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你去坐,善后我來就好
“什……什么靈異事件?”米初妍微駭,縮了縮身子,視線橫掃:“白……白天也會有嗎?”
害怕,又控制不住好奇,想要深探的模樣,像極了頂著龜殼前進的小烏龜,瞿安笑出聲:“所謂的靈異事件,大多指鬧鬼,這個世上有鬼嗎?答案顯然是沒有的,之所以總會有類似事件的傳說,無非是人為,要不然就是人在非正常狀態下的幻覺。”
“非正常狀態……”米初妍似懂非懂,用醫學上的方式來解釋,就是精神分裂,人格分裂,抑郁狀態下的錯覺?
如此解釋的話,那還是挺有道理的,畢竟,進來這邊的人,能有多少是心理完全健康的群體。
說話間,有腳步聲重新遠處而來,米初妍抬首,對上的便是寧呈森的深眸,他身邊,依舊是那個張隊和另外的兩個獄警。
張隊不知在跟寧呈森說什么,他邊走,邊點頭回應,瞧見米初妍,他招了招手:“你過來。”
米初妍自然是應和,巴巴的過去,站定在她面前。
“你跟我一起去殮房。”
多少是有些錯愕的,但也沒有意外到不可理解的地步,那種地方,他之前也曾帶她去過,那滿身蛆蟲的腐尸,她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所謂的殮房,其實很簡陋。
偏西的角落,兩層高的舊式樓房,底層最邊上的那間屋子,進去之后,只看到屋子中央的停尸床,白布遮蓋的軀體,屋子角落擺放著一個高高的鐵柜,里面備著一些常用的器械和衣物。
天花板上有監控器,以視頻錄像的方式,給這個獄中的其他人公開展示,也免得謠傳再無數的往下傳。
白布是被獄警掀開的,寧呈森進去的時候,先是看了眼死者,而后,去尋一次性手術服,自然,也給米初妍拿了套。
這里沒有那么多講究,在門外褪去外套后,直接就將一次性手術服套上身。
寧呈森在前,轉過身看米初妍:“比起以前看過的,這具尸體算好很多了,怕嗎?”
人與人的感情增進,每一個階段就會有每一個不同的表現形式,以前面對著那么惡心的死尸,他也從未問過她一句,害怕嗎?反而每次都是冷肅著張臉,威脅帶命令的逼著她靠前,逼著她下手,那時候,他應該是沒拿她當女性看待的!
望著他清澈的眸底光,米初妍搖頭。作為將來的外科醫生,不該驚懼這樣的尸體,反是瞿安剛剛在外邊說的那些,她還更心慌些。
寧呈森點頭:“我來檢查,你記錄。”
“好。”
不用任何多余的話,米初妍兩下就跟上前,投目看尸床上的死者,眼色平靜,這是個女性囚犯,依監獄方提供的信息,編號0058,女性,四十七歲,臉上有數道疤痕,原籍B市,沒有親屬,因走私殺情夫進來,服刑已有十年余。
寧呈森是此刻是最接近死者的人,修長的身姿立在停尸床前,給自己戴手套的同時,雙目粗略掃遍死者全身上下。
尸僵,尸斑,尸溫,角膜渾濁度推斷出的死亡時間與監獄方給出的時間大體吻合,約莫在昨天凌晨五六點。
據說是死于靈異事件的驚嚇中,但檢查中并未發現有任何因為驚嚇而死的象征。米初妍說,可以打開看看死者有沒有心臟異常病狀,寧呈森沒有否定,但是要稍后。
死者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關節突出很明顯,寧呈森說,大多時候,這是因為執筆太多的緣故,或許,死者曾經還是個文職從業者。
監獄方的記錄也許有錯,但死者身上的證物不會說謊,關于年歲,關于有無親屬,觀其牙齒,取其頭發,留樣檢測。
手指縫細有泥土痕跡,這里的囚犯都要出去勞作,能沾土似乎也不是奇怪的事。解剖的時候,心臟沒有任何異常,取了胃中內容物,有不少青色發黑的液質,再次取樣。
手指行至肝臟時,頓住,他的臉,大部分掩在頭貌和口罩中,米初妍所站的角度,僅能看到他倏然皺起的眉。
感覺到異樣,米初妍也往前站了站,低頭看:“有什么特別的問題嗎?”
“你看看。”他微微閃開身,挪出半個位,將死者的膛口撐了撐開,以便米初妍能夠看的仔細:“覺得這是什么?”
“靠近膽管上皮處,有浸潤型腫塊,三分之一的潰爛部分,旁側組織潰破,血凝固,她……她這是肝癌嗎?”米初妍不太確定,指了指那部位,念叨。
寧呈森執了刀,切下部分組織,裝進采樣瓶:“拿去化驗就知道是不是了。如果是癌,那也是晚期了。”
“都這樣了,監獄方怎么都可能不知道?”
“也有可能是,死者本人都不知道。肝臟病變甚少有痛覺感知,生活在這個地方,也不會有人過度的關注自己身體的細小變化,一旦犯了惡性腫瘤,沒有及時發現,蔓延的迅速,死的也快。”
“那是不是可以認定,這才是她的真正死因?”
“不一定,惡性腫瘤再嚴重,從察覺到死亡也總有一段過程,因人而異,有些人快有些人慢,但不可能沒有。”
“那……”
“別忘了,胃里的那些內容物,也是個重點。”裝好樣的寧呈森,抬起頭,輕輕挑眉,示意要全面,同時,不自覺的屈了屈雙腿。
不管面對的是何種死者,做為如此的身份出現在面前,都要表示尊重,兩個人前后的搭話,不曾有過半點玩笑的姿態。
米初妍受用,細心的一一收起那些樣物,同時也未曾忽略他屈腿的小動作,掃眼看過四周的擺設,淡色回眸。
開膛過后,檢查完畢,需要給死者做縫合,這點,米初妍在行,手肘推了推,淺聲:“身后有張椅子,你去坐,善后我來就好。”
寧呈森似有意外,下一秒,眸底現出些許的閃亮。頭上有監控,門口有獄警,他沒有過多的情緒外露,只點點頭:“好好縫。”
“我知道的。”米初妍很認真的點頭。
之后,寧呈森也果真朝那張椅子過去,落身而坐。前兩天雖然也折騰,又是坐車又是飛機,但行走的路不多,包括今天從酒店過來,也大部分都呆在車上,只不過剛剛,這么一站就差不多一個小時,雙腿,終還是有些受不住。
他沒說,而她卻知道。
坐在椅子上,很安心的看著她小小的背影,微垂的頭,以及,穿過靈巧雙手的一針一線,女孩的手,總是那么巧,即便戴著手套,也絲毫沒有影響她的敏捷度。 wωw◆тTk án◆¢ O
頭發已經長過肩,哪怕這樣垂頭也再看不到她雪白的鵝項,原本染上的棕黃色,也將褪盡。她其實不算矮,可是在他的眼底看來,她始終都是嬌小的剛剛好容納進他的懷。
為什么寧呈森可以在她身后坐的如此淡定,是因為,他見識過她的縫合本事,針腳細密,排列絲毫不差軍隊的士兵。
這都得虧于,去年一整年的病房操練,手術操練,如果非要算上他的份,那么,就還有他的各種嚴厲呵斥。
不知為何,忽然就開始想念起兩個人一起在醫院的日子。他想,如果下半年她能順利留院,如果他還做她的導師,那他還舍不舍得像之前那樣,將她訓的體無完膚?
這個問題,不到那時好像還沒有答案,估計會是舍不得的。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她可以很優秀很優秀,并不是說她如果在工作不優秀他會嫌,而是,他希望,她那么多年的寒窗苦讀,終可迎來體現她價值的時刻。
那種成就感和滿足感,是任何人事都無法替代的,而他,希望能夠幫她完成的很好。事實上,將來要結婚,他并不希望她再從事這個職業,太辛苦,太累,而他,并不舍得讓她累。
好像到此刻,才終于理解徐暮川為什么老是抱怨他把紀唯寧當男人使喚。記得他還擠兌過徐暮川,在神外,男人當牲口,女人當男人,有本事你就把自己老婆養起來,不讓她出來工作。
如今,他發覺,這樣的話以后是真的不能再隨口出了。因為,也許很快,他自己也會面臨這樣郁悶又無奈的難題。到時,如果米初妍堅持要上班,他也會是無可奈何的,誰都有自己的人生軌跡,他沒有那個資格去左右她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