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

江南已經漸綠，白玉京城外卻感覺不到春天的氣息。

晌午。

今兒整個冬日裡難得的一個暖陽。

“楚月來”趕著馬車，車裡是發白蒼蒼，行銷骨瘦的逍遙子胡一凡。

慕容婉兒已經永遠地留在了一個地方。

現在“楚月來”只想儘快找到方青卓，他找方青卓當然是爲了找到“人事不省”的狄雅芝，方府那裡他已經放話，方青卓一個月內不出現，後果自負。

方府上下頓時大亂。

因爲“楚月來”的“魔神”之名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

馬車軋在被壓實的雪地裡，咯吱、咯吱作響。

“楚月來”心裡想起方青卓和狄雅芝，內心不由得想起熊天平夫婦，同樣的是委託朋友護送自己的情人，結局也同樣的是朋友、情人都不見了。

“難道這是報應？”“楚月來”心裡不由得又恨起那對“熊姓夫婦。”

雖然他的劍道已經達至“神魔”之境，武功之高已經足以比肩達摩高僧，三豐道長等傳奇宗師。

但是如此傳奇的他，當面對自己的身世時卻感到有心無力，而面對命運對自己的捉弄也又難免力不從心之感。

他停下馬車。

人立於地。

手中除了馬鞭，別無他物。

他眼睛凝視著前方。

逍遙子依然呆呆地躺在舒適的馬車裡，閉目，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在養神。

熟人，又見熟人。

楚月來幾日間難得的露出了開心的笑容，這笑容發自心底。

“流星，清照，你們怎麼來了？”然後楚月來眉頭微皺的看著他們身後浩蕩的人羣，武當、峨眉的人、唐門、霹靂堂的人，以及一些不認識的江湖中人。

唐不二、雷震子也在其中，這是兩個曾在雪夜裡與楚月來生死相搏的兩個人。

他的心底忽然升起一種不好的念頭，這念頭不是擔心自己和師傅的安危，而是擔心自己會失去流星、李清照這個朋友。

李清照的父親李員外遠遠地站在一個轎子身前，他的周圍站滿了江湖高手，域外胡人。

楚月來的眉頭很快鬆開，他依然笑著走上前去，想擁抱一下久違的好兄弟。

“楚……兄，久違了。”流星也有些彆扭，不過他還是推開了楚月來靠近的身體。

“發生何事？”楚月來不解地問。

李清照眼睛看著他處，有些不敢直視楚月來詢問的目光。

“唐鍥是我父親。”流星冷冷地道。

空氣頓時爲之一凝,兩個好友忽然間彷彿多了一堵牆。

良久。

“楚月來”長嘆一口氣道：“逍遙子是我師傅。”

“他在車裡？他沒死，我知道了。所以我必須要爲我父親報仇。”流星說的斬釘截鐵，信心十足。

“如果師傅真的死了，也許我們還能做朋友，是嗎？”

流星眼神一黯，一息之後，他搖頭道：“江湖上沒有如果，讓他出來。”

楚月來苦澀的笑笑，對著李清照道：“清照，恭喜你，你們結婚了，我卻沒送你們禮物，這個送給你。”

“免死金牌？”旁邊的高手驚呼。

“如朕親臨？”

如果這是在白玉京城裡，這裡肯定有人會跪倒在地的，現在城外，在這個唐家掌門人仇人的徒兒的手裡，卻很難讓這羣看菜下飯的江湖中人，做出屈服的表現；他們不知道的是，嘉靖已經下定決心要秋後算賬，狠狠地打擊武林勢力了。

可是就算在皇帝面前，也有個人不會下跪，這個人就是流星，他也絕不是見了皇帝不會跪下的唯一一人。

“好大的手筆。”流星嘲諷道。

李清照歉然的看了眼楚月來，又看了看流星，對著楚月來無奈的笑了笑，接過了嘉靖送給楚月來的“臨別禮物”

楚月來又從懷中拿出一張已經卷好的一張聖旨，聖旨上的意思就是委託楚月來幫他找一個能號令羣雄的武林盟主。

嘉靖這招極爲陰損，一打一拉之間，已經離間了不知多少勢力大人物，他們彼此傾軋的越厲害，嘉靖越省事。

所以他也順水推舟的賣了個人情給楚月來，這些事情，都是楚月來子在客棧由陸炳當面說清楚的，楚月來讓吳承恩做這個盟主，吳承恩嚇的第二天已經溜出了京城。

“武林盟主令，嘉靖欽賜，送給你，流星，這是我爲你們新婚準備的禮物，你不來，我也要去一趟蜀中的，現在你來了，就在這給你吧，看樣子你進展的很順利，我真心替你高興。”楚月來看著流星，有些遺憾地說。

流星要說不感動是假的，可是他愛面子，感覺自尊心被楚月來傷到了，可這種禮物又是他掌握唐門後，夢寐以求的，現在只要伸手，他就可以少走二十年彎路。

他暗道：“接，還是不接？”

楚月來道：“你接下禮物，我們不再是朋友，我師傅的賬，我替他還你。”

李清照雙眸發紅地看著兩個曾經極好的朋友，一邊是愛人，一邊是朋友，她只好無助地看向自己的父親李員外。

李員外此時卻在和小轎裡的人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沒有看到女兒的無助眼神。

“謝謝”流星還是接過了，武林盟主令。

兩人齊齊吐出一口氣，彷彿把對彼此的那份友誼都排出了體外一般。

流星道：“我只想殺了逍遙子，與你無關。”

楚月來無奈的笑道：“不管是誰，想殺師傅，都與我有關，我不會袖手旁觀，他刺了你父親一劍，刺在了這裡；他的手回指自己的心臟，然後道：“你是我朋友，我不想你殺師傅，也不想與你動手，所以我替師傅還債，你刺我心臟一劍，大家兩清。好麼？”

“你那麼想死？”

“我很不想死。”

“心臟被刺後，還能活著嗎？”

“可我不想和你動手。”

“如果你當我是朋友，就和我動手，不然我如何面對父親，面對清照，面對你，如果我一劍這樣殺了你，卻放過了你師傅這個元兇，又有何意義；清照又會如何看我？你這不是置我於不仁不義之境嗎？”

流星的話說的楚月來一怔。

流星繼續道：“欠債還錢，金銀皆可，自己沒有，別人的金銀也可以幫你還債，可是殺人者的人命債只能他自己償，這是他人無法替代的事情，月來，你走開，我殺了你師傅，然後，你可以再殺我報仇。”

楚月來道：“然後呢，我殺了你，清照殺我或者你們的骨肉二十年後再找我報仇？是嗎？這樣有意思嗎？”

流星沉默片刻，他握握李清照的手，讓她退後，然後取出了自己的成名暗器……蝶戀花。

“不這樣，又能怎樣？身入江湖就已經身不由己，你不是也爲自己的父母一直苦苦地尋找仇人報仇雪恨嗎？”流星的話如同利箭射中了楚月來的軟肋。

“楚月來”明明有些話想反駁於流星，可是張開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他放下手中的馬鞭，拿出了一柄七寸長的銀刀，精緻的銀刀，這是他閒來無事用來雕刻“木雕”的工具。

“要想殺師傅，請先殺了我。”

“那就別怪我了，蝶戀花。”流星一出手就是絕招。

兩個彼此曾經很瞭解對方武功的人，現在都各自在各自的領域裡更上了幾個臺階。

沒有試探，沒有假動作。

“兩隻蝴蝶”在楚月來身前身後翩翩起舞，斷箭不時的抽冷不知道從哪裡出來射向蝴蝶包圍中的楚月來。

“唐門主的蝶戀花，果然名不虛傳。”

“是啊，這一箭，簡直神了。”

“生死輪迴”楚月來手中的短短的類似於飛刀的銀刀，忽然放射出無數的雷電之力，這些肉眼可見的雷電之力藉著銀刀的飛快刺出，組成了一個“閃電之網。”

“蝶舞九天”這是流星自己創造的極其玄奧的暗器手法，蝴蝶忽然間從兩隻變成了三隻、四隻、……無數只，幾乎吞噬了其中的楚月來的身影。

“九星貫日”流星手上忽然甩出了箭筒中的九支斷箭。

“颼颼”之聲震耳欲聾，箭的速度已經快到無法形容。

“破”楚月來輕喝一聲，電網瞬間凝聚成一個圓球，吸住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蝴蝶”然後向外膨脹，“嘭”的一聲，蝴蝶落地，無數的鐵屑灌進了雪地，打出點點黑點。

可“斷箭”已來至“楚月來”的胸前，三隻斷箭成品字形，飛射而至，之前被楚月來銀刀磕飛的六隻“斷箭”已經直飛天空。

流星的眼裡忽然現出一點點笑意，然後他抿嘴看了眼李清照，表情黯然地長嘆。

李清照默然不語，沒有任何表情，她只是看著眼看著要被“斷箭”透胸而過的“楚月來”她不知爲何，忽然想起了那天在自己家門前，楚月來忽然出現在花嵐的身前爲花嵐擋住了流星的那一記“斷箭。”

在流星的的眼裡，楚月來死定了，不管江湖中人如何傳說你楚月來的劍道如何出神入化，還不是一樣死在我的“蝶戀花”之下？

一息之後。

所有的人都吃驚的看著楚月來的兩根手指，他僅存的右臂下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

兩跟手指之間，散發出雷電般的銀色光芒，光芒緊緊地裹住了三根“斷箭”，流星所射出的“斷箭”。

“靈犀一指？”有人驚呼。

“不，不像，他的手指的銀芒是什麼東西？”

“砌，這都不知道，他身具雷電之力，內力與我等很不相同。”

“真是神乎其技。”

“蝶戀花也是天下少有的暗器，也許除了那筒已經消失的暗器，蝶戀花足以排到暗器榜的第一。”

“你是說，孔雀山莊的孔雀翎？”

“是啊，當年孔雀山莊被人覆滅，就是因爲江湖上傳出孔雀翎丟失了所造成的後果，然而孔雀山莊覆滅後，孔雀翎卻一直沒有人知道下落，也一直沒有在江湖上出現。”

“是啊，真是這樣。”

流星的臉色霎時變得鐵青，但頃刻後即恢復了正常，他微笑著對楚月來道：“楚兄不但劍道修爲出神入化，小弟萬萬想不到楚兄的彈指神通竟然也已脫胎換骨，獨具魅力，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流星實在是佩服之至。”

楚月來嘆氣道：“幸好，我會的武功雜些，你的蝶舞九天，九星貫日實在是讓我大吃一驚，流星，你現在已然姓……唐了麼？”

“我本來就姓唐。”流星冷冷地道，他的臉色也冷了下來，手慢慢地伸進懷裡。

他輕輕地，以一種近乎虔誠地手勢，拿出了一個華麗麗的筒子；筒子的外觀彷彿是新娘的喜服，美麗的如同孔雀開屏，鳳舞九天。

流星幽幽地道：“楚兄，你可知道這是什麼？”他像是在喃喃自語，眼睛凝視著手中的“筒子”，眼中透出無比的尊敬和溫柔，猶如看著自己最親密的愛人李清照一樣溫柔。

楚月來認真的看了看流星手中的“筒子”，然後輕輕地搖頭，道：“是你自己創造的暗器？”

流星得意的笑了笑。

“不是我創造的，卻是我打造的，按照圖紙打造的。”

“小熊熊，你退下，這是我和他的事。”

逍遙子不知何時，一身白衣，束齊了白髮，瀟灑的立於楚月來的身後。

楚月來搖頭不語。

“你擋不住的，這天下還沒有聽人說過有人能擋住這暗器的一擊之威。”逍遙子已然站到了楚月來的身前。

流星無置可否的樣子，讓楚月來忽然想起了江湖上曾經流傳極廣的一個暗器之王。

“孔雀翎？”楚月來驚呼中來到了師傅的身前，擋住了師傅。

流星點點頭：“正是，不然我憑什麼做這個武林盟主。”

他的聲音響徹四周，武當、峨眉、霹靂堂以及他們唐門的人都面露驚異之色，臉色既有恐懼，也有擔心，還有些喜悅。

因爲每個人在江湖的立場很不相同，對一件事，一個人的看法也就不同。

“孔雀翎”這個消失於江湖近百年的暗器之王，竟然被流星打造出來。

他當然有資格、有實力驕傲和自豪。

他也當然夠資格做這個皇上欽賜的“武林盟主”寶座。

楚月來手上的七寸銀刀，忽然間不斷的旋轉

旋轉、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