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此人行事看似如同雷霆暴雨,致人死命的一招卻往往是在無聲無息中完成的。
對付這種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迎著他的狂風暴雨施以暴雨狂風,寸步不讓針鋒相對才是正確的。
如果面對包拯強悍的氣勢退讓三分,這個老家伙就有讓你退讓一萬步的本事,等你退無可退的時候才會現自己早就沒了招架反抗之力。
當太陽落山落得只剩下半張臉的時候,包拯踱著方步走進了茶棚。
鐵心源布置在茶棚外面的武士對這個老家伙根本就起不到任何的威懾作用,以前的時候,這一招是老家伙經常使用的,一頓殺威棍曾經讓無數人如同走了一遭地獄。
茶水的第二泡是最有味道的時候,包拯自然不會放過,取過茶盅自斟自飲了一杯道:“自你離開,老夫就再也未曾飲過如此好滋味的茶水,這一次把方子留下來,老夫也學學你這套裝神弄鬼的東西。”
“茶為滌煩子,酒為忘憂君,先生常年憂國憂民,這兩樣物事自然不能少,否則腦中裝滿紅塵事,此生未免過于無趣了些。”
包拯喝了一口茶,搖頭道:“此生已經許國,不敢稍有懈怠,品茶飲酒只是自娛自樂,萬不敢讓他侵擾國事。”
鐵心源嘆息一聲道:“揠苗助長智者不為,官家素來英明,堂上兗兗諸公也都是干城之具,為何對新生的于闐國期望過甚?
春種,夏長,秋收,冬藏此乃四時正理,大宋沒有春種,沒有照料夏長,如今卻要秋收,是何道理?”
包拯看著鐵心源半晌一言不,最后嘆了口氣道:“大宋終究留不住你。”
鐵心源笑道:“我離開大宋是對的,這兩年我一直在反思,自己為何會落到如此地步。
重新回到東京城之后才想明白,我現我和這個國家這座城池格格不入。
那些西域人來到了這里都能用最快的度把自己變成一個大宋人。
而我出生在這座城市里,卻成了這座城市的客人。
既然沒有歸屬感,也就談不到忠誠,沒有節操利益當先的官人自然極為恐怖的。
尤其是我這種將來有希望拜相封侯的人。
諸位先生未雨綢繆,在我還沒有成長起來之前就將我配西域,算是真正的高瞻遠矚。“
包拯笑道:“想明白了?哈哈,如果你只是一介庸人自然不會有這樣的待遇,你自小就和陛下比鄰而居,更難得你年紀輕輕就才名遠揚。
其實這也算不得什么,我大宋有的是這樣的神童,看到你日漸成長,官家對你非常的看中,即便是你在國朝武狀元大典上用陰謀詭計,官家和老夫也看在眼里,喜在心中,這樣的小調皮是你成為將來的名臣必備的一個小素質。
隨著你的年齡漸長,到了這個時候,你的心性就比你的才能更加重要了。
忠誠永遠都是第一位的。
只可惜老夫從你身上看不到任何的忠誠,你就像一個游離在大宋之外的陌生人,冷冷的看著這個世界……“
鐵心源笑道:“我愛這個種族,愛的要命,只是你們看不出來啊。
出于對這個種族的熱愛,我敬獻了神臂弩,出于對這個種族的熱愛,我敬獻了火油,出于對這個種族的熱愛,我連自己的財秘密琉璃都敬獻出來了。
即便如此,依舊不能獲取你們的信任,讓你們一次次的對我施加更加嚴厲的磨勘手段。
去金城縣當男爵,這問題其實不大,只要給我幾年時間,我不但會收復蘭州,還會在那里修建一條堅固的防線,不敢說阻絕青塘和西夏的入侵,在他們中間添加一枚楔子讓他們感到難受,我覺得還是能做到的。
可是后來,穆辛來了,你們就把我一腳踢給了穆辛,讓我遠離大宋……先生,這已經不是磨勘,而是放逐了。”
包拯的臉皮抽搐一下,坐在鐵心源的對面道:“蘇武有北海牧羊,班有絕域五十國……”
鐵心源截斷包拯的話,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肩胛上的那道永遠都不能愈合的小洞笑道:“先生知道穆辛是如何對待我的嗎?
在見我第一面的時候,就有一道鎖鏈穿破我的肩胛將我鎖了起來,晚上我睡覺的時候,就會有一個大食人牽著鎖鏈的另一端……就像在牽一條狗!”
包拯看著笑吟吟的鐵心源,再次嘆了口氣道:“你將如何?”
此時再和鐵心源談恩義談栽培就是一個笑話了,這樣的羞辱出現之后,鐵心源能夠坐在東京城外和包拯侃侃而談已經是莫大的幸事。
“原本我是帶著滿腹的怨氣秘密來到東京城的,準備報復一下這個帶給我無盡羞辱的地方。
比如夏悚,比如您,比如官家,比如這座無情無義的城市。
結果,當我偷偷回到我家老宅子的時候,在那里我看到了讓我原諒所有人的理由。
即便你們這群人對我百般的防范和羞辱,我還是得到了一份關愛,和愛情。“
“你是說長公主?”
“是啊,沒有婉婉每日里打掃我的老宅子,如果我的枕畔沒有留下婉婉的體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干出什么事情來。
說實話,先生,這座城對我沒有秘密,在我的眼中這是一座千瘡百孔的城市。
你們建設了它,卻沒有想到該如何保護她。”
“你在威脅我嗎?”
包拯的語音變得低沉而有威嚴。
鐵心源笑著擺擺手道:“我現在只想早日將公主迎娶回家,無論是花多少錢我都愿意。
只請先生千萬莫要在這件事上再設置障礙,至于你們想要進攻青塘,我沒有什么意見,能夠兩不相幫已經是我能做的極致了。
畢竟,青塘對我哈密清香國多有幫助,兩不相幫已經是無情無義的表現了,再進一步這會讓我連人都沒辦法做。
而我也有我自己的麻煩,喀喇汗國與回鶻國的戰爭就要分出勝負了,這個時候到底是要參與戰爭,奪取最后的利益,還是坐山觀虎斗,最后撿便宜,都需要我親自決斷,實在不宜在東京久留。”
包拯皺眉道:“青塘人也知道我們要進攻他們的消息嗎?”
鐵心源搖頭道:“應該不知道,角廝羅死了,他的兒子們正在爭奪王位,他幾個勢力龐大的部下也在積極地拓展自己的勢力,內斗都自顧不暇,誰有心情考慮一向溫順的大宋會悍然進攻他們。
這一次,諸位先生收復河湟,將邊境向外推出千里之地應該是可行的。”
“你覺得這個計劃可行?”包拯并不因為鐵心源前面的話生氣,而是饒有興趣的問他,作為明白人,在這件事上要是還隱瞞,那就是侮辱人了。
“青塘百姓生活在高原上,氣候惡劣,交通不易,生活自然困苦,再加上兩百多年的部落戰爭,已經完全摧毀了這個種族的自立信心。
昔日強大的吐蕃人,如今流落在西域各處艱難求生,年紀長一些的人或許還記得自己的部落,而國家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一個遙遠的名詞。
如今,在大宋的秦州,富弼招攬了那么多的蕃軍,可見在秦州之地,分化的力量已經顯現了。
如今要做的事情就是從秦州一路向河湟推進,至于能夠推進到哪里,就看諸位相公的本事了。”
“你連這些事都知道?”
鐵心源有些煩躁的道:“能進攻青塘的法子就那么兩種,而分化,利誘又是你們最擅長的。
富弼這樣的重臣留在京兆府一動不動就是八年,連修建種馬場這種對大宋至關重要的東西都不在乎,您說他在關注什么?”
“還是一如既往地聰慧啊,小子,你現在告訴老夫實話,你清香國真的有十萬控弦之士?”
“那是扯淡,七八十萬人,如果硬要湊出十萬控弦之士,哈密的土地誰去耕種?牛羊誰去放牧?商隊還要不要四處行商了?”
“這么說,你能湊出十萬控弦……”
鐵心源苦笑道:“不是會騎馬的人就是一個合格的戰士,不會打仗的人上了戰場只會成為累贅。
我清香國要的是精兵,不是用牧人和農夫湊出來的烏合之眾。”
“五萬?”
“只有三萬,我們不是流寇,更不是馬賊,沒有全民皆兵的說法。
其實三萬騎兵已經多了,按照我的預計,能有一萬五千名合格的騎兵,我清香國就能縱橫天山南北。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想要我匆忙間組織起一支大軍,就算是不能進攻青塘,也能牽制青塘的大部分軍隊,好讓你們從秦州對青塘人起突然攻擊。
這事您還是算了吧,大宋朝堂保守不住這個秘密的,而大宋軍隊也沒有起突然攻擊的能力。
即便是有,千余里的后勤,也會讓那支進攻的軍隊最后因為缺少糧秣的供給而慘敗的。
在習慣了突然襲擊別人的青塘人面前,大宋的軍隊還是好好地完成集結,然后再平推過去,用絕對的實力碾壓敵人是最穩妥的一個辦法!”
包拯笑道:“六路進攻……”
鐵心源把腦袋搖的如同撥浪鼓一般,不等包拯把話說完就道:“六路進攻西夏,結果被人家先是擊敗了一支軍隊,最后造成全線潰敗,這樣的教訓你們還沒有接受嗎?
六路軍隊踏過高粱河去進攻契丹……然后太宗皇帝都中箭了,最后不得不坐著驢車逃回來。
我就不明白了,你們就不能老老實實的抱成一團向前推進嗎?
明明實力占優,為何要分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