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梅落枝蒂,寒風蕭蕭吹進大殿,隱隱約約帶著一絲血腥味。殿內絲竹聲依舊,舞女翩翩起舞,可衆(zhòng)人儼然已魂不守舍,失了興致。
時間緩緩流逝著,忽而,潮水涌動的兵甲聲漸漸離王殿近了。是叛軍?還是王上的親衛(wèi)軍呢?大殿內的大臣們無人知曉,然,就是這種皆有可能的情況令他們更是坐立不安,如置身於水生火熱之中。
近了,又近了, 金戈交接,冷兵器的劇烈撞擊聲是那麼刺耳,此刻,殿外究竟是怎樣的一副慘烈光景,使得那聲聲頸部、腦袋、肌肉骨頭的斷裂聲接連不斷的傳進殿內每個人的耳裡。
“這既然已打到了殿外,大人們就隨本王一同到殿外走走吧。”軒轅探冷著眸子掃過神色各異的衆(zhòng)人,起身大步走向殿外。君令已下,何人敢不從,即便有的人,腿已嚇得不聽使喚,但還是硬著頭皮在同僚的攙扶之下慢慢向殿外挪去。
哀嚎如野獸般的慘叫嘶喊著,在走出殿門的剎那,聽得真真切切,彷彿就發(fā)生在自己身畔般,無不令人戰(zhàn)慄驚恐。
眼前血舞瀰漫,殺氣蔓延,雙方死纏交鋒,兵戎交擊的剎那血水染紅了對方的眼,今夜,註定一場你死我亡的廝殺。
這……還是莊嚴不可侵犯的王城嗎?
晚風似乎也被這人間修羅場所感染,劇烈叫囂著,吹在裸露的肌膚是刺骨的剔寒。
九尺石階上,排排而戰(zhàn)的大臣之中,有些人神色越加凝重,雙手在長袖的掩飾之下不安的絞握著,他們偷偷偏首,互相間交替著眼神,在石燈的映照下,袒露著此刻各自心裡的忐忑不安。
“大人們無須害怕,今夜這不是兩方的爭鬥,而只是一場單方的屠殺。”軒轅探嘴角微微上揚,清雋疏朗的笑卻如千年玄鐵般冷酷無情,他長臂舒展,在這暗魅的夜晚冷邪自信的令人懼怕。
世蘭默默的望著身前王者之氣盡顯之人,明明如此之近,卻散發(fā)著絕不可靠近孤獨冷漠的氣息。念及此,世蘭不免唏噓,偏首間卻恰好對上柳花菫投來的目光,那一刻她們都清楚看清對方眼底的震驚與悲嘆,停滯一瞬,互相頷首收回了眸光。
石階下,正如軒轅探所言,叛軍被至於毫無還手之力的無盡殺戮之中,在這寒冬臘月的夜裡,他們看不到絲毫希望,手擡起,再落下,一刀又是一刀,毫無顧忌的砍向對方,卻終究砍空,不能停下,不能停下,直到鮮血淋漓染紅了衣襟,他們這才悚然驚醒自己已是身首異處。
那些從未上過戰(zhàn)場,從未經歷過修羅場的大人們在這刺骨的冷夜裡均感到背脊處冷汗涔涔,心裡好似高懸大石,既恐懼又無比沉重。
有叛軍已開始棄刀求饒,可軒轅探已是鐵了心將他們置於死地。“啊——”聲聲慘叫聲響徹夜空,不甘的悲嘯叫。世代隸屬王家掌控的墨劫門的實力在今夜完美的展現在各個大臣眼裡。
以墨劫之力,可動國之根本,原
來這話並非是空虛來風,原來墨劫真的並非是紙老虎,那夜只聽其聞未證其實的大臣們皆暗自感嘆著。
颯冷的寒風中,一顆顆頭顱慢慢堆積起一座猙獰恐怖的山丘,持續(xù)了半個時辰的屠殺在擒住最後一名活著的叛軍頭領之時走向尾聲。
花影見將那人帶到石階下,狠狠踢了一下那人的膝蓋處,只聽撲通一聲,那人低呸一聲被迫跪地。
“耶魯,年三十,墨本鎮(zhèn)漁村人,家有老母親,妻子身懷六甲……”清雅溫潤的嗓音在名爲耶魯的叛軍將領聽來卻如催命付般恐怖。
耶魯驚恐的聽著軒轅探細細說著自己秘密掩藏起來的信息,發(fā)了瘋一樣的死死盯著軒轅探掙扎嘶吼著。
“就爲了一飯之恩,而做出這誅滅九族的禍事,可值得?”軒轅探撫額低笑,蜜色的瞳中映出耶魯驚俱與憤怒,冷澈如同寒潭的嗓音再次幽幽響起:“你是對得起當年對你施以一飯之恩的恩人了,可你對得起將會因你而死的母親、妻子及未出世的孩兒嗎?如此一想,你這究竟是值得還是不值得呢?”
“你……”耶魯尖聲怒叫的同時,軒轅探揮掌如風,凌厲的掌風抽出花影見腰見長刀,乾淨利落地砍下了他的腦袋。
頭顱在地上滾了幾下,停了下來,青白的臉上,那雙瞪得如銅鈴般大的雙目無聲的瞪著前方,大臣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掩袖遮目。
夜色變得凝重渾濁起來,天邊的月亮不知道從何時起躲藏到灰沉的雲後。寒風蕭蕭,本以暗色浮沉的天空開始飄起了雪花。雪下得急,翩飛如鵝毛,急切的想將今夜的屠殺掩蓋掉。
沉寂的王殿前,雪色落在凝固住的血水上,格外的刺眼。誰也不敢動,所有的墨劫軍凝神望著他們唯一認可的王,等待著他的下一個命令。
“時辰不早了,都散了吧!”軒轅探淡聲令道,因雪風的勁舞而微微瞇起了眸眼。
王令一下,大臣們呆怔片刻,這才紛紛鬆了一口氣,欠身後退。
“哦,關於叛軍之事……”軒轅探拂袖轉身,在衆(zhòng)人移步之時又突然啓口道。大臣之中,明顯有幾位忍不住擡起袖子不停地擦拭著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其中尤以莫非王的表情最爲詭異,他僵立於原地,雖極力想放鬆自己的表情,卻始終改不了早已僵硬如石的的面色。
軒轅探優(yōu)雅的向他緩步走來,玉冠下零散的髮絲被夜風揚起,他神色溫潤,脣角掛著淺淺的笑,明明是豐神如玉的俊容卻令莫豐王嚇得雙腿打顫,就在他承受不住那不斷襲來的威壓,而要跪地的剎那,軒轅探的手不著痕跡的落在他的肩上,穩(wěn)住了他下滑的身體。
“就到此爲止!”軒轅探側眸望著身側唯一存活下來的親人,一字一頓淡道。
“是,是……”撿回了一條命,莫豐王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了地,點頭哈腰的退出了軒轅探的視線。
偌大的殿前,上千之人在一炷
香不到的時間裡,消失的乾乾淨淨。誰也不願在這人間煉獄裡多待片刻。
軒轅探雙手負於身後,筆直地佇立著血腥瀰漫的空間裡,竟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蕭瑟孤寂之感。
雪花拂向面頰,世蘭醒然回神,望了一眼身前之人,欲上前說些什麼,剛要移步,一道清麗的倩影落在眸底,世蘭這才注意到整片殿前此時只剩下他們三人。這個時候陪在他身邊的不該是她,世蘭垂首,輕身後退一步,轉身離去。
“探!”柳花菫上前,猶豫著伸手輕輕攬住他的手臂,柔聲喚道。
軒轅探不語,扭過頭望著飄雪之中那道漸漸遠去的纖影。既然已陪他到了最後,爲何不說一聲,就這樣悄然離去?不要走,可她的腳步卻不曾有片刻的停頓。不要走,雪白的流雪終是將她的身影吞噬。
清晨, 透進窗的光線漸漸明亮,世蘭推開窗戶,暗香淺淺的梅香夾著雪的清冷竄進鼻尖。
“你醒了?”溫雅的話自窗側傳來,使得世蘭身軀微震,一掃睡意朦朧之意,倏地扭頭望向軒轅探。
等兩人坐在花廳中時,花影見已剪了最美的紅梅插(和諧)進瓶中,鳳形銅鼎裡燃著淡淡的薰香,火爐燒的正旺。
“經過昨夜之事,墨劫軍的實力盡顯,朝堂之中那些心存異心之人亦不敢再心動妄念。”世蘭首先拿過倒好的香茗,又順手拿起另一隻杯子舉到軒轅探面前,見他接過之後,這才隻手握杯,輕抿一口,擡眼望著他道:“你沒有殺你兄長,此爲仁義,你未殺那叛軍首領的家眷,此爲寬厚,帝王之術,權、術、法也。權,對內對外牢牢把握政權,永遠大權在握,君令一出,無所從;術,即是用人之道,既要知人善任,伯樂相馬,委以其重任,但又不至於大權旁落;法,則是治人治世之道,以法制人,以法令約束百姓和官員的行爲,有法可依,有發(fā)必遵,此三點,爲王者不可或缺,而你,軒轅探已將權術發(fā)揮的淋漓盡致。”世蘭毫不吝嗇的讚道:“你會是個好帝王!只是……”她移開眸光透過窗望向遠方,一掃方纔恬靜淡然的神態(tài),墨海浩然的眸中逐漸凝重,須臾之後,嘆道:“只是王者天生孤獨,雖手握重權,執(zhí)掌天下,可連尋常百姓家的親情都享受不得,可悲得近乎諷刺了……”
軒轅探心緒難平的聽著她的敘述,驚訝於她對帝王之術的理解之餘,更多的是她那一語給他帶來的震撼。
“你如何得知我未殺了耶魯的家人?”軒轅探眸中難掩激動之色,忍不住出聲詢問,不給世蘭回答的時間,他露出清雋無雙的笑容暢快道:“懂我的,永遠只有世蘭你一人啊!”如她所言,他真的未曾殺了那老婦新婦,只是以偷龍轉鳳之術瞞過天下人給予她們新的身份在這世上繼續(xù)活著,所有人都以爲他殺了那無辜的生命,連花菫都如此認爲著,可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此刻他身側的人是如何看他的。果然,她懂他,就如他懂她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