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在即,皇宮之內(nèi),盛大的祭天禮儀盡皆完備,只待旭日初升之刻,那便是浩瀚的傾天儀仗,彰顯著盛世皇朝,一派光鮮亮麗。
按外交之禮,祭天大典必定有四方來朝,而楚國作為大周的友邦,更是早就頒發(fā)了國書,明言定要厚禮相賀,還招攬了天下六美,以示兩國和美邦交。
大周的百姓、仕子對楚朝的厚禮多大是漠不關(guān)心,無非也就是金銀珠寶一類,大周地大物博,國勢漸豐,何戀這區(qū)區(qū)身外之物?倒是那天下六美,無不是撓了官宦臣子的春心,恨不得要一宿不眠,眼巴巴的望著祭天大典,只愿一親芳容。
連日來,對于六美,未曾眼見只是道聽途說便茶飯不思的人,已是大有人在。若不是六美的宿留之地有楚國和大周的聯(lián)手圍護(hù),只怕那男人排的長隊都能把京都淮卞給捅穿了。
因此,此刻留待楚朝大使和六美的行館,自是守衛(wèi)重重,當(dāng)真是蒼蠅也飛不進(jìn)來。
“清霜姑娘,奴婢們給您送點心來了。”
兩個女婢打扮的人,都是唇紅齒白的,其中說這番的一人手里正托著托盤,話倒是說的畢恭畢敬,奈何清越的音色絲毫都壓不下那張鍋貼般的臉。
房間里的美人仍在描眉,聞聲僅淡淡的應(yīng)了聲。
門口的倆女婢對視了一眼,托著盤子的那人果斷的換了副明媚的笑臉,恭恭順順的推開了門,另一人卻是兩手空空,一副悠閑卻又懶散的樣子,跟在其后。
“把東西擱下吧,你們可以走了。”
聞言,剛放下點心盤的女婢卻是擺袖一揚,房門便緊緊的關(guān)上了。
清霜畫眉的手一頓,警惕的回身。煙眉細(xì)柳,朱唇玉膚,果真是好一副秀色,稱著警戒的眉眼,更是別有一番姿色。
“如此的美人……到真是可惜了。”懶散的那人一聲喟嘆,神色卻終究還是懶懶的。
“你們……”清霜蹙眉,剛戒備著起身就見身旁一飄影掠過,速度之快,她連看都沒看清那人怎么出的手,后頸便是一痛,昏了過去。
放倒了清霜,那女婢飛快的把臉上的皮揭了下來,露出來那雙別扭已極的臉,和那雙此時此刻有些扭曲的桃花眼。
“這清霜武功不低,你卻壓根沒讓她出手,你是對這身丫環(huán)打扮多有意見啊?”另一女仆也懶懶撕了臉上的□□,還難得的把玩了下手里的面具,清瞳倦眼里都多了絲興趣,正是橙子璇。
“這洛子韓的手藝當(dāng)真不錯,僅看了一眼,就能把這兩女婢的樣子模仿的惟妙惟肖,聽說,他還是鬼醫(yī),兼有馭獸的本事,這到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橙子璇難得精神的說了這么多,楚兮白卻像沒聽見似的,只是忙活著扒清霜的衣物,手法照舊的伶俐。
橙子璇挑了挑眉,“你最近是不是青樓逛的太多,扒人衣服成習(xí)慣了?話說,聽說你最近又看上那明月樓的明月姑娘了?不過那明月姑娘手段還真是厲害了,能令桃花公子留宿十夜之上的,一般的花魁可沒這本事啊。”
話剛說完,一大片衣服就被當(dāng)頭砸了過來。
“有時間廢話,還不如快點做事,換上吧。”聲音莫名的有些冷。
扒了扒頭頂?shù)囊路茸予矐械么@楚兮白啥時這么開不起玩笑,僅僅隨便糊弄著整理了下衣服,哪知還沒整理好,耳邊卻忽的聽見一陣“嗞嗞”的腐蝕之音。楚兮白不禁又望了眼楚兮白,果真,他才把手里的瓷瓶收起,而原先清霜暈倒在地的地方卻已是伊人不在,獨留一地的鮮紅印記。
這么大攤血,卻被滑出楚兮白袖子的蟲蠱蠶食的一滴也不剩,圓滾滾的小蟲好一頓美食又溜回了楚兮白的袖子。
化尸水和嗜血蠱都是洛子韓那家伙的奇怪玩意,有這等駭人聽聞的作用橙子璇不是不震驚的,可是,原本毀尸滅跡這種事,即便她再懶也還是決定親自動手的,卻萬萬沒有想到楚兮白竟考都沒有考慮就干脆脆的做了。
對于美人,楚兮白從來不會這般絕情的,至少以前絕對不會。
這家伙……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
橙子璇又盯著楚兮白看了良久,終是什么也沒問,戴好了又一面□□,便學(xué)著清霜的樣子對著鏡子照了照。描眉什么的,她沒那個精神,不過眼前這副煙眉細(xì)柳、朱唇玉膚的模樣,到底是精妙絕倫了些,橙子璇不禁都有些清霜還沒死的幻覺。
微微觸了觸臉上的皮膚,竟然還有生人的溫度,白皙嫩滑,鬼斧神工。
用這張臉混進(jìn)六美,明日的祭天大典,會是如何的一出風(fēng)詭云譎呢?
橙子璇不由的淺淺勾了抹輕笑,鏡子里唯一的那雙沒有變化的朦朧倦意的眸子,又懶懶的瞇了起來,像一個旁觀的看客般,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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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莫林山慕氏擼劫一案定案以來,千香為毒品的定論便四散傳開了,宮宇內(nèi)外莫不是震驚莫名。千香一度深受官宦子弟親睞,早就到了愛不釋手的地步,何況焚燃千香并未有多少不適,反倒令人□□,尋醫(yī)問診也診不出啥病根,不少人便松懈了警惕,只當(dāng)是又一則風(fēng)言風(fēng)語。本來也是嘛,千香若為毒品,定然滯銷,那慕氏為何仍大肆購進(jìn)千香的原料——千顏礦呢?豈非是嫌銀子多的沒出花了?
慕氏購進(jìn)千香返銷大楚的內(nèi)幕緣由,自是無人得知的。
這般想來,千香在周朝內(nèi)外的買賣竟是屢禁不絕,只是慕氏產(chǎn)業(yè)僅收購千香卻不出售,這難免讓許多人為了尋購千香而費了不少腦子。
千香停銷影響最大的到還不是仕途人家,而是朝廷,尤其是對于即將進(jìn)行祭天大典的景麒來說。
據(jù)禮,大典前三日,需精心齋戒,不得葷腥,不得女色,不得焚香。為此,宮禁之內(nèi),近三日所有的香料都被禁燃,全然一派素雅景象。
近期,所有人都為了籌辦祭天大典而忙翻了天,挖空心思攀附的,絞盡腦汁討人歡心的,備禮、逢迎、溜須拍馬,忙的不亦樂乎。人人都只盼著祭天大典之后能一舉奪得圣寵,或是博得圣上青眼,哪怕不能加官進(jìn)爵,能鞏固下自個兒的地位也是不錯的。
奈何,這三日在齋靜祠堂齋戒的景麒,這心思卻像靜不下來似的,一改往日寬仁和善的姿態(tài),老是心煩氣躁的傳喚太醫(yī),對前來的一甘掏心掏肺問候的大臣更是用轟的,愣是讓不少人碰了釘子。
不被皇帝待見了!這還了得?!一甘臣子,那更是不遺余力的動腦筋,愁白了不少頭發(fā)。以至于,這日大典清晨,一眾官員很有些精神不濟(jì)的樣子……
旭日初升,明朗的日光把皇宮內(nèi)外鍍上了金燦燦的輝煌,廣庭闊宇之下,肅穆的旗幡迎風(fēng)招展。祭天壇上,鐘聲樂響,編罄齊鳴,文武百官皆是默然長立,竟是從祭天之壇——圜丘壇下,一路長排到了昭享門。
依官序制,官職越大,執(zhí)掌要權(quán)越重便越是靠近圜丘壇。而圜丘壇下,要數(shù)一身緋色官袍的百里莫風(fēng)最是惹眼,僅僅站立的風(fēng)華氣度竟是把最前的右相陸逍都掩了下去,望而起敬。
按祭天之禮,百官需與黎明破曉之前便正裝肅立于天壇之前,如今,已然旭日當(dāng)空。別說一甘老弱文官,就是那身強力壯的青年仕子都有些不耐的躁動,更有甚者,竟有些微的癡言怨語,莫風(fēng)一一聽在耳側(cè),不由的皺了皺眉。右相陸逍悄悄瞟了眼莫風(fēng),稍稍扭動的身子立馬不動了,表里依然是那般恭敬的姿勢,為人所不知的眼底卻是流光莫名。
若要說到大周朝中的官員牽系,簡簡單單實難訴請。各司其職的外表下,卻隱著一張暗里縱橫交錯的網(wǎng),把每一個人都緊緊的編織在內(nèi),若真潑下來一桶臟污的水,沒人能真的獨善其身。
朝廷,永遠(yuǎn)便是這般暗戰(zhàn)的戰(zhàn)場,注定了血流遍地。
正如,對于八年來,大周空缺的左相之位,誰也不會天真的以為,當(dāng)年左相頒旨于楚,約定聯(lián)誼之盟,卻中道遇襲,被刺身亡的事故,僅僅是火離的一場胡作非為。
誰會是重金聘用火離暗殺左相的元兇,至今,無人去查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除了左相,八年來,不就只剩一人獨攬朝政了么?然而,當(dāng)年那場昭然若揭的命案卻永永遠(yuǎn)遠(yuǎn)的被緘默的眾人掩埋到了地下,成了如今無人問津的迷。
誰也不想成為第二個左相,無辜的做那刀下冤魂。死去的人,死了也就罷了吧。
陡然齊鳴的鐘鼓之聲,把所有的躁動霎時壓了下去,所有的官員俱是迎駕而立,朝拜那個從昭享門而入、著天子帝服的帝王——他們曾經(jīng)的攝政王,景麒。
傾天儀仗的簇?fù)碇拢S服加身的景麒頗有些帝王的九五之氣,流擺搖曳,玉冕及頂,當(dāng)真是威儀倍顯。只是,途經(jīng)莫風(fēng)之位時,俯首的莫風(fēng)卻略覺景麒的腳步有些微的虛浮,奈何不宜對視帝王之尊,莫風(fēng)只好垂首保持沉默,眉眼間的憂慮卻又深了一分。
圜丘壇上,神幄遮天,祭品琳瑯,景麒行至中層平臺拜位,便一拜而下。
“奏始平之章。”
廣庭闊宇之下,編鐘樂響——
圣意恢弘的鐘樂一起,猶如圣光普照般,照的一甘官員回光返照似的,了無生氣般耷拉下去的腦袋立馬的死灰復(fù)燃!
奈何,這始平之章后還有景平之章、咸平之章、嘉平之章、永平之章、熙平之章、清平之章、太平之章……回光返照的后果便是,死灰復(fù)燃的腦袋們支撐了沒多久,終于一蹶不振的壽終正寢了……
無數(shù)雙耷拉下去的腦袋愈發(fā)沒見著圜丘壇上景麒的奇怪舉動,身側(cè)的帝服都被捏起的起了皺,天壇之下莫風(fēng)的眉頭也跟著皺的愈發(fā)的緊,這表情若是安在宮琪臉上,那絕對是景麒欠了宮琪一屁股的債!
“萬朝來儀!迎列國來使!”
尖細(xì)的宦官之音仿佛天籟般,瞬間滋潤了一眾官員的幼小心靈,天壇之下立時一片精神煥發(fā)的新氣象。
無數(shù)雙的眼睛視一箱箱的金銀珠寶為糞土般,只是一眨不眨的望著昭享門,眼巴巴的盼著驚艷天下的絕色六美!
這也許是這場漫長的祭天大典唯一讓人心癢難耐的余興節(jié)目了。
翹首以盼的一束束目光,最先等來的卻并不是婀娜多姿的美人兒,而是從宮門處飛天而起的六道長綾,如傾瀉的流水,霎時掩蓋了如旭的日暈。六色長綾如同被凌空駕馭般,一路蔓延了百里之路。踏綾而來的人兒如踏仙云,輕紗煙籠,模樣雖隔著長綾看不分明,卻已是仙人之姿,仰首而望的一眾官員當(dāng)真是看傻了眼。
怔愣之下,只見傾天的飛綾如彩橋般臨空而落,鋪平了滿地的炫彩,其上的美人俱都旋身而下拜于圜丘壇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卻獨有青色長綾抽絲般照舊凌空而去,竟是生生落到了圜丘壇上!
這是何理?!
所有人都是大驚,連同圜丘壇下的五美都各自震驚,為首的碧洱美目之中驚疑之色更濃。
“清霜不才,僅有舞技尚可,愿為大周獻(xiàn)羽龠、干戚二舞,佑周朝開平盛世。”
圜丘壇上,青衣女子屈膝而拜。自此,所有人才算明了,早有傳言,這六美之中,屬清霜舞藝之最,這獻(xiàn)舞一說,倒是合情合理。只是這獻(xiàn)舞不在祭天安排之內(nèi),一側(cè)的祭司長一時沒了主意,只等著景麒發(fā)話,奈何,等了好久景麒都無動于衷,直到氣氛都有些詭異了,景麒才道了聲準(zhǔn),祭司長長舒了一口氣。
“碧洱略懂舞技,愿同來獻(xiàn)舞!”還不待祭司長開口,那六美之一的碧洱竟也拜了下去!
這……祭司長又瞟了眼景麒。
“準(zhǔn)……”
祭司長再次長舒了一口氣,“奏終章,佑平之章,舞羽龠、干戚二舞!”
語畢,碧洱便輕身躍上了圜丘壇,笑意盈盈的眸子里盯著清霜卻是不善的敵意。卻不想,清霜竟是懶懶一笑,那慵懶的神色之中竟摻著與自己不相上下的酥媚之感!
樂聲一起,青紫兩道身姿便輕靈的舞了開來。羽龠輕柔,青色如夏日新柳;干戚鏗鏘,紫色如秋夜羅蘭,一剛一柔的并舞,把一場枯燥的大典舞出了別開生面的新篇。只是,暗藏其中的殺機(jī)暗涌,卻是隱在絕美的舞姿之下,瞞過了無數(shù)人的眼睛。
清霜的眼底一直是帶著玩笑般的笑意,素袖一挽再一次化去了碧洱的攻勢后,一不小心便瞥到了景麒那雙望著她們愈發(fā)迷離的眼,清霜眼底玩笑的神色到底是掩了點。
“不玩了。”
自己的攻勢再次受阻,碧洱還未再出招,耳邊就落入了這三個字,隨即卻是愣了。
玩?
片刻的疑惑,已是失了良機(jī)。青色的長綾一改柔美之勢,凌厲的當(dāng)空橫掃而來,碧洱旋身避過的一剎那,分明在朝著景麒襲去的長綾上看見了白色的粉末,分明就是千香!雖是不多,這粉末若真被景麒吸了去,燃眉之急是定然解的了的!那這周朝在天下親使之前的顏面,豈不是得以保存了?
碧洱眉目一凝,扯落了衣飾上的一顆寶石彈指便朝著清霜打去,卻被清霜輕輕松松的躲了去。眼見長綾就要襲上景麒了,圜丘壇下的官員仍然保持著觀賞的態(tài)度,賞心悅目的欣賞。果不其然,長綾在景麒面前一寸的地方陡然被清霜扯緊,其上的粉末撲簌簌的震下,恰好落在了景麒的身上,碧洱酥眉緊蹙,終知是失了良機(jī)。
哪知,收回長綾的清霜卻無緣無故的悶哼了一聲,連連倒退了三步才勉勉強強的掩飾了下來,竟像是被人暗算了般,碧洱一時到是愣了。清霜卻是掩著胸口,定定的看了眼圜丘壇下的百里莫風(fēng),倦懶的眼里倦意都散了大半,剎那間竟是滿滿的……嗔怪之意?
這般撒嬌似的撩人神情,莫風(fēng)看在眼里,心口竟是莫名的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