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漓的擔心,變成了現實。
辰明飛奔回山下的時候,茅草屋的殘骸還在散發著裊裊的青煙。圍繞著茅屋有十幾名背弓帶刀的胡人,正警惕地在四周尋找著什么。
無論是楚漓還是那個女魔頭一般的沈千夢,都是有一定武功的。所以敵人入山搜索時都是以這種十幾人的小隊為單位,避免第一時間被滅。
除了帶好刀弓之外,每個小隊還配備了一定數量的信號彈,用于在山中彼此聯絡——胡人也是在不斷進步的。
而他的母親,此刻雙手被束縛住,吊在了一棵大樹上,隨著風飄蕩著。好消息是,母親還沒有斷氣。壞消息是,一名士兵正拿著一根滕條作刑具,一下下抽打著母親的身體。
每抽一下,母親都會痛得慘叫一聲,也會讓辰明有一種殺過去的沖動。但是作為一名優秀的獵人,理智告訴他,敵眾我寡的情況下,貿然沖出去和送死沒有什么區別。他謹慎地選擇了一灌木叢作掩護,然后不斷接近。
離大樹不遠的地方,一個軍官模樣的士兵,正在打量著手里的一件衣服。
這是一件女人穿的褻衣,上面破了洞,還沾了血。從絲綢的材質來看,絕不可能屬于這間茅草屋的主人。更確切地說,它應該屬于逃入山中的和親隊伍中的某個女人。
昨日將沈千夢救回來以后,老嫗將她身上帶血的貼身小衣換了下來,還沒有來得及處理,敵人便出現了。
無論是哪一位留下來的,對于這支搜捕小隊來說,都是一個重大的線索。女人肯定就在這附近。
考慮到可能的爭功,這個隊長謹慎地決定,暫時不向山中的其他小隊發信號;同時拷打這個老嫗,一定要先于其他人找到這個女人。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件血衣其實救了老嫗一命。上頭的命令原本是山民全部殺掉的,這樣的焦土政策其實是想餓死那些逃跑的人。
辰明來到足夠近的地方,可以清晰地聽到敵人的說話聲。除去那個污辱的字眼,辰明知道他們拷打母親的,的確是為了尋找那名逃跑的女子。
而母親除了怒目而視外,根本就牙關緊閉,不肯吐露一個字。這更加讓敵人堅信,她的確知道些什么。
老嫗已經不年輕了,隨時都有撐不住的可能。再這么下去,母親會被活活打死的!
辰明終于按捺不住,終于有所行動——他站了起來。
灌木叢中突然站起一名男子,還背著一把碩大的牛角弓,所有士兵俱是一驚,紛紛將手中的武器對準他。而辰明,則高舉空空如也的雙手,以示自己沒有敵意。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辰明緩緩地走近那名軍官,說道:“這件衣服是屬于一個叫沈千夢的女人的。另外我還知道一個叫楚漓的人的下落,相信你們會感興趣。”
軍官先是一愣,臉上隨即露出欣喜的神色,這次可是釣到大魚了啊。急切地問道:“他們在哪里?”
沈千夢自不必說,整個前鋒營都視術赤事件為恥辱,她是必須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的。而楚漓為西楚國的三皇子,也是這次搜捕最有價值的目標。拿下了他們兩個,自己的千夫長位置指日可待了。
而老嫗也開了口,怒斥道:“明兒,你胡說什么!”
辰明沒
有回答軍官的話,面無表情地指著老嫗說道:“能先把她放下來么?她畢竟是我的老娘。另外麻煩把她的嘴堵上。”
軍官吩咐手下人照做。沒想到這么堅貞的娘,居然會有一個軟骨頭的兒子。這事情就好辦了。
辰明想去察看老嫗的傷勢,被軍官明晃晃的刀阻止了,說道:“你還沒說楚漓和沈千夢在哪里。”他看出來了,老嫗是這名男子的命門,不能這么輕易地交給他。
辰明一指山上,說道:“他們就在那邊的一個山洞里。我可以帶你們去找他們,但我必須背著我的老娘。”
辰明的語氣很堅決,說話的時候死死盯著軍官的眼睛。軍官最終還是將刀放下了。從男子的眼睛他看得出來,這件事兒沒的商量。
而且觀察四周,也沒有看到他有同伙的跡象。一對母子在一起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辰明來到母親身邊,看到她遍體鱗傷,眼淚都快掉了下來。后者則對他怒目而視,雖然嘴巴被堵住了,但手臂是自由的,揚起巴掌便打。老嫗不能容忍自己的兒子變成西楚國的叛徒。
辰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和母親對視了一番,后者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母子之間相處之么多年,早已經心有靈犀。
辰明將老嫗負在背上,對著軍官說道:“走吧。”說完徑直向山上走去。
軍官則帶著士兵們跟上。現在他有些佩服這個小伙子了,看到母親被打成這樣還能如此鎮定,而且做事毫不拖泥帶水,有做大將的潛力。就這么殺掉有些可惜了——雖然事后母子兩個照例是應該殺掉的。
而且體力也不錯!軍官看著辰明背著老嫗還能在山路上健步如飛,暗暗稱贊道。再看自己的士兵們,都已經氣喘吁吁了。
走了半個時辰,來到半山腰,辰明停下了腳步,一邊將老嫗放下來,一邊指著前方說道:“楚漓和沈千夢,都在這里面。”
軍官過來察看,一塊毫不起眼的石頭下面,有一個狹窄的通道,向里面望去,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見。側耳聽了一會兒,也沒有動靜傳來。
“真的在這里?”軍官將信將疑地問道。
辰明看著他不回答,你不相信我的話什么都沒有用。
軍官眼神示意士兵們進洞察看,辰明卻一把拉住,說道:“這樣進去會沒命的。”說著,拿起一塊石頭,在洞口的石壁上敲了五下,三長兩短。這是與楚漓約定好的信號。
對于辰明等人說話,洞內聽得并不真切,但這信號卻是聽得清清楚楚。楚漓臉色凝重,也拿起石頭敲了幾下,然后輕輕拉起沈千夢的手說道:“跟我來。”
沈千夢隨著他向更深的地方走去,外面的光線照不進來了,直到伸手不見五指,才停了下來。她不禁問道:“辰明真的背叛我們了么?”
楚漓沒有回答,按住她的嘴唇輕聲說道:“從現在開始,不要出聲。”
山洞外。
“空空”的回響傳出來,至少能讓人確定洞內有人。辰明說道:“現在可以進了。楚漓受了輕傷,需要派厲害一些的人去抓他。這個山洞比較深,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最好不要點火把。”
軍官點了點頭,在山洞這種幽深的地方貿然點起火把,的確容易成為對方的靶子。
留下兩名士兵看管老嫗,軍官帶著一眾士兵隨辰明入了洞。通過狹窄的洞口以后,發現里面異常寬闊。
辰明輕聲說道:“所有人不要說話,手拉手跟著我走。這個山洞不但很深,還有岔路,走錯了就麻煩了。我們需要悄悄接近楚漓,等足夠近的時候,再突然出手,必然能夠一舉成擒。”
士兵們都照著他的話去做,一群人排成一列,躡手躡腳地向前走。軍官則緊緊跟在辰明的后面。
沈千夢挨著楚漓躺在山洞的最深入,聽到外面模模糊糊的腳步聲,手心見了汗。這個山洞只有一個出口,即使再深也是一片死地。這么多人一齊進來,還有逃出去的希望么?
Wшw●ttκд n●CO
一行人走了一段路,辰明忽然慢了下來,用蚊子般的聲音對著身后的軍官說道:“楚漓在前方不遠了。五步之后,我出聲麻痹楚漓,大家一齊點燃火折向前沖,將其一舉擒住!”
黑暗中軍官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聽到了,同時將這個命令向后傳遞。
一行人一齊默默數著,五步之后,辰明猛地向前一步,非但沒有出聲,反而消失了。
軍官心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急忙和手下點起火折子,借著微弱的火光,可以看到眼前不遠處,密密麻麻的箭頭正對著自己,士兵們則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再看辰明,正伏在地上,死死貼住洞壁。
還沒有等他罵出聲來,箭頭紛紛射過來,密如飛蝗,“撲撲——”的箭頭入肉聲次第響起,整個山洞充斥著士兵們的慘叫聲。
剛剛點起的火光,也由于士兵倒下而湮滅了。黑暗中嗖嗖的箭枝,變成收割生命的死神,更讓人感到恐怖。
狹窄的山洞里,這樣規模的箭雨根本無處躲藏。唯一的一處死角,便是辰明所在的位置,已經沒有機會再躲到那里了。
大多數士兵在這一輪箭雨中便倒下。軍官身上也插著箭枝,但由于小心地護住了心臟,沒有立時斃命,而是掙扎著向外跑。
他已經明白過來,辰明故意將自己引到了這個機關重重的地方。這個家伙從出現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帶自己來找楚漓的打算。事實上,這個山洞里的機關,是辰明能夠想到的,唯一能夠同時干掉這么多敵人的東西。
現在軍官最想做的,便是逃出去,然后將辰明的老娘殺了泄憤。然后發射手中的信號彈,將滿山的搜捕小隊都吸引過來,將該死的辰明和楚漓都殺掉。
斜刺里突然出現一把刀,準確地捅在了他心臟的位置。他如愿以償地遇到了楚漓,只不過自己的生命也就此走到了盡頭。
剛才辰明與楚漓交流的信號,的確是提前約好的。不過軍官不知道的是,這是辰明在告訴楚漓,我要帶敵人進來了。
最終楚漓還是選擇了相信辰明,所以他拉著沈千夢躲到了安全的岔路里。
他賭對了。而辰明則將敵人帶到了充滿機關的那條路。最后楚漓出來補刀,結果了軍官,他與辰明實現了完美的配合。
最終的結局毫無懸念。洞外看守老嫗的兩個人很快被辰明干掉了,整個搜捕小隊被消滅殆盡。
沈千夢和楚漓也爬出洞外。辰明將老娘背起來,向山下茅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嘆了一口氣,說道:“看來我們得換個地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