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下趙矜忙道:“好說!你既然遭遇到我,我自然幫你出力。你們的大酋長被圍在城上了?”
奚孔雀點頭:“大酋長當(dāng)先殺入城中,中了伏兵。奴督后軍,趕來已遲。萬望矜哥哥與奴登城!倘若救得大酋長,奴必粉身以報!”
趙矜聽奚孔雀頗能說漢話,身手不凡,用語亦不俗,心底更喜歡她了。聽她口氣,只怕是大酋長的親族,看來不幫她救大酋長不行。再者她又“矜哥哥”、“矜哥哥”地叫,委實受用,趙矜簡直連骨頭都松軟了,怎可拒絕?趙矜便道:“哈!哪兒圖你什么報答,我這就跟你救去!”
雖這樣說,當(dāng)趙矜再仰頭往城上望時,頗有一股戰(zhàn)栗感。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城戰(zhàn),第一次就遭遇這么高聳的城墻!心里不禁浮想出自己快要爬上去了但突然一個大石頭當(dāng)頭砸下的情形!又想:“大酋長?什么樣子的?是不是像那非洲或者澳洲,那種頭戴獅子面具、渾身涂彩的大酋長?如果是那種獅子頭,恁地威猛,還用得著相幫么?他自會從那城墻上跳下來,毫發(fā)無損?!?
這么略一躊躇,但禁不住奚孔雀又連叫“矜哥哥”,以她的口音聽起來就像叫“親哥哥”,趙矜一身骨頭松軟之至,豁出去了,登城!
城墻邊好些云梯倒在地上,義軍眾人將其重新搭起。最勇敢的一幫人吶聲喊,爭相登城。趙矜一看——噫!這算什么云梯,有的是木頭做的,有的甚至是竹子做的,簡陋之至!人踩著登上去,搖搖晃晃,看都看得驚悚。憑著如此攻城武器,就來攻打堅固的大理城,這幫義軍還真是奮不顧身!而奚孔雀果然在族中地位不低,別看她小,遠近眾人聽到她的號令無敢不遵。怪不得史書記載,古時候的西南少數(shù)民族常常是以女人做頭領(lǐng)!
一條梯子在趙矜與奚孔雀身前架好,還沒有人爬,就已經(jīng)晃蕩不穩(wěn)。奚孔雀毫無懼色,就要第一個登上去,忽然一想,閃過一旁:“矜哥哥請!”
趙矜一聽,頭皮發(fā)麻。奚孔雀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小女生不好意思給人在下面看她扭屁股?不對!這應(yīng)該是敬客之道,生怕?lián)屃擞率看蟾绲娘L(fēng)頭。
好吧,勇士大哥只有來出這個風(fēng)頭了。趙矜遂踏上一腳,什么也不想了,只管往上登!對于從來沒有攻過城的一介校草來說,委實是好膽色了,要是哪個現(xiàn)代人不服,不如自己登登看看?
趙矜登到三分之一,奚孔雀便跟著登,一邊登一邊直直朝上看,全不顧矜哥哥給人在下面看他扭屁股會不會不好意思。這不怪她,登城么,當(dāng)然得往上看。
這時,各條梯子上,義軍眾人紛紛攀登,一個接一個,一梯以承載三人為限,再多了就怕壓垮。事實上,遭受城上阻擊,加上梯子本身不牢,先后垮掉了好些。梯上的人難免負傷甚至當(dāng)場犧牲,接著登城的人依然前仆后繼。
趙矜快要登上城頭,猛然看見上面閃出人影,心中一驚:“我沒命了?!”只見城頭的人反而伸出手來扶穩(wěn)梯子。原來是已經(jīng)登上去的自己人。這真是好運氣。否則,真要遇到上面砸石頭,趙矜怎么瞬間抉擇?躲沒法躲;往下跳則不干,既重傷,又丟人,還連累下面的美少女;那么就只有被砸死的下場吧!
上了城墻,趙矜首先瞄瞄地上,從尸體堆里撿取兩面大盾。回身一看,奚孔雀已經(jīng)登了上來。只見她站上墻頭,又輕躍而下,模樣伶俐可愛。這時她又呼喚了一聲“矜哥哥”,趙矜舞了兩下盾牌,示意自己準(zhǔn)備好了。奚孔雀取下背上的刀與錐,向趙矜一點頭,兩人一同殺向前去。
義軍眾人深受勇士大哥鼓舞,很快占據(jù)了一段城墻,分撥人手守牢,向兩邊擴展陣地。這時被困在城中的義軍也向著這邊拼死沖殺,已經(jīng)殺到另一段城墻下,但被城上元軍壓制著,殺不上去。兩股義軍中間還隔著一段距離,有許多元軍擋著,一時難以沖開,四處的元軍又黑壓壓地圍過來廝殺。暗夜之中,只聽到處都是兵刃碰撞的乒乒乓乓之聲。
形勢不容樂觀,正是勇士大哥出馬的時候。趙矜揮舞兩面大盾,沖向擋路的元軍,左右撞擊,賣力開路。義軍男子各與四處頑敵相斗。奚孔雀招聚了一伙女子,跟在勇士大哥后面推進,她們齊使長矛,只管跟著趙矜,一路將被趙矜撞倒撞歪的敵人一個個捅死。
敵兵重重疊疊,趙矜仗著雙盾一路撞去,恰似一只兩邊都有甲殼的……萬年魚。樣子雖然不好看,而且險象環(huán)生,但好歹趙矜有本事,開路還真是非他不可。眾敵兵被沖得東倒西歪,撞墻的撞墻,撲倒的撲倒,變成了后面義軍女子們的活靶。
一條血路,向前延伸。眼看就快要匯合自己人了,突然,隨著一聲聽不懂的號令,前面元兵突然急退,后面頓時冒出兩排弓箭手,一排蹲,一排站,一陣冷箭急射過來!趙矜挺盾急擋。但是一個人哪里擋得了那么多箭?只聽身后一聲悶哼,一個義軍女子栽倒在地,戴著銀鐲子的手就摔在趙矜腳邊。
趙矜一怔,第二波亂箭又到。后面有更多敵人弓箭手趕來,箭雨更密。趙矜拼命格擋,自顧不暇。城墻上無處可躲,有盾的還罷了,沒盾的如何是好?于是后面又傳來了連聲慘呼。趙矜只覺得渾身氣血洶涌,大呼一聲:“老子跟你們拼了!”迎著箭雨,飛奔向前!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后面一支長矛飛過去,隨著一聲慘叫,一名弓箭手被刺了個洞穿。奚孔雀飛出手中長矛,從背后抽出錐子,緊跟趙矜,兩人舍了性命,沖向一群弓箭手。
城墻狹窄,這正是“狹路相逢勇者勝”!趙矜縱身撲入敵群,噼啪幾盾,頓將多人砸倒。好幾個家伙被推倒在地下滑行,還沒滑夠,一個個背上便挨了一錐。眼見趙矜與奚孔雀兇猛,后面義軍男女又號呼沖鋒,元兵膽怯,止不住向后退去。一個指揮放箭的裨將連聲呼喝也無濟于事,只好跟著一起退到了臺階邊。趙矜追至臺階上,一個狠狠的飛踢,一腳蹬中裨將胸口,于是隨著一片慘叫與武器落地聲音,裨將連同好些元兵滾落下去
城里被困的自己人,已經(jīng)十損八九,殘存的也都戰(zhàn)得十分疲憊,援軍再不來就只有等死了。這時趙矜終于殺開血路,被困的義軍感到絕處逢生,精神為之振作,奮起余勇,往這邊突來。兩股義軍終于合作一處。
趙矜一路猛打猛★撞,體力消耗劇烈,總算還沒累死,倚坐在垛墻邊喘氣。
奚孔雀的活力何其充沛,她并不用休息,繼續(xù)指揮部下抵擋敵軍,掩護大酋長的人馬撤退。
大酋長的人馬向城下緊急撤退,紛紛從趙矜面前經(jīng)過。趙矜一抬頭便看見兩個人背著兩具枯干的尸體奔走而過,冷不防被嚇了一跳。來到這里參加混戰(zhàn),尸體倒是已經(jīng)見得多了,就是沒見過干的。卻又看到許多人小心翼翼地跟隨保護,一定是有身份的人的遺體。趙矜猜想:“少數(shù)民族奇異風(fēng)俗甚多,就像懸棺、天葬之類的,這該不會也是其中一種風(fēng)俗?”
又過一會兒,隊伍已經(jīng)快要退完,最后一隊人馬沖上臺階。趙矜起身,幫著奚孔雀往回沖殺一陣,逼退敵兵,才能有個余地從容下城。這時忽聽奚孔雀叫了一聲:“大酋長!”即拜倒在地。然后就有一個女聲清亮而不失溫和地叫道:“孔雀,我差些兒見不到你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沒想到這個大酋長的聲音這么好聽!居然也是個女的?趙矜一激動,連忙回身來看。
……嗯!獅子頭?
……獅子頭如果有這么漂亮的話,全世界人都會追著獅子頭求愛了。只見那趙矜剛開始時還不太情愿來救的大酋長,居然也是一位青春女子,年紀(jì)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她委實生得好看:
風(fēng)清云凈化外野,
山高水長麗人生。
尋常麗人亦常有,
此姝豈止可傾城。
身似芙蓉出碧水,
顏如瓊璦潤無痕。
巾帕緊裹天河瀑,
藤屨未掩玉蓮芯。
不料此間得仙影,
勇士失驚殷勤問。
有勞大哥救危困,
阿妹姓苧名玉貞。
當(dāng)下大酋長聽了奚孔雀簡單介紹,忙將手中的鉤戟與團牌遞給孔雀,雙手合十,向趙矜深深一躬:“玉貞危難之際,多勞勇士大哥相幫,恩情深重!”
大理一帶佛教風(fēng)俗甚盛,故此常以合十為禮。趙矜連忙拋了盾牌,也合十回禮道:“原來是玉貞大酋長!敢問貴姓?”
玉貞又欠身答道:“不敢當(dāng),妹子乃姓苧?!?
趙矜遂問:“祝?乃是祝賀的祝么?”
苗人不太講究體統(tǒng),奚孔雀便插話道:“乃是苧麻之苧!矜哥哥若不曉得,回頭卻寫與你看。哥哥敢情不知?在我每大理之南七百里苗疆,一向是以苧、仇、葛、龍四大部族為首,四家皆有酋長,我家玉貞姐姐便是四家共尊大酋長是也!”
苧玉貞忙道:“孔雀,你退下。”于是再客客氣氣對趙矜道:“妹子這大酋長,委實做得不妥,此番中計,帶累眾人,又累了勇士大哥!此番絕處逢生,沒齒難忘大哥恩情!”
趙矜忙道:“不累,不累!談何恩情,不要客氣?!庇谑嵌稊\精神,撿起雙盾,喝一聲:“你每先下城去,有我斷后!”遂轉(zhuǎn)身面對敵人方向。
苧玉貞又深施一禮,拿了鉤戟與團牌,轉(zhuǎn)身帶親隨下城。奚孔雀卻還意猶未盡,對著趙矜的后背,一連聲說道:“哥哥還未問奴來歷!先前奴心慌,惦記大酋長,亦未曾說得!奴雖不姓苧,卻與玉貞姐姐是有親的!我每祖上娶過好些個公主、郡主哩!我每皆說得好官話、寫得好漢字!”
聽她們的口音,滴滴哩哩的,別有一番風(fēng)味,悅耳動聽。明明不太標(biāo)準(zhǔn),孔雀卻說她們官話說得好,還自夸很會寫漢字。趙矜忍著笑,無暇回頭,只叫道:“我知道了!回頭再好好問你哈!”
(待續(xù)第二十二回:敘往日斗爭生涯,論自古姐妹同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