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無憂愈發的招人喜歡,這日清晨風被露珠浸溼,拂過微涼的臉龐留下淡淡的痕跡。
蘭少側身望向奶孃懷中恬靜的睡顏,密密的眼睫、俊挺的鼻子、紅潤的薄脣,滿滿都是他的影子。心口猛地一陣抽痛,忙偏首撫頰,不禁已淚流滿面,糊了衣襟。
奶孃將熟睡的小傢伙小心翼翼的放回搖籃,輕腳上前,正欲行禮告退,卻見花影斑駁間,她熱淚盈眶,笑的悲慼哀婉。
“娘娘,您貴爲國母,享著萬千女子所豔羨不來的恩寵,您的夫君雄霸天下,風姿卓越,姿容氣度更是堪比九天仙家,您再看看小殿下,生得粉妝玉琢,分明是靈秀聰慧之人,您還有什麼好煩憂的?古來常言,知足常樂,您當是放寬心纔是!”奶孃的話字字珠璣,說得真誠,只可惜,這最美的人,最美的風景皆不是她心裡所要的,旁人都道他是這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卻不知她比誰過的都艱辛。
奶孃走了,屋內又陷入寧靜,徐徐吹過來的風中,隱隱可聽到無憂甜甜的呼吸聲。
蘭少輕呼一口氣,撇去滿臉的憂鬱,起身走到搖籃邊坐下,靜靜地看著熟睡的小臉,眼神柔軟的似要滴出水來:“無憂,無憂,我的孩子,你快快長大,娘要讓你在這廣闊無垠的天空下自由的飛翔,聽落花流水,賞滿山竹風,誰都將無法束縛你……對,至少你,娘定要你過得如風自由……”
忽而,自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蘭少正欲轉身,只見一道黑影閃過,已被人自身後緊緊捂住了嘴巴。
“噓,不要出聲,我不會傷害你的!”乾澀粗嘎的嗓音低低自耳畔響起。
蘭少穩了穩心神
,安靜的頷了頷首。
來人見狀,鬆開捂在她嘴上的手,嗓音微顫道:“是我!”
“你是……”蘭少轉身望著身前高出自己半頭,眼角有一大塊傷疤且蓄著濃密的鬍子的年輕男子,徵愣片刻,淡靜的如平鏡的情緒驟起波瀾,又喜又驚道:“子懿!”
川子懿低嗯一聲,警惕的掃過窗外,將她拉到僻靜的地方。
“你怎還留在王城裡,這一年多來你都是怎麼過來的?”蘭少壓低嗓音關切道:“尚有一炷香的時間,蕭離透就該下早朝了,子懿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走的越遠越好,放棄所有恩怨情仇,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好好活著。”
“蕭離透?啊,是他的本名啊!神顏一族蕭家一脈!”子懿喃喃自語一聲,娓娓嘆了口氣道:“玉兒曾對我講過,跟天鬥,跟鬼鬥,誰都可以去鬥,唯獨神顏一族蕭家,你放心,早在一年多前行刺失敗我就已放開了,今夜我將帶著自己的妻兒永遠離開這裡!”
“妻兒?哪晚發生了什麼?”
“嗯,玉兒一年多前用自己的雙眼救回了我一命,就在蕭離透的長刀即將刺穿我心口的那一刻……”子懿眸光柔軟,淺淺笑道:“也就是在那時我發現了她早已懷有兩個月的身孕,那夜追兵追的緊,玉兒的傷勢又不容拖久,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之後我又帶著玉兒悄悄折回,藏在了棲龍殿的密室之中。所幸,裡面早已備好了水糧、藥物,我們一躲便是一個月。之後風聲漸緩,而我們的食物也已用盡,爲了玉兒與我未出生的孩子,我用燭火毀了這張臉,喬裝打扮了一番,在王城內找了一份打雜的差事……蘭,今晚是三年一次的
奴僕新舊交替之日,屆時將有大批的內侍、婢女出宮,是我們混出王城的絕佳時機,今天我冒險前來,爲的就是要帶你一起離開這兒!”
“離開這兒……”蘭少合上眸眼,想象著策馬奔騰,風輕輕刮在臉上的淡淡的疼;想象著一望無際的平原上翩翩起舞的蝴蝶;想象著無數個夜苦苦思念的身影漸漸清晰的出現在眼前,觸碰他身上不變的墨香……脣角不經意間劃開一道弧度,這一年多來她似乎第一次捕捉到了自由的氣息,是如斯珍貴。
“蘭?”
蘭少緩緩睜開眸眼,腦海裡那一剎那間聚起的美好皆如五彩斑斕的泡沫啪啪的破裂。
“子懿謝謝你。”蘭少搖了搖首,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特製的金鍊,成功擠出一絲不以爲意的笑容後,仰首望向他道:“你也看到了,我是無法離開這片院子的,所以……就到此爲止吧,你快點離開這兒吧,我祝你一路順風!”
夜幕降臨,今夜的王城比以外要喧鬧些,成片的宮燈如天上的星子般來回穿梭著。
蘭少疲累的躺在椅背上,沉默的擡眼望著孤寂的天空,風兒將她的裙裾緩緩揚起。露出一條明晃晃的鏈子在月色下散發著冰冷的溫度。
“唉……”蘭少扯了扯脣角,自懷中取出一封信箋,默視良久,長聲嘆息:“我該將你交給他的……可……”蘭少緊緊拽住信封,褶皺的封面上君蘭隱三字無聲的落在那裡,就如她此刻的笑容那般寂寞,起身下榻,赤腳走到燭火前,火正漸漸將她舉起的信箋吞沒:“可如此一來,一旦我們再有交集,我們彼此努力遺忘的思念將會如狂風暴雨般襲來,那將會是多麼痛苦的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