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給我讓座的小女孩,一直用非常可憐的目光注視著我。我現在才看到她原本紅撲撲的小臉蛋上,此刻卻是蒙上了一層死灰,手也變成了黯淡無光的灰白色。拉著她的母親仍然笑著看著我,只是臉上猙獰,有極大一塊燒傷。
我茫然四顧了下,發現這列車上大部分的鬼,都或多或少地受了傷,且大多是被烈火灼傷的痕跡。
“小姐,你怎么了?”大抵是見得我神情怔愣,蓮昧開口問了一句,陪著小心地模樣倒是讓人覺得難得。
我想了想,沖著他搖了搖頭。
“你知道,他們是怎么死的嗎?”我聽了聽,到底想要知道這個答案。
蓮昧沖著我點頭,指著剛才和我說話,神色有些奇怪的老婦人,“他們都是驟然高溫,給活活燒死的。”
都是嗎?
我還打算繼續往下問,陡然見得小女孩的手抽搐了下,神情也變得不安了起來,拉著母親的手往后躲,然后指了指坐在不遠處的那個男人。
不,確切的說,是男鬼。
男鬼四十多歲的年紀,穿著簡單樸素,上面裹了一層厚厚的水泥灰,蓬頭垢面的。大抵應該是附近的泥瓦工人吧,也因為這身裝扮帶著灰塵,連附近的鬼都覺得嫌棄,稍微躲得有些距離。
他們看他的表情,也充斥著厭惡。
我望了過去,其實心里算不上舒服。我知道鬼大多都會在死后保持自己身前慣有的裝束,也就是說這男人,在他身前的時候也是泥瓦工人,身上臟兮兮的。
也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樣的經歷,倘若在公交車上看到這樣的人,大多都會掩著鼻子,站得遠遠的,并且在眼里帶著嫌棄的目光。
就算不至于做得那么過分,也會面露難看,然后站在一旁。
說歧視嚴重了,但是不喜歡是真的。所以以前在讀大學的時候,有個室友的父親就是從事類似工作的,他就說自己回家上下班很少坐公交車,因為受不了那樣的目光,就穿著工作服走回去。他每天要走一兩個小時才能回家。
大概是女人懷孕了,總是喜歡東想西想,我自然也不能例外,這不竟然想到了那么久遠的事情了。
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后將目光落在男人的身上。
卻見他似乎從兜里拿出了一個塑料瓶子,塑料瓶子是類似于七喜雪碧的吧,不過裝在綠色瓶子里的液體,似乎顏色深一些。
小女孩的臉上,更添了驚恐。直接抱住了女人的大腿。哭著說,“媽媽,我們今天也得被燒死一次嗎?”
女人臉上愕然,但卻沖著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在看車上厲鬼,似乎都是這個表情。
蓮昧皺了皺眉,拉了拉我的手臂,“小姐,我們下一站的時候下車好不好,進城的車很多,不差這一輛的。”
我點了點頭,就算是在愛湊熱鬧,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強硬地說要留下。更何況蓮昧還特意叮囑了我,她是秦越的式神,我信秦越。
我見男鬼顫顫巍巍地將瓶子打開,臉上的表情悲憤決然,似乎是做出了極大的決定。然后他悄悄地,將瓶子里的液體,倒在了自己的座位旁。
空氣地充斥著濃烈的,汽油味道。
司機一面將車門打開,一面回頭看,誰讓這時候剛巧到站了呢?蓮昧想都沒有想,便把我從車上拉了下來。
車門關上的那瞬,見得大巴平緩地重新開動。我注意到蓮昧的臉色才是微微好轉了些。
她同我說,“之前發生了非常劣性的公交車縱火事件,死了差不多十多人吧。”
我點頭,其實我或多或少也猜到了些。也唯有這樣,才有那么多死于燒傷的厲鬼聚集在了一起,他們聚在一起的原因非常簡單。
乃是因為,他們就是當時被無辜牽連的普通乘客。
也是因為心中有了怨氣,沒有辦法散去,所以亡靈只能繼續地存在在公交車上,然后每天一次,目睹那個男人引爆汽油瓶子,再活活被燒死一次。
所以,小女孩才會說。
“我們今天又得被燒死了……”
我感慨著,搖了搖頭。突然更是像意識到了什么,連忙握住蓮昧的手,“不對,你騙我,倘若只是這樣你根本就不會讓我下車。”
蓮昧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管她,卻是快步朝前跑出,那是大巴開走的方向。因為懷孕的關系,步履不穩,要不是蓮昧在旁邊扶著,只怕要摔倒好多次了。
在那樣的情況下,速度自然不敢恭維。但是,我竟然追到了公交車。
它就停在那里,并未在往前行進。
因為,它周身充斥著熊熊烈火,耳邊還傳來陣陣爆炸的聲音。火有兩把,第一把暗藍色晦暗不明,乃是車上的男鬼縱放,因為他已經死了,所以就算是縱火,也縱不出陽間的火來,能夠放出的,就是沒有溫度,尋常人看不到的類似于鬼火的東西。
當然,這種東西和鬼火截然不同。
還有另外一把……
這一把,是人放的,所以大巴才是真的火起,而我追上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也是才反應過來。
開車的自然是人,但倘若是男鬼放火,他根本就不會回頭。他回頭覺得聞到了可疑的氣體,分明就是因為,這車上還有其他的縱火犯。
我死死地看向蓮昧,我挺想問問她,為什么只是勸阻著讓我下車,而不是讓我去平息剛才的這一場事故。
那豈不是,我什么都做不了?tqR1
有些懊惱地將頭低下,蓮昧在一旁說,“這,都是命數。”
我看了她一眼,并不想同她說太多。
我下山,本就是因為不能拒絕秦越的邀請,現在更因為出了這一檔子的事情,更覺得心里面難受。所以根本就沒有閑逛的心思。
只是逛了一圈,就說沒有興致要回去了。蓮昧也沒有攔著,畢竟她是巴不得我可以快些回去,她好交差什么的。
只是人命這種東西,我還真不知道到底是重如泰山,還是輕如鴻毛……
茫茫然然地回到家里,秦越似乎又出去了,因為蓮昧繞著房子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人。我奇怪式神和宿主之間一般都會有心電感應,那秦越出去的事情蓮昧應該知道呀。
她就委委屈屈地同我說,知道是知道,但是不把屋子翻遍,心中多少都會有些不大甘心。
我笑了笑,尋思著這丫頭還真有意思。
但是笑容很快地就僵硬在了臉上,因為我想到……
抬手摸了摸自己斑駁的鎖骨,那件事情我是一開始不知道,但未必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到了最后,那么多的蛛絲馬跡,我就算再蠢笨,也能察覺到分毫吧。
我只是,不敢面對。
輕輕冷冷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