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瞅瞅我張牙舞爪的樣子,厭煩的扭過頭去。
“哼,罵我是男人,”越想越火從心來,我把一張臟臉湊得更近了。
“真煩人。”男孩厭惡的罵了句,回頭警告我時,卻被我一張臟嘴碰個滿臉。瞅著他這張絕世容顏驚懼的表情,我一臉淫笑的把臟嘴堵在他微張的嘴唇上。隨即抹抹嘴,嘖嘖聲不斷,似乎剛品嘗過人間美味。
“孫娃,你做啥?”正高興自己報復到位時,一聲蒼老的叫聲傳來。
隨著一聲孫娃,我急忙退后,剛想扭頭看看是誰,只覺得腦子一陣生疼,不禁啊唷一聲醒了過來。
“孫娃,你這是做啥?”爺爺站在棺材邊連聲喚我。
“疼。”我皺巴著小臉嚷著疼。
爺爺摸摸我腦門,低聲說:你額頭有些燙,估計又生病了,來喝點熱水再睡。聽罷爺爺的話,我只覺得嗓子眼一陣干疼,揚起頭咕咚幾大口喝了不少水下肚。迷眼瞅了瞅外面,亮色全無,隨即又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方被河水流動的聲音驚醒。
“珍珠,你看看丫頭咋樣了,現在這般安靜。”爹停下腳步,喘著粗氣問著娘。
娘應聲上前摸摸我的額頭,說道:還是燒,只是沒有抽搐說胡話了。還好總算是下了河腳,過了河就能去衛生所了,你這一連走了兩小時候的山路,歇上一陣子吧。
爹將布背帶子松了松,將我滑落在懷里,摸了摸我的額頭,便將我放在娘的懷里。
此時,夜色深沉,天上稀落的幾個星星孤寂的眨著眼,將群山圍繞的笑口村渡上了一層柔軟的光芒。我閉著眼睛聆聽河水隨風拍打岸邊的聲音,心里似乎舒服了不少。
“過河呢,有人過河喲,船老板。”爺爺沖著河對岸喚著開船的人。一連數十聲下去,停靠在對岸的船只未見回應,船身一片漆黑,似乎開船之人還在沉睡中。眼看天黑得深沉,快接近初夏的笑口村早晚依舊陰冷,隨著山里的晚來風陣陣襲來,我不禁一個寒顫,縮在娘的懷里。娘也渾身了陣哆嗦,還是忍著涼意,將身上唯一厚實的褂子脫了下來將我包裹起來。
眼看衛生院近在眼前,卻因為一條河的阻擋進不了鎮。爹在岸邊來回走著,心里好生著急。猛吸一口煙,將煙頭用力扔在地下,用腳狠狠的踩了下去,咬咬牙說道:珍珠,你先抱好娃,我過河去把船搞過來。
“啥,你咋去啊,這大半夜的。”娘話聲未落腳,只聽撲通一聲,爹已然跳入河水里,岸邊只余下幾件衣裳。
“爹。”看著昏暗的河水被爹矯健的身姿翻滾出一片浪花,我不禁驚叫的站了起來,腦子似乎徹底清醒了。時常聽爺爺說笑口村的河是好多年前就有的,深有多少米至今無人可知,且大小河相間形成,僅一邊大河的寬度不下一公里,不知道曾經吞噬過多少村民的生命。眼下河水陰冷,迷霧伸起,方向難辨,我對爹的安全好生掛心。
“百天,快過來,可別掉進河里去了。”娘緊張的站起來,將我拉在懷里,有些顫抖的看著河中的爹。剛還翻滾的浪花越來越遠,拍打水面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我緊張吞咽著唾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河面。
“珍珠,我過來了,我這就上船去,你娘倆等著。約莫半柱香的時間,爹便在河對岸歡快叫起來。
我和娘不禁松了口氣,安心的等著爹的到來。不一會兒,河對岸黑漆漆的船上有了微弱的燈光,隨即傳來船漿拍打河水的聲音。
等到了笑口村鎮上唯一家衛生院時,我方才聽到了公雞的初鳴聲。村醫是個外省的知青,一幅文弱的樣子。他操著個半生不熟的巴州腔與爹答話,說是我身體虛弱,極底盆血,現在正發著高燒,先打個柴胡把燒退掉,再打上幾瓶點滴。一番折騰下來已然臨近中午,爹和娘在街上買了些糕點充饑。我也小有胃口的吃了兩塊糕,味道好生熟悉,似乎很多年前我也吃過。
待我點滴完成,再吃喝完,隨著爹娘回景家灣時,天色瀕近黃昏。因為我病體好了不少,爹和娘也就放松了下來,慢慢悠悠走到河邊。
此時,推船的艄公還在小河邊慢吞吞的搖動著船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方才晃晃悠悠的哼著小曲推著船過來。爹娘帶著我早已等得心焦,見船一來,便迫不及待上了去。剛坐好,岸邊急匆匆的走來一位小媳婦,紅衣紅褲,體態豐盈,甚是好看,手里還提著一只用棕樹網著的大紅公雞。見大家瞅著她,她溫婉的沖大家笑了笑。
當船駛向河中間的時候,艄公停槳吼著嗓子:“過河收錢了。”
“丫頭,給過河錢了。”艄公伯伯樂呵呵的端著錢匣子向我走來。爹從褲兜里掏出兩毛零碎放了進去。提大紅公雞的小媳婦也走上前來扔了兩毛錢進去。船身再起動之時,斜陽已經完全被無盡的天際吸了進去,余暉歪歪斜斜映射在河水中,泫花被船槳撞擊的跌跌撞撞、四散開去,船晃晃悠悠的約莫兩刻鐘方才靠到大河的岸邊,我連忙拽著娘的手跳下船去。
“媽的,呸呸呸。”剛走到岸邊幾步,便聽到艄公伯伯的咒罵聲。
“啥事,你這般生氣。”爹轉過身問著艄公。
“不知道哪路鬼魂過河,竟然往我錢匣子里塞了一摞冥幣。”說著舉起大把冥幣給爹看。
“啥,不是剛剛你收錢的時候,我看著里面也沒啥冥幣啊,咋突然冒出這些?”爹驚訝的問。
“鬼知道,剛不就你一家子和一個小媳婦嗎?”艄公伯伯說完,忙著用目光搜尋著小媳婦的身影。經他這么一說,我和爹娘都抬頭看剛剛的小媳婦,只是哪里還有她的身影。
“你說得沒錯,我也看到了小媳婦,長得好生俊俏。”娘也應聲道。
幾個人相互看了看,眼前通往笑口村里各村的路口盡在眼前,卻沒有一個人影。
“看樣子,我今天是遇到不干凈的東西了。”艄公伯伯臉色沉了下來,看著冥幣嘆了口氣說道。
聽罷艄公的話,娘將衣裳領子緊了緊,連聲催促爹和我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