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中,一道纖細的身影沐著夜色匆匆而至,眸光凝滯的落在蘭少懷中含笑閉眸的男子身上,被汗水汗溼的小臉上頓時變得蒼白如稿,緊接著一聲淒涼入骨的悲鳴響徹夜空。
花樹劇烈搖晃起來,枝葉莎莎作響,脣諾猛地衝上前去,一把自蘭少懷中奪回言子玉,將臉貼於他冰冷的額頭,含著淚低聲嗔道:“公子,夜涼了,你怎還是老樣子,你不是答應過脣諾會多愛惜些自己嗎?”
花落鬢間,夜風拂過他的眼睫,微微顫動。
“這次就不和你計較了!”脣諾伸手顫顫的拂落他鬢間的墜花,哽咽一聲,淚水糊花了她被憂傷浸滿的眼,少傾,含笑柔道:“公子,脣諾接你回家了!”
摔於地上的蘭少,眼神空洞的盯著言子玉,眼眶裡淚水早已乾涸,此刻的她風華早已不再,剩下的也不過是一具丟了魂靈的軀殼。
砰,弱小的身軀終究難以支撐他的重量,脣諾腳下一踉蹌,重重往前撲去。
微隆的小腹闖進她瀕臨死去的眸眼,蘭少神思一緊,身體已快速爬起,於千鈞一髮之際,伸手拉住脣諾往前倒去的身體。
脣諾穩住身子,緩緩垂下眼瞼,攬在言子玉腰上的手迅速收緊,沉默過後,咬了咬脣,轉首憤恨的瞪著身旁的蘭少,情緒激動道:“都是你,全都是因爲你,若你這種人重來沒有來過這世上該多好,如此一來,公子就不必活的那麼痛苦。”淚水啪噠啪噠的落了下來,再也止不住,打溼了她的衣襟:“公子把他能給的不能給的統統都毫無保留的給了你,你還想要他怎麼對你?蘭世蘭,爲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他,爲什麼你總是這麼陰魂不散的纏著他?難道你害他,害的還不夠嗎?如今公子他死了,你總該滿意了吧,那個愛你、疼你、念你、依你,什麼都爲你著想的人再也無法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了,再也無法寵著你了……”
蘭少一動不動的立在那兒,風,吹亂了滿頭青絲。
“你欠公子的實在太多,太多了!”脣諾垂下手,伸進衣內用力一扯,扯出一個布包扔在地上,冷道:“那天你所見所聽皆是假的,到頭來那隻不過是
一場戲,公子他從未曾背叛過你,一絲一毫也沒有。”脣諾哼哼冷笑,嘲諷道:“不知是公子演的太真,還是你對他的漫不經心,使得如此聰慧的你不曾看透箇中玄機。蘭姑娘,公子他整顆心都在你身上,旁人又怎能走得進?”
“怎麼回事?”蘭世蘭神情驟變,眼睛發紅,如一隻困頓的野獸,雙手死死的扣住脣諾的手臂,情緒失控道。
脣諾疼的一陣昏眩,她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骨頭喀喀摩擦的聲音,神志漸漸恢復,望著此刻儼然陷入癲狂中的蘭少,暗抽一口涼氣,隨即移眸望了望言子玉,彎了彎脣角,暗暗呢喃:公子,你稍稍能開心一點了吧,你深愛的女人,她原來很在乎你……
“好,我會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你……”脣諾跪下身子,將言子玉的頭輕輕枕在自己腿上,凝眸望著他,緩緩敘述起悲傷而沉重的記憶。
幽幽脆弱的話音,於馥郁的香氣中起起落落,似化作無數鋒利的碎片,一下一下的刺進她心裡。
淡淡的月華傾瀉了一地的清寒,風繼續吹著,撕扯著殘敗的花瓣,蘭少緊緊拽緊心房處的衣襟,一陣劇烈抽痛,緊接著氣血上涌,脣角溢出一道血痕。
“傻瓜……”蘭少蹲下身子,指尖輕緩的撫過他線條優美的臉頰,柔眸苦笑道:“脣諾姑娘,可以將子玉交給我嗎,他守了我一輩子,接下來……該換我守著他了!”
脣諾望了她一眼,沉默的伸出手臂。
“蘭姑娘!”脣諾望著將言子玉背在身後的女子,轉身移至她身前,將一箋書信舉到她眸前,肅容問道:“這,可是你寫的?”
熟悉的字跡卻絕非出自於她手,熟悉的內容爲何與子玉寫的那封信相同?蘭少眸中微起波瀾,早在那黑衣人出現之時,她就已察覺到這是一場陰謀,然,此刻她的那顆心已如死灰,無力再追溯事情的真相,她只想快點,再快點逃離這變幻莫測的紛紜紅塵,半晌,她搖了搖首,繞過脣諾,蹣跚的移著步子,走進夜的深處。
“女人,爲何要這樣做?”君蘭隱眸光追隨著遠去的身影,緩步走至脣諾身側,凜冽的氣息壓的她連呼
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我不懂你說的是什麼意思!”脣諾極力剋制住心上的恐懼,啞著嗓音淡淡道。
陰寒的刀鋒一點一點的滑過她細嫩的脖子,君蘭隱身子前傾,頭探過她的肩膀,微側首,一時柔韌的墨發滑過脣諾的肩瀉了下來,漾出淡淡的髮香:“我在問你,爲何要這樣做?明明在蘭來此之前,你就已經到了,言子玉叫你帶他離去,不要讓她知道一切,包括他的死,爲何要違揹他的意願,將她拉回地獄?”
暗啞低沉的嗓音噙著令人身心俱顫的邪笑,說不出的狠邪蠱惑,脣諾面露驚愕,隨即穩下心神,悽然道:“不錯,公子在臨死的那一瞬,都在爲她著想。他令我隱瞞他的死,包括他爲她所做的一切;他令我悄悄的將他的屍首埋在白蘭山腳下,他知曉那裡是她回山的必經之路,而她終會有一日經過他長眠的地方,如此一來,他雖與她生死相隔,但她迤邐而過留下的滿地清香將盈滿墳頭,永遠陪著他……真是個傻瓜……公子他,直到死都在爲她活著……”脣諾深吸一口氣,眼淚再次滾了下來:“只是說著那些話的公子異常溫柔,卻怎麼也無法掩飾掉眸底的落寞,我想公子他,其實最後還是想死在她懷裡的吧……我想有一次,至少有那麼一次,公子能爲自己想想!那麼……爲何你會知道我早在她前一步找到了公子?爲何你會知道公子說了什麼?爲何你好像就在旁側目睹著一切?”
“是血,他衣襟上滴落的血,形狀極爲不自然,我想是在血滴落時有東西擋在了他的衣襟前,之後沾染了一半血跡的東西移開了,才使得那滴血看上去缺了一半。”君蘭隱收回紅櫻,刀尖挑起脣諾的袖口,淡道:“還有一半在這裡!”
脣諾垂首望了望袖口處的血跡,徵了徵,繼而道:“爲何你會知道公子的囑咐。”
滿溪的碧荷在蕭瑟的風中悲彎了腰,破碎的花瓣張揚起舞,點燃了最後一絲豔麗,將所有的悲涼,所有的牽掛揉進殘存的香氣中,隨風而逝。思緒漸亂,脣諾拂開貼於脣角的髮絲,隱約中,自那孤寂遠去的淡影裡,傳來了似嘆似詠的話音:如果換作是我,我亦會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