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奇怪的罈子,它的色澤呈現出了它年代的久遠,幾個月前在一個漆黑的夜裡,被德珍悄悄的埋在了這裡,幾個月後,爸爸的一個無心之舉讓它從見天日。那頭該死的老黃牛,是不是在這一犁過去的時候看到了什麼東西,也或者是被什麼未知的力量給牽著多走了幾步,反正,這個罈子被耕出來了。天上還下著濛濛細雨,周圍還有水霧,一切都是那麼神秘,在這個扦插紅薯的季節,在這樣一個小山村,迷人而又神秘的景色,襯托著爸爸打開罈子看見的東西。兩塊四四方方的布,布上有幾滴血跡,旁邊是一撮頭髮,兩塊布被一根針穿在一起。根據以前的一些傳言,爸爸知道他觸動了一些他不應該動的東西,趕忙把它放好,然後在原位置埋了下去。
爸爸回到外公家把這件事告訴了外公外婆,然後,外公外婆出去一詢問,知道了是德珍上次跳完大神留下的東西。巫婆本就沒有佛家的慈悲,在那些小孩經常見到玲玲的身影的時候,就是詛咒的開始,大人的關心只爲祈求小孩幸福的成長,巫婆本不想趟這趟渾水,難耐一個村子的人的祈求,也就勉強答應了。要是佛家做這場法式的話,一定是讓玲玲的魂魄超度,去往西天極樂,去往六道輪迴,巫婆選擇的是鎮壓,將枉死之人的怨氣鎮壓在罈子裡,隨著時間的日積月累,慢慢消失在罈子中,以及這個世間。巧合的節點就這麼讓爸爸撞上了,打開了罈子,也就放出了怨氣,怨念從此開始纏著爸爸。家裡人知道了整件事的經過後,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便去問德珍,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解開這個咒,德珍讓爸爸去買紙,香,到埋罈子那個地方去燒,並祈求怨念的散去。
爸爸雖然照做了,但仍然得了一種奇怪的病,左腿的小腿開始無緣無故的肌肉萎縮,站都站不穩了,開始天天躺牀上,要媽媽照顧。
爸爸從小就苦命,因爲當時奶奶生的孩子多,也就照顧的不是那麼全面,爸爸在很小的時候,得了中耳炎,家裡窮,沒有錢看,就那麼一直拖著,直到流膿發炎,濫出了兩個耳孔,也就是和媽媽結婚不久吧,纔去市裡的醫院看醫生動的手術。花了幾十塊,在那個年代,算是很多錢了。爸媽結婚後,分家分到的也就那麼一點物資,但媽的勤勞改變了整個家,裡裡外外都被媽收拾的妥妥當當,雖然仍舊很窮,但一家人過的很開心,很幸福。有年過年的時候,家裡沒有一分錢,然後媽媽找祖祖借了十塊過年,那時過年也沒有什麼娛樂的活動吧,就是打牌,爸爸就陪著別人打,然後被人“擡轎子”了,一晚上就輸了八塊,這無疑是雪上加霜。媽媽也沒有和爸爸吵吧,反正來年春天的時候,對待莊稼,媽媽更用心了,還有那些牲畜家禽,媽媽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撐起整個家,擡起頭做人,不要讓別人看不起。
爸爸在小時候有一件事情是選擇錯了。那時他們上學的地方在埡秀頭,生活很窮,所以每週的生活費也很少,只有三毛錢。爸爸小時候也很調皮,一下課了就和他那些夥伴到操場上鬧啊,跳的,雙手撐地翻跟頭那是小菜一碟。一天放學後,爸爸和往常一樣放學回親戚家,因爲學校離家實在太遠了,所以就暫住親戚家了,在路上不知怎麼就玩起了扔書包,越玩越興奮,然後他一下扔過去就打中了一個趙姓孩子的頭,因爲書包中有一瓶墨水,堅硬的玻璃就那麼砸破了這個孩子的頭,鮮血瞬間直流。爸爸和其他幾個小夥伴都嚇壞了,最後一商量還是先去包紮吧,到了當地的醫生家,包紮完了,需要五毛錢,五毛錢可是爸爸兩週的生活費啊,爸爸就悄悄的向同學借了,約好不要告訴自己的家長。適逢村裡有人夾黃鱔賣,那些人爸爸是認識的,這天別人去的時候,爸爸要求把他也帶上,他們就一夥去夾了一晚上的黃鱔,到第二天去集市賣了之後,就給爸爸分了八毛錢。爸爸一合計,這件事還是值得做啊,一晚上就可以賺兩週多的生活費,然後他就沒上學了,天天跟著他們去夾黃鱔。等一個學期結束後拿著成績單回家,可把家裡人氣壞了,而這時,爸爸也提出,不再上學了。因爲小時候貪玩,就陰差陽錯的放棄學業了。
得了腿病後的爸爸開始越來越對生活絕望,對媽媽的照顧,他越來越愧疚,外婆見到爸爸的情景,也想讓媽媽跟爸爸離婚,讓媽帶著我改嫁,別跟著爸爸受苦,可媽媽死活不同意。就那麼一直僵持著,媽媽和外婆的關係開始變得很不好。而爸爸的腿似乎有嚴重的跡象,萎縮的小腿血管開始暴起,有時還會浸出烏紅的血,媽媽便開始到處尋醫問藥,只要一聽說有能治腿病的地方,媽媽就會攙扶著爸爸去看病。一直都沒遇見能治好爸爸腿病的醫生,爸爸開始萌生了一些別的想法。有一天,爸爸把媽媽叫到了牀前,鄭重的對媽媽說:“家芬,你帶著凱爾走吧!”媽媽眼睛死死的盯著他,不相信爸爸會說出這樣的話,然後,媽媽抱著爸爸,哽咽著說:“是因爲你的腿病麼,放心,總有醫生能治好的,你別急,就算治不好,我也會一直照顧你,就算你將來走了,我也會一輩子爲你守寡,把凱爾帶大,我們是一家人,什麼事都一起面對,你以後別再說這種話了好麼?”爸媽抱著哭在了一起,從那天之後,爸爸再沒有感覺到陰暗,感覺生命是這麼的有意義,堅定信心一定能找到一個醫生治好自己的腿病。
巫婆鎮壓的怨靈被爸爸打開後,她所告訴的解咒方法的確起到作用了,不過只有一半的作用,學藝不精的巫婆對於自己下的咒語肯定也只會半吊子的解咒之法。鎮壓死靈的咒,被活人觸碰之後傷的便是腿,腿是整個人承受壓力的地方,這也是巫術之中的陰陽相通。以血爲誘餌,以布爲容器,以針爲鎖,以毛髮掩蓋陰氣,最後再以罈子封禁,可謂萬無一失,可惜她埋的地方卻是人們幹農活的田間地頭,這也是百密一疏。其實,如果當時爸爸沒有打開罈子就不會有事,或者就算打開罈子了,不動那根針的話,也絕對不會有事。紙和香的超度只化解了一半的怨氣,要是爸爸當時打開後,把針拔掉檢查一番就扔掉,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的話,或許病的就不是一條腿了。鎮壓的冤靈成了怨靈,帶著對這個山村的怨念,開始了一場邪惡的復仇。
不久之後,德珍死了,死於一次跳大神中。和以往一樣,一陣手舞足蹈,一陣唸唸有詞,一陣全身抽搐,不過這次不一樣的是,他不省人事之後再沒有醒來。巫婆的葬禮和別人的一樣,不同的是,進了巫門,所交往的朋友是最少的,無神論者以爲你是神經病,那些相信的人也只有有事情的時候纔會來找你,所以葬禮的酒席上也就稀稀拉拉的幾桌人。人們不會關心一個巫婆到底是什麼原因死亡的,平常人只當是神經病又犯了,然後抽風死掉的。她也被葬在了山包壘附近,不過,沒有入祖墳羣,而是靠近石科。這或許是她生前就算好的,也或者是因爲在活著的人們的觀念裡,走牛鬼蛇神之道的人是沒有資格進祖墳羣的。石科的上方,朝著山包壘的方向,孤零零的三座墳,一座是好多年前一位巫婆的,一座是玲玲的,還有一座,便是德珍的。
和玲玲一起玩的孩子中,有一對兄弟,哥哥叫劉帥,弟弟叫劉川。弟弟從小就很聰明,哥哥卻比較木訥。從玲玲死後,他們經常在晚上哭,問原因,就說是看見玲玲了。德珍跳大神之後,他們再沒有哭過。劉川恢復了以前的活潑聰明。劉帥卻更加木訥了,他能經常坐在一個地方盯著一處看一整天,或者見到村裡的人,不論大小老幼直接叫別人名字,走上前捏他的臉蛋的時候他就依依呀呀的叫,仔細看他的眼睛就會發現他的瞳孔一直是斜著的,他會經常靠著牆壁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也有一些能聽懂的,比如:“德珍,雜種,得…得…得…”每次這樣罵的時候,他總是屁股頂著牆,一前一後的配合著自己的節奏。以前,玲玲也喜歡這麼罵巫婆,不過每次都是玲玲說:“德珍雜種!”然後劉帥說:“得…得…得…”
雖然爸爸未能完全化解冤靈的怨恨,看著自己的腿病越來越嚴重,但在在媽媽的行動和心靈的支持下,仍然對生活充滿了希望,到處尋醫問藥。工夫不負有心人,一位女醫生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