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大學的時候家里搬到了烏魯木齊,在一個小山坡上。山上沒有公交車,熟悉烏魯木齊的人都知道這條路很窄,旁邊有一個渠。從珠江路口到山上總有一些三輪車夾雜在汽車的中間,上山一次五毛錢。
有一次我晚上回家很晚,打不上車,就在珠江路口干著急。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三輪車,一個看起來與我年齡相仿的維吾爾族人,他停下車看看我問道,去哪個地方呢?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他的車。
那是一個冬天,車的后面是半封閉的,在他的腳旁邊還有一個小桶子,桶子里面放著燃燒的煤炭,他看我有些緊張,說道,冬天么,不帶個爐子,膝蓋會被風吹著疼。那一路我沒說話,他就哼著我聽不懂的歌把我送到了小山上。到了地方,我給他錢他死活不收,他說,阿達西,這個下班時間了么,我也是回家,不收錢不收錢。
那時候珠江路口總有十幾個這樣的三輪車排隊拉人,夏天是全敞開,他的車很好認,鋪著一個特別漂亮的毛毯。坐上去會非常舒服。沒有急事我都會等著他的三輪車再下山。
他有高高的鼻子和長長的眼睫毛,漢語說的并不好,卻很喜歡和我交流。他問我有女人么。我說單身。他會告訴我,他的孩子五個月了。說起孩子,他的臉上就會露出喜悅的笑容。
有一次,我等好久沒看到他。第二天看到他的時候他一臉沮喪。他說,孩子生病了,他開著三輪車送到了中醫院被交警抓了。那時候三輪只允許在珠江路和山上活動,在市區被抓是要罰款的。
他是在路上被抓的,他把三輪車扔給了交警就抱著孩子跑到了醫院。我算過他的收入,一次五毛,拉八個人。一天能跑二十個來回,收入是八十元。他對我說,這收入很滿意。那一次他被罰了兩百元,兩天半的收入。
冬天的時候,他在三輪車上裝了一個小喇叭,他教過我一首維吾爾歌曲,不過我五音不全,我只知道那歌名叫《睡吧孩子》。他說,等孩子稍微大一點的時候,就開著三輪車帶他去南門吃一家從小就愛吃的面肺子。我說,你不怕交警么。他笑著說,上次要不是孩子生病了,交警能抓上我嗎?
2014年5月22日,烏魯木齊的公園北街發生了暴恐襲擊。那一天我回家發現三輪車都不見了,過了幾天,取而代之的是幾個面包車,里面都是陌生的面孔。
后來我坐車下山都會戴著耳機聽歌,不會說話,有一次竟然聽到他第一次見到我哼的那首維吾爾歌曲,只是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不知道他與自己的孩子好不好。
他曾經說過,他的家在南疆,家里的條件并不好。他說,等開三輪車賺了錢就買個出租車。他說,等我買上出租車,就帶著孩子好好轉一轉烏魯木齊,來了那么多年,還沒好好看看這個城市。他還對我說,快點找個女人,有了孩子你就不會天天那么晚還在外面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