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又過去了幾日。
每日宋醫士都在重病區大門口喊話,找巡營壯丁來詢問張力情況,顯然張力這裡的情況也牽動著外面濟世醫社每個人的心。
不過,要讓他們進來仔細看看,卻是誰也不肯進來的——
張力早已看穿這幫人的嘴臉,也就懶得搭理他們了,每天只顧著研究瘟疫病情。
這幾日張力經過反覆觀察不同時期那兩名病患的病情,已經漸漸有了比較成熟的想法。
昨日和今日張力又看了附近幾個窩棚裡的病人,此刻回到自己那小單間裡,開始仔細梳理起病人的病情來。
約摸冥思苦想了整整兩個時辰之後,張力終於可以肯定以及確定,躲在本次瘟疫的神秘面紗背後的疾病,正是——
流行性出血熱!
這個病名此前在張力腦海中浮現過很多次了,但是在缺少現代的科學儀器檢測的情況下,實在難以肯定!
此前濟世醫社的診治工作比較片面,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卻忽略了整個發病期的病情變化情況!
後世西醫所說的“流行性出血熱”,是由流行性出血熱病毒——漢坦病毒引起的,以鼠類爲主要傳染源的自然疫源性疾病。以發熱、出血、充血、低血壓休克及腎臟損害爲主要臨牀表現。
後世的中醫認爲,流行性出血熱分爲發熱、低血壓休克、少尿三個階段,逐次病情加重。
張力嘆了口氣,心道:先前沒有科學儀器的檢測,要在那麼多種傳染病中確診,確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此前瘟疫流行之初,死過大量老鼠,這隻能將衆人的思維往“鼠疫”上面帶,結果走入了死衚衕。
既然已經辨別出來了,現在該怎麼著手救治呢?
老百姓是必須救治的,這點毋庸置疑!
不過以前那種自己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藥方全部說出來,對自己也沒什麼好處!
必須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張力冥思苦想了好久,忽然,張力腦子裡出現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藥方交給葉問天對自己又能有多大好處?
若是給心中所想的那個人的話,雖說有些匪夷所思,不過自己卻也不是異想天開!
有很大的機會能夠成事!
若是這一步賭對了的話,葉問天又算個屁?!
不過,這個人自己是絕對不可能見到的,得找個中間人——
可是,找誰來當中間人呢?
張力想了很久,也沒有什麼頭緒,決定先不想這一層。
既然這流行性出血熱的病程是分爲發熱、低血壓、腎臟損害三個病程的話,那麼先公佈第一期的藥方,讓衆人心服口服。
老百姓當然是必須救治的,不過後兩期的藥方,配藥控制在自己手裡,到時候再見機行事。
打定主意之後,張力很快便進入了夢鄉,這幾日實在是太累了。
翌日清晨,張力起牀之後,將自己隨身攜帶的頭盔、口罩、防化服穿戴整齊,又將消毒水瓷瓶揣入懷中,便直奔瘟疫重病區大門而去。
走到大門口,一名手持火銃的守門兵丁將張力攔了下來。
那兵丁小心翼翼地說道:“醫士大人,你這是……”
張力此刻包裹得嚴嚴實實,甕聲甕氣地道:“出去呀!”
那兵丁語氣中又更加了幾分小心:“醫士大人真是讓小的爲難了!先前濟世醫社的穆醫丞交待過,任何人不得走出疫區半步。雖說醫士大人是以身試藥,不過穆醫丞的吩咐,小的實在是不敢違抗啊?!?
張力以身試藥之事,這裡的守衛兵卒也都是隻曉的。
張力將頭盔扒了下來,怒目一瞪:“本醫士乃是出去配藥,耽誤了救治瘟疫的大事,你吃罪得起?”
那兵丁本來看見張力腰間的玄武腰帶就有些畏縮,現在一聽張力這話,哪裡還敢阻攔,連忙屁顛屁顛地將木柵欄移開,放張力出了瘟疫重病區。
進了蓬萊縣城,張力戴著口罩,提溜著頭盔,便徑直往縣衙走去
就在張力趕到衙前街,快要接近蓬萊縣衙的時候,穆醫丞帶著一隊人趕著馬車走了過來,馬車上滿滿地全是藥材,應當是給輕病區的病人送過去的。
穆醫丞剛開始還沒認出張力來,後來仔細一看,才發現真的是張力!
穆醫丞本來是騎在馬上,此刻身子一晃,差點從馬上跌落下來,大驚道:“張力!你竟敢擅自從瘟疫重病區跑出來,不要腦袋了?!”
張力看清楚來人是穆醫丞之後,躬身一揖,道:“醫丞大人有禮了!屬下已經查明瞭病因,找到了治療方法,現在正需要找醫丞大人配藥呢!”
穆醫丞面露疑惑之色,問道:“纔過去區區數日,你居然查明瞭病因?還找到了治療方法?”
張力應道:“啓稟醫丞大人,正是如此。現在疫區病人危急,急需配藥呀!還請醫丞大人立刻派人跟我去配藥!”
穆醫丞沉吟片刻,正感覺有些爲難之際,一旁的陸醫令低聲道:“醫丞大人,張力這小子恐怕是信口開河。若是這藥配出問題了,病人吃了病情加重的話,醫丞大人可就擔上干係了!”
穆醫丞點點頭,看了張力一眼,道:“疫區用藥,需得醫卿大人批準!你既然說查明瞭病因,便去稟告醫卿大人吧!”
張力此刻也沒工夫跟穆醫丞閒扯,便道了聲辭,往縣衙走去。
曾醫令一直沒說話,此刻看著張力的背影,目光變得深邃起來。
張力走進縣衙的時候,隱隱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咋沒人呢?
雖說剛纔穆醫丞帶著濟世醫社的大隊人馬出城送藥,可往常這縣衙門口也是有門子小廝守著的呀!
不過張力一想到百姓急需救治,便沒功夫琢磨這有人沒人的破事,直接向大堂走去。
走到大堂門口,張力卻聽到那小公爺朱永安的聲音!
“晨妹,伯母之病,神昏而不醒,肢瘓而不緩,乃是氣閉不通之證!”
張力有些訝異:現在不是瘟疫期間麼,這朱永安說中風偏癱幹什麼?
張力不由得擡頭向大堂裡望去——
這一看,把張力看得呆若木雞!
但見大堂之上,一名仙子一般的人兒身著一襲白色拖地事事如意曳地裙,外罩白花折枝牡丹薄紗織金錦氅衣,內襯淡紅色織錦緞裹胸,袖口繡著精緻的金紋百鳥紋,胸前衣襟上鉤出幾絲蕾絲花邊,裙襬一層淡薄如清霧籠瀉絹紗,腰繫一條七彩寶石玉帶,高貴而顯得身段窈窕。
再細看那美如天仙的臉蛋之時,張力頓時亮瞎了自己的狗眼!
這,這不是白衣仙子——張若晨嗎!
而若晨身邊,站著久未謀面的靈兒姑娘。
朱永安站在若晨下首,而濟世醫卿葉問天站在他旁邊。
這幾人身後,則站在一衆小廝隨從,怪不得先前衙門裡不見人,原來都到這裡來了!
而衆人圍著一個四人擡的轎牀,那轎牀雕飾精美,外面還罩著一層薄紗。
透過薄紗,張力能大致看出轎牀上面躺的是一名四旬上下的中年婦人。
那婦人彷彿熟睡一般,一動不動!
等等,剛纔小公爺朱永安說的是“中風偏癱之證”?
難道這中年婦人乃是患的中風偏癱?
張力眼光向若晨看去,忽然心裡一動!
當初在清溪小築的時候,若晨一直追問自己關於中風偏癱的治療方法——
這中風偏癱的中年婦人,莫不是……
張力還在琢磨中年婦人身份的時候,又聽見葉問天說話了。
葉問天皺眉道:“小公爺所見甚是。不過英國公夫人這偏癱之證,陽氣已散,恐怕,恐怕……”
若晨頓時急了,脫口而出道:“葉醫卿,我娘這病真的病入膏肓了嗎?”
一聽此話,張力哪裡還不明白,轎牀上所躺之人,正是若晨小姐的母親!
之所以此前若晨小姐一直追問自己關於中風偏癱的治療方法,應該是她母親得了此病……
張力不由得再次望向那轎牀,雖說隔著一層薄紗,不過轎牀上躺著的人安靜慈祥,神色間與若晨頗有幾分相似!
張力頓時心中激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遠在金州衛的母親!
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己從金州衛出來也小半年了,先前讓李掌櫃帶信過去,現在李掌櫃死了,也不知信帶到了沒有?
不行,此間事了之後,一定要把母親接過來!
小公爺朱永安正在思索若晨母親的病情,無意中一擡頭,竟然看見大堂門口站著個人!
張力心中還在盪漾,只聽見朱永安一聲暴喝:“什麼人!”
大堂裡衆人一驚,齊齊往門口看來。
張力收住了心神,將口罩取下,對著堂內衆人躬身一揖,然後不急不慢地道:“醫卿大人,屬下以身試藥,昨日略有所得,現在來向大人彙報……”
“什麼?!以身試藥?”靈兒大吃一驚,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若晨小姐也看見了張力,眼中神色一亮,旋即也露出了疑惑之色,嘴脣微微動了動,終究沒有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