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強拿著捲尺,一點點靠近趙霧的屍體,越靠近一步,她就感覺昨晚的夢境越真實一分,趙霧安靜的躺在那裡,雙目緊閉,嘴脣發黑,有一股濃烈的烏藍丹味道,她的這個模樣,引起了立強對於小時候的回憶,這個場面,那時似乎見過。一樣的小孩屍體,一樣的黑黑嘴脣,甚至面容,都和曾經的有些相似。
那是在他還很小的時候,他們一起玩的一些孩子說村裡有一個小孩殭屍,晚上來和他們一起玩,白天就見不到他的人影,他們中的一個夥伴想知道那個小孩的家在哪裡,因爲都是一個村子的人,這個小孩卻像突然冒出來的一樣,問他的時候他也不說,只好採用悄悄去了解的方式了。已經玩到晚上很晚了,大家終於決定要回家了,再不回家,估計到時候就會挨一頓打了,大家互相道別後,就各自朝自己的家走去,因爲基本都是住在老巷子裡的,所以也不遠。而這個突然冒出的小孩卻向河那邊走去,要知道河那邊都是墳地啊,這個小孩過去幹嘛?好奇心大起的夥伴便跟了過去。
一路上,那些青蛙呱呱的叫個不停,還有一些蟋蟀的配樂,聽的他毛骨悚然,在這麼恐怖的時刻,還不時的傳來幾聲貓頭鷹的叫聲,他的心跳越來越快,越過小橋,走過田坎,前邊的小孩走進了一片墳地。他嚇壞了,但好奇心還是驅使著他繼續跟上去,沒準,人家僅僅是路過墳地呢,靠著天上明亮的月光,他一直注視著前面模糊的人影。前面的小孩在一座墳前停了下來,左右看了看,突然變成了一隻野兔,一下鑽進了墳裡。他直接嚇得坐在了地上,雙手捂著嘴以期望自己不要發出聲來。平靜了一下心情,他已經能靠自己緊緊咬著牙而不發出聲音了,然後手在地上不停的亂抓,希望能抓住一樣東西來貼在胸口好讓自己更平靜些,他突然抓到一根軟軟的棍子,拿起來一看,藉著明亮的月光,一條蛇正在向他吐著紅杏,他再也忍不住,大叫了一聲:“蛇啊!”然後把手中的蛇仍的老遠,這時,他似乎又感覺到剛剛兔子進去的那個洞裡有東西出來,便下意識的向那個方向一看,只見和他們一起玩的那個小孩的臉此時正趴在洞口,一張白的嚇人的臉,配合著他長長的獠牙,要多恐怖有多恐怖,正怨恨的看著他,他的心再也受不了,便瘋狂的喊:“鬼啊!”然後努力的站起來,拼命的往家跑,跑兩步跌倒一次,也許是因爲驚嚇過度,不過到最後,總算回到了家。
第二天他遇鬼的事便在村裡傳開了,那些大人在他的訴說下找到了他說的那座墳,果然,在墳上有一個洞,洞口的大小剛好可以容一隻兔子通過,“這不是前一段時間死的那個孕婦的墳麼?”有人認出的這座墳,隨口一說,以便讓大家都知道。也有人很奇怪:“咦?你們說周圍的墳都長草了,而這座墳爲什麼沒長?”大家開始看看周圍的墳,然後都感覺奇怪了:“難道傳說的人死了屍體不腐而變成殭屍墳上就不會長草是真的?”有人發話了:“前段時間埋這個孕婦過後打了一次雷,是不是雷驚了屍體哦?”村民們越說越驚,最後村長決定把墳挖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麼,然後把裡面的屍體焚燒了再埋。
找村裡的陰陽看了個時間,就準備在那一天起墳了,起墳的當天,村裡人帶來了很多柴火,雖然對於當時來說柴火很缺吧,不過大家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被鬼怪騷擾。一番挖土擡棺之後,終於到了開棺的時刻,棺材裡的一幕把所有人都驚呆了:只見那個孕婦在棺材裡生了一個小孩,而她和那個小孩的身上都被兩隻野兔給啃的七七八八,臉卻是一點都沒被啃,就在開棺的那一瞬間,野兔還在兩具屍體上不停的找肉啃。棺材的上下四方明明沒有洞啊,這兩隻野兔是怎麼進去的?這個疑問都繞在村民的心頭。有些大膽的人趕忙上前打死了那兩隻野兔,然後村民架起柴火,把兩隻野兔的屍體和他們母子的屍體都燒了,然後再從新埋過。
起棺的時候立強還是一個小孩,當時他也在,他僅僅看到了棺材裡那個小孩的臉,雖然慘白,口中還有獠牙,但不否定那就是前幾天晚上還和他們一起玩過的孩子。那幾個打死野兔的人不就之後就死了,死的不明不白,似乎是中了什麼詛咒,立強也僅僅是聽了一些說法:“人死之後的靈魂會附在野兔身上,當活人看到這種兔子的時候,千萬不能打死,誰打死誰就要遭殃!”他沒有去驗證這種說法的真實性,不過發生的這件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麼?當時開棺的那一幕,過去了這麼多年,在腦海中依舊清晰。眼前的趙霧和那個小孩是那麼的像,慘白的臉,烏黑的嘴脣,還有那全身的輪廓。“立強,怎麼了?”趙霧的爸爸坐在趙霧的牀前,一直默默的注視著他女兒的屍體,聽說立強要來量身高之後就一直等著,等了這麼久都沒有動靜,便轉身看了看,發現立強正在那裡發呆,便開口問候了一下,看是不是什麼地方不妥。立強被這聲問候驚醒,便馬馬虎虎的回答:“哦!沒事!”臉上的神情卻掩蓋不了內心的驚奇,從他顫抖的身軀來看,他一定是想到了什麼害怕的事情。
立強走過去,用顫抖的雙手量了量趙霧的身高,就到院子裡去準備那些木料的長度了,墨斗轉個不停,斧子揮個不停,刨子推個不停,木板一塊塊加上去,到最後,似乎還差幾塊才能做成。可他們家也沒有別的木板了,立強把這件事向他們家裡說了一下:“木板不夠!”趙霧的爸爸思來想去,決定把趙霧睡的那張牀給拆了,反正女兒一直在那張牀上睡,到了那邊,她仍舊在自己的牀上睡,這不也很好麼。於是全家人給趙霧轉移了一下屍體,就把她的牀騰出來給立強,立強有了這些木材,很快,就把棺材做好了。在做好的同時,他又回憶起了他的夢境:那個立櫃一直做不成也是缺少木材,原來自己所做的立櫃就是棺材,而缺少的那些木材就是趙霧睡過的牀,夢裡的一開始我就是在給趙霧做棺材。這一切都是預言好的麼?看著眼前像立櫃一樣的棺材,立強陷入了沉思。
很久以前,村裡的人都姓劉,都住在老巷子裡,而且要出去的話還要翻幾座山,根本沒有平坦的路通向外面,河的那邊是沒有趙姓的人的,只有一片墳地,而趙姓的人全都住在趙柏灣村,村與村之間的界線是很明顯的,一個大村就是一個大家族,就像我們村的人姓劉,趙柏灣村的人姓趙。後來,趙柏灣村人口變多,而且和我們村之間的通婚也比較多,纔開始在河對面那片墳林裡建起了房屋,趙霧的家,便是在那片墳林上建起來的,而當時那個小孩見到的那座墳,就在她家後面一點。傳言小殭屍一出生便和我們活著的孩子八九歲一樣,而且因爲孤獨,還會來找我們活著的孩子玩,這也證實了村民們見到的孕婦棺中產子的那一幕,雖然後來他們母子的屍體都被燒掉了,可那股怨氣卻遲遲不肯散去,縈繞著那些毀去他們屍體的人,還有在他們陰宅之上建陽宅的人。再後來,各家各戶分開的七零八落,這些過往的事也漸漸被人們忘去,那些知道此事的人也相繼老去,再沒有人提起。
村裡的風俗本來是隻有那些成年人在死的時候纔有資格用棺材的,而趙霧這一次,卻因爲一些神秘的現象找來了木匠爲她做棺材,棺材做好的時候,趙霧的爸爸本想按請木匠的工錢給立強拿錢,可立強死活不要,他相信:夢裡的現象是有一些神秘的原因的,既然命運找上了我,我就好好的去做吧。趙霧的屍體被擡進了棺材,長短剛好,也不得不歎服立強的手藝。趙霧的爸爸給她穿上了她最喜歡穿的一件白色連衣裙,還有她喜歡戴的紅花髮卡,臉上也化了淡淡的裝,烏黑的嘴脣用豔紅的脣膏給抹出了一些血色,這一切準備妥當,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然後跑到自家的井邊,摘了一朵開的最豔的美人蕉,“那時,趙霧最喜歡摘下美人蕉來吮吸花底的甜味,吸完之後再把花戴在頭上,煞是好看!”他在心裡這樣想著,同時,他也深深的明白:女兒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也許,在若干年之後,我們在另一個世界還能相見吧。
趙霧被葬在了她家後面的山上,是找陰陽師看的位置,說葬在那裡趙霧到了另一個世界纔會幸福。聽到趙霧被埋葬的消息,我的內心傷心了好久,爲她那麼美麗的容顏,爲她那麼脆弱的心,爲了那一晚甜甜的擁抱。“求求你,別!別變成石頭好麼?”夢中的景象映照了現實,我只是在心裡這麼祈求著,同時,我也知道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只能在閉眼的時候感覺到,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那份美麗正在慢慢逝去,化爲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