他們,除非新任督主不喜舊督主用過的人而全換掉,但這樣的情況極少。
前院的正院,巫驚魂召集所有人訓話,因他還頂著洛向南身份,對外他還是洛督主,這些人都不知情,訓話是少不了的。
雖然這些人對洛向南沒有太多好感,但見著白非兒及冷雨的迴歸,他們心中對這個“洛向南”的接納會安然一些。
馬藍,浮雲,疾風,白霜本是追隨巫驚魂多年的,這一下子換了跟著這個“洛向南”,心中自是有些牴觸,白非兒向巫驚魂提出告訴他們實情,巫驚魂認爲還不到時候,他是個萬分謹慎的人,斷然不會讓自己處於被動。
正如巫驚魂先前所說,馬藍還任掌班,尋雪加入“五虎”,與冷雨,浮雲,疾風,白霜爲“新五虎”,冷雨爲首,浮雲等人都是極聰明之人,見冷雨都喚這位新督主爲大哥的,知這關係非淺,對於冷雨爲“新五虎”之首,並沒有異議。
待訓完話,巫驚魂與白非兒手牽著手,依舊回落月閣,兩人對弈了一局,馬藍前來敲門,白非兒朝巫驚魂看了一眼,眸中有些少意味,抿脣笑笑便去開門。
馬藍一如往日,恭敬小心翼翼,但眉宇間多了一絲淡愁,站在巫驚魂面前猶豫了片刻,垂了眸撲通跪下,脣角絲絲苦澀,壯著膽子道:“爺,您是不是嫌棄馬藍了?”
巫驚魂面如平湖,眸光淡如清波,瞄看一眼一旁的白非兒,白非兒閃著眸子朝他樂,這讓她猜到了,馬藍肯定是看出些端睨。
“本督如何嫌棄你了?你說。”巫驚魂脣角忍不住掠過一絲笑,朝馬藍道。
“爺。”馬藍擡頭,額間有點點汗滲出,道:“馬藍跟隨爺這些年,別的本事沒有,但是識人是會的,爺如有苦衷馬藍不敢怪爺,只求爺不要嫌棄馬藍,要不然馬藍寧願辭去這掌班。”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和判斷,因爲他見過巫驚魂的真面貌。
巫驚魂眸光輕閃,淡道:“你這是在要挾本督?”
馬藍低垂頭,“馬藍不敢。”
“起來吧。”巫驚魂去了口技,用回自己的聲音,道:“雖然本督不太喜歡你用這樣的方式來逼本督,但看在你這陣子暗中也算幫了非兒,就不責怪你了。”
馬藍猛的擡頭,眼眶發紅,啞聲道:“爺。”說完眼淚竟刷的流了下來。
白非兒看著馬藍這樣心中不免有些心酸,是啊,自己的主子不打算認他,心裡自然不好受,她向馬藍笑笑道:“馬大哥,你先起來,你這可嚇到我們了,你家爺沒有不認你,只是有些事兒待處理。”
馬藍點點頭起了身,抹了抹眼角的淚,道:“我爺,馬藍莽撞了。”
巫驚魂把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淡笑,“說說,你怎認出本督的?”
“是啊?你可比我厲害多了,我是糊里糊塗的,一直都辨不出呢。”白非兒走到巫驚魂身側,靠著他道。
馬藍臉上一掃先前的陰鬱,小眼睛閃了一下,憨實的笑笑,“就是溪魚閣失竊那一回,郡主寫下的那欠條兒被偷,我向那人稟報,他無動於衷,好像根本就不知有欠條兒那回事,我就肯定那不是爺了。我一度擔心爺會有什麼意外,待見你們回京才放下心,前陣子,我極想找郡主問問,但還是忍住了,可眼見那人已除,爺又不打算認我,我就忍不住了,以爲爺嫌咱家,所以就來了。”
巫驚魂聽了朝白非兒笑,道:“合著還是那欠條兒惹出的禍,看來那東西再不能弄丟了,我得好生藏著才行。”
白非兒輕笑,“可不是,要不然四哥把欠條兒還給我?”
“休想。”巫驚魂睨她一眼,復又轉身馬藍,沉靜道:“馬藍,先前的事你都知情,本督並非嫌棄你,只是目前需要這個人的身份,既你也知了,就安安心心吧,待這陣子的事安排妥了,我與郡主,冷雨,尋雪離京,前往尋那寶藏,你在靈濟宮中留守,兩廠之事由你與浮雲等人共同打理,浮雲幾人你便先不要告之了。尋雪便是夏如風,想來你也看得出。”
馬藍驚訝,這尋雪是夏如風他還真看不出,只道是消失了,他斂了神情,道:“是,馬藍遵令。”
“還有叢恩那兒,你與宇文盯著點兒,護好了皇上的周全。”巫驚魂一併把他前陣子的事說予他聽。
聽完這驚心動魄的一席話,馬藍著實驚了一身冷汗,自家爺當真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呢。
把事兒與馬藍交代完,巫驚魂便召集了“新五虎”,一起去了府衙。
這兩廠並之,事兒自是特別的多,這一忙下來便是大半月,眼見再有一個多月便又過年,白非兒覺得這去尋找那寶藏應是年後的事了,感嘆光陰真快,轉眼的又一年,從去年的掙扎著過日子,到今時幸福的生活,當是天上與地下之別。
已是深冬,落月閣那橋下的溪水結了冰,這一日白非兒從太子東宮授完太子功課回來,立在小橋中,下午的斜陽西下,屋頂上的冰雪反射出細微耀目的光澤,亮晶晶,閃耀耀的,點點生輝。
白非兒側耳閉目,四周靜靜的,沒有一絲風,冷冽的空氣在包圍著她,幾乎能聽到那暮陽流動的聲音,極輕極淡,偶有檐上的冰雪消融,“嘀嗒”一聲落下,更襯得這兒平靜安寧。
男人的琥珀鬆墨香飄來,一個溫暖的懷抱輕擁了她,“怎麼在雪地裡吹寒風?可別凍壞了。”男人的聲音低低的極溫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