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第一個雨夜。
楚青石自從發現有人試圖來搶走自己的孩子,并試圖刺殺自己的夫人柳依依時他就覺得有些奇怪。
后來,在他殺了幾批刺客后,他終于弄清楚了出這些人到底都分別來自哪里,殺手們有些來自江南慕容世家,有些來自暗河的殺手,有些來自六耳天堂的殺手,甚至其中還有來自京城的錦衣衛和東廠的爪牙。
楚青石看著剛剛來送新消息的逍遙子離去的背影,雖然他對于逍遙子的武功很有信心,起碼不會在慕容婉兒之下,但是此次行動,依然充滿了危險和艱難,可逍遙子還是毫不猶豫的去了,為了自己而去,楚青石默然不語,他內心充滿了感動和不安。
感動的是逍遙子做出的巨大犧牲,不安的是自己卻不能隨他去那個看起來很安全的地方……這十年來不管自己去哪,都會給那個地方帶來災難的楚青石,已經有些不敢再去其他陌生的地方了。
他怕,怕拖累周圍的陌生人,和關心自己的朋友。
柳依依低落的道:“青石,我們還是搬家吧。”
楚青石:“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得罪了他們,又有哪里可以說是真的安全,再說,這么多年了,我們搬家的次數也實在不算少了。現在住的這個小村落有個小山洞離此不遠,月來已經能獨自在里躲藏三天了。唉,這三年來真是苦了這個孩子了。”
柳依依面色凄然道:“兒子明天還不能回來嗎?”
“三天時間,今天他才剛剛過去,還要等多兩天,你放心吧,這么久了沒事的,我每次送他過去都會很小心的善后,食物、水和睡覺用品以及信物我都已收好了在一個盒子里,就在他身邊,這個孩子現在已經很懂事了。”
柳依依看著天色已暗幽幽的道:“就要下雨了。”
楚青石道:“放心吧,也許不用多久,我們就可以找出真兇了,那時我們就能永遠的在一起了,再也不用躲藏了。”
兩人齊齊嘆息。
是夜,大雨忽至,月黑風高,黑衣人至。
楚青石、柳依依消失于一場大火,他們真的永遠的可以在一起,再也不用東躲西藏了。
小村莊的周圍楚家的街坊、鄰居滿門皆滅,無一幸免。
這很多事并不能用天意來解釋……這是一場極大的陰謀造成的謀殺。
雨停之后,無數聲堪比雷鳴的響聲在村落里的每家每戶響起,猶如節時放的鞭炮,空氣中漂浮著濃濃的**味。
很快,一場大火沖天而起,從每個房屋的內部開始了猛烈的燃燒,焚陽四起,金烏墜落,火勢十里可見。
大火后的第三天,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左手中拿著一個錦盒,脖子上掛著一顆不起眼的的小青石,他瘦小的身影,呆立于灰燼廢墟之中,那臉上的淚痕垂下,猶如在俊臉上留下的兩道疤痕。
良久。
他想起了父親楚青石這幾年的一再教誨,顧不得許多東西,家中的院子前有兩具尸體,已經被燒的難以辨認。
小男孩流著眼淚轉身跑回了那個此時心中唯一的安全所在……小山洞。
從這天起,小男孩給自己取名叫熊沽,又過了幾天,跟他一起流浪街頭的人又多了一個剛剛認識十天的小孩叫——嵐。
一個月后。
熊沽和嵐被附近不遠的大勢力之一……九道山莊的爪牙,當做流浪的孤兒給抓到了莊里,他從此淪為了九道山莊的奴仆,在九道山莊做了八年時間的奴仆的熊沽。
此時已經十八歲了,他與嵐在九道山莊一起苦熬了八年,還活著已經算是命很大、運氣很不錯了,他在九道山莊的奴仆中已算是資格不淺,在奴仆的這一層面里算是稍稍的有些“好用”“聽話”的賢名了。
莊主王道明此時的臉色很難看,當今皇帝的堂弟……二王爺又來找他的麻煩了,一個藩王整天不安分守己的要這、要那。
雖然這次只是跟自己要十幾個奴仆、下人。
可是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任何事都需要有個底線,佛都有火,何況是人,還是一個在武林當中很有些身份地位的九道山莊莊主。
但是王府的實力和官家的影響力,又令他這“白道領袖”之一實在有些別的原因不好正面與之為敵。
王道明自言自語道:“難道真要跟他們合作,真要按他們的計劃去做?”
陰暗的角落里一個陰影上前一步,躬身答道:“我看行,莊主,這事我去安排。”這聲音猶如鎖魂地獄來的冤魂,冷如冰寒如雪。
江湖中最神秘的殺手組織并不是勢力很龐大的暗河而是……六耳天堂,那個陰暗角落里的人十年來辦的事情從未讓他失望過,這次王道明依然相信他會辦的漂亮。
陰影中的人巧妙的利用了一個很特別的關系,一個足以不會讓朝廷懷疑到九道山莊的人身上的一個中間人,他通過這個人輾轉跟六耳天堂的委托人搭上了線。
然后暗河曾經的第一殺手,如今六耳天堂的金牌殺手……逍遙子就行動了。
當王道明得到王府直系后代和王爺本身都遇刺身亡的消息時。
他頓時當著眾人和手下痛哭流涕大呼:二王爺年少有為,雄才大略如今竟然被賊子所殺,吾發誓必將手刃此賊,為你報仇,以告慰賢弟的在天之靈。"
反而是朝廷的平淡冷處理倒出乎一向老謀深算的莊主意料之外,九道山莊的王道明對此很意外,他亦為此一直百思而不得其解,直到朝廷中相當于實際宰相的張大人派人再次與他聯系時,他才明白原來這件事并不是他理解的那么簡單。
逍遙子在刺殺二王爺的時候并沒有全身而退。
因為那天他見到了一個他一定要救的人……熊沽,他不但依稀認出了熊沽像誰,亦認出了他身上掉出了的那個小青石。逍遙子心里當時無比的激動和幸福,然后他帶走了楚月來,收他為徒,教他劍法。
楚月來當時跪在地上,他盡情的釋放了自己的委屈和情緒,哭的天昏地暗,八年來為了更好的活下去,為了楚家不會斷子絕孫,他改姓換名,強顏歡笑,受盡了一個人所不能承受的無數屈辱。
而這一切都只為了能活著,只有活下去才有機會報仇雪恨。
在自己十歲時,在父母被仇人在一個雨夜殺死、燒死時,在自己的村子被盡數屠殺殆盡時;
當自己胸前被刻上了一個“八”字,這個羞恥大辱并之時,當只有嵐依然待他如人生初相見之時;
當自己看到嵐為了自己能活下去,因而備受刑罰、已經死去之時;當自己在被九道山莊賣到王府之時;
楚月來都曾在心底暗暗發誓,等到自己有能力的那一天,一定要為自己的姓氏正名。
一定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要為自己父母的離奇死亡報仇,要為嵐和自己受的苦難向所有的仇人報仇。
最后他在將死之際被逍遙子無意中發現救回性命,然后被收為了徒弟。
他認出了逍遙子后,叔侄兩人抱頭痛哭,徹夜難眠,八年來化名熊沽的他知道自己終于有機會做回……自己了,他忽然發現做回自己的感覺真的不錯,不但不錯而且很好。
在楚月來跟隨逍遙子練劍兩年后的現在。
在第二個雨夜。
第一次執行任務就功虧一簣的楚月來,神情無比的沮喪。
他付出了這一生執行任務當中一個最為慘重的代價……逍遙子的生命因此而失去了,這代價實在是大了些。
在將師傅用柳棺將逍遙子下葬之后,楚月來直挺挺地跪在舍命救了自己一命的師傅……逍遙子墳前,久久無語。
因為自己唯一的失誤,師傅不得不替自己擋下了帶有毒藥的暗器。
楚月來想:“也許不是兩年前刺殺王爺和他家人時受的暗傷,也許師傅今天就不至于死。”
可是江湖上沒有如果,也沒有假如,只有血淋淋的現實,良久之后,天際泛著微光之際 ,天空中飄起了絲絲點點的小雨。
跪在墳前的他眼里沒有淚水、只有天上飄著的雨水;沒有哽咽、只有屬于男人的仰天怒吼,他內心責怪的只有自己。
自己的無能和大意導致了師傅的死亡。
楚月來知道的是師傅的殺身之仇……在師傅身中暗器刺出的那一劍刺中唐鍥的心臟后,師傅已經為自己報仇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唐鍥暗殺逍遙子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主使這一切,所以這股無法宣泄,沒有目標的仇恨唯有仰天長嘆、遺憾終生。
楚月來無比的后悔,不過幸好他還有一把劍,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去做,一定要做,父母的仇一定要報。
長青劍不是名劍,但是 是一把可以要人命,亦可以救人命的劍,他本來只有一把長青劍,如今師傅逍遙子死后,他身后多了一把很少用的劍,那是逍遙子的劍。
楚月來緩緩地站起來,在墳前舞動了幾下手中的佩劍,借此來表達自己內心對師傅的緬懷和敬意。
他現在只有一劍在手時,心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才能有信心去給自己受得屈辱報仇、去給為了救自己而死去的嵐報仇。
楚月來喃喃自語:“師傅沒有查明暗河以及六耳天堂幕后之人,沒有瓦解這兩個殺手組織,我要繼續師傅未完成的使命,查清當年到底是何人雇傭如此多的殺手,派遣如此復雜的各勢力的人殺害父母。”
然后他看見雨中漸漸出現的一道倩影,他依稀認出了是與師傅最近剛剛認識的一個女人,一個年輕又漂亮的女人。
楚月來知道她就是那個六耳天堂最近派來聯系師傅的一個新任委托人……聽她自己說她叫夏蕓。
他在執行第一次任務的路上,曾經救過夏蕓的命……當時她被三四個人圍殺,情形岌岌可危,楚月來一劍解圍。
但楚月來不知道的是,夏蕓已經在這里陪著他整整站了一夜。
整夜他跪在那里,不動,一宿她站在遠處,無語。
朝陽出來了,雨已停息。
她看著他,兩人越來越近,她對著他點點頭,沉默會,她開口道:“有一個新任務,你想接嗎?”
他看凝視著關心的看著自己的夏蕓道:“好,我接。”
楚月來知道她想找點事轉移他現在悲傷的心情,他很感激,也有些好奇她為什么會幫自己。
她對著他微微一笑,燦爛若美麗的煙花盛開,她也只是出于對他的一些同情而關心下他而已。
任務……六耳天堂從來都不缺少錢多而難度并不那么大的委托任務。
兩人默默無語地走在晨光里。
太陽,此時才顯得有了一些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