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走得時候,順道便將將門給關(guān)上了,她將門關(guān)上之后,整個世界一下子變得安靜了下來,我能夠聽到的,無外乎是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
還有,不住抽泣的聲音。
我的耳朵被棕櫚葉洗過之后變得非常靈敏,可縱然如此,我還是沒有聽到任何來自于他的聲音。他就那么安靜地躺在石板床上,了無生機(jī),若然不是仔細(xì)分別。我都無法確定,那副軀體之下,是否還殘存有淡淡靈魂覆蓋的痕跡。
想到這,莫名心又痛了痛。
其實(shí)我挺想問問商榷,他到底是有多狠心,才會接連地傷害我兩次,我好不容易接受了第一個設(shè)定,相信他是為了鎖骨而來,所以我心痛如刀絞;可等到我好不容易適應(yīng)了這個設(shè)定之后,只偏偏真相又不是如此。
因?yàn)椋⒎鞘菫榱四前巡啬湓谖益i骨里的鑰匙。
他也并非如我所想,是懷揣齷蹉骯臟的理由,不遠(yuǎn)萬里地來到東北,循著我回到湘西。
我往上輕輕地?fù)P了揚(yáng)自己的唇瓣,隱隱覺得心疼難耐。
他,果然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咬著唇,極為緩慢地走到了他的身邊,停了停,得壯著膽子,才敢細(xì)細(xì)打量他無比憔悴的模樣。我記得阿芙曾經(jīng)說過,他是這世上一等一的厲鬼,饒是她這十殿閻羅都不敢招惹。
可是如今卻變成了這一副挫敗滿滿的模樣,換做是誰,都無法相信他是那個厲害到極致的攝青鬼吧。
而這,雖然不完全是因?yàn)槲摇?
卻和我脫不了干系。
我罵了他一句,“你混蛋,你想做什么事情之前,就不能給我商量下嗎?你要鑰匙,你說我便給你,然后我乖乖地陪著你,在墓穴里陪你七七四十九天,然后我們都好,這……樣才更劃算嘛。”
你看,我這么不靈光的腦袋,都可以想出這等兩全其美的法子,可商榷又不傻,他又何必一定要這樣犧牲自己,就為了不傷害我分毫?
可知曉他為了我變成這副模樣,這對我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傷害呢?
將唇瓣咬得更緊,淚水卻忍不住地跌打了下來。
想到他曾經(jīng)同我說,“你哭,我痛”,我便嚇得重新將眼淚給逼了回去。心中對他的嘀咕和埋怨,又是多了一分。商榷,你看你何其可惡,就連哭也要管著我,讓我不能哭個盡興暢快。
你不讓我哭,說是你會痛,但你又知道不知道,我這眼里的淚,可都是為了你一人而流。在認(rèn)識你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堅(jiān)強(qiáng)堅(jiān)韌,斷然不會因?yàn)橛龅绞虑槎鳒I;可偏偏認(rèn)識你之后,我得一次一次,為了你而哭。
你讓我愛,也讓我心疼。
……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想要平息心中的感傷。只偏偏突然聽到有些許地動靜,很輕很淺,就好像是蝴蝶扇動翅膀時,發(fā)出的聲響。自然微不可聞,也是我聽力提升了許多,所以才聽到了。
然后我便看到他,睜開了疲憊極致的眼睛。
嚇得我,連忙退了一步。
和那張石床間,隔了些距離。他躺在床上,許是沒有四處打量的力氣。竟連基本的分辨能力都沒有,將我錯以為是阿芙,竟半嘲諷地同我說,“我是真沒有想到那丫頭本事了,自己就把厲鬼收了,還狠狠地埋汰了我一番。”
這話,他說得很淺,但是卻很用力,因?yàn)樗_口的時候,又是那么艱難。微微一頓之后,這才繼續(xù)往下說。“看來,以后我還真不用替她操心了。”
我張了張嘴巴,雖然他的聲音一貫慵懶隨性,和往日并無分別,但是我聽著,就甭提有多難受了。
一切,恍如隔世。
我就怕,他聽出了動靜,察覺到是我而不是阿芙,又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自處了。
大概是阿芙從來不會理會商榷如此話語,所以他并不感到奇怪,只是繼續(xù)往下說,“我聽黎琛說了,孩子暫時歸了他管,我也可以放心了。就盼著阿遲可以快些去江浙,接了孩子,以后你幫著照應(yīng)就是。”
“我欠她的,算是還了。不過欠你的,就沒有法子了。”商榷笑了笑,平心而論,阿芙當(dāng)然幫了他很多,這一樁樁一件件,他參與了的事情,阿芙也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
他當(dāng)著我的面,一貫清冷話語極少,也只有在面對阿芙的時候,才會稍微話多些。我以前以為,這或許是因?yàn)樗桶④礁辛私猓砸簿蜔o話不說了。我還因?yàn)檫@個,稍微嫉妒了些阿芙。
但我現(xiàn)在知曉,這其中怕有另外一層意思。
乃是因?yàn)樗谖业拿媲埃亓四敲炊嗟拿孛埽伦约赫f得多了,被我發(fā)現(xiàn),所以只能遮遮掩掩,干脆少說少錯;但是阿芙不必,因?yàn)樗裁炊贾馈?
只是到頭來,他那些苦心掩藏的秘密,終究還是被我知道了。所以他無法再掩藏自己故作的瀟灑,而我也得痛上一痛!
這世上到底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沒有包得住火的紙。再苦心經(jīng)營的秘密,也得有完全被知曉的時候。
我忍不住,到底還是淺淺地嘆了口氣。
只這微不足道的一聲嘆息,剎那就讓商榷聽出了,……那是我的聲音。
“阿遲?”他帶著不確定地,問了一句。
我猶豫了下,也知道自己再無躲藏的辦法,只能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身側(cè),蹲了下來,半坐在他的床邊。他一抬頭,就可以和我眼眸對峙……
可他,卻是躲開了。tqR1
“你看到我,很……意外吧。”我沖著商榷輕輕地笑了笑,他有些詫異,但還是同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順帶著地,將身子往里面縮了縮。
他,在怕我?
他怕我看到他現(xiàn)在這幅羸弱不勘的模樣?還是怕我開口可能的惡語相向?畢竟這些日子,我和他每一次的見面,都以我言語重傷他告以段落。現(xiàn)在想想,他不是不想和我解釋,貌似是我,一直不給他開口的機(jī)會。
因?yàn)閷⒆约憾x為是受害者,所以我只顧著討伐,從來不曾想過,他會不會有其他的苦衷,更不曾料到他良苦用心地布置了一場并不高明的騙局。就盼望著倘若他從這世上沒了,我還能好好的。
他這如意算盤不但不怎么樣,而且偏偏還被我識破了。
我清冽地苦笑了聲。
“阿遲,你怎么來了……”遲疑好久,他才問了我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