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若蘩只是靜默不語——七年前他不知真相,結果讓飛煙白白地死去,而七年後他知道了真相,卻跟根本不能阻止悲劇再次發生。
或許,一切都已經註定好了,誰也無法改變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命運將所有人推向絕境,卻無力阻止。
月已蝕,天地間一片黑暗。彷彿整個世界已經到了末日的盡頭,下一刻,萬物也會隨著太陽的消失而一起凋零。
劍廬裡卻是另一番景象,鑄劍的熔爐下,是一片汪洋火海,火光鼎盛,宛如末世的景象,洶涌吞噬著所有的光明和晦暗。
熔爐的中央,一把沉重的劍胚正在劇烈地震動著,縫隙處透出絲絲縷縷的劍光,彷彿只要那些火再燃燒得旺一點,一把絕世寶劍就會衝破束縛,橫空出世。
看著鑄劍師苦心孤詣多年的成果,所有人都在此刻微微失神,欣賞著這空前絕後的傑作。而聶莊主的眼中則露出了某種瘋狂的神色,現在一切皆已備齊,他離他的夢想,只差了一步之遙。
若蘩有些悲哀地看著漫天火光,原來無論如何,她終究逃不過這一劫,她註定了要葬身火海,死在親人的手裡。無論有多少個輪迴,可她的輪迴,卻只有一個。
難道她這一生,便只是因劍而生,因劍而亡嗎?
忽然,一道人影飛速掠過,將若蘩拉了過去。
熔爐裡的火光彷彿在這一刻黯淡下來,那一襲白衣在火光的映照下依舊淡雅如雪,點塵不驚,下一刻,溫潤如玉的笑容照徹室內,讓所有人都微微一驚。
來人居然是聶夫人。
聶夫人將若蘩護在身後,滿眼的愛戀與疼惜。
然後,她忽然目光凌厲地瞪著葉赤霄,怒道:“你可知爲何你在七年前親手將飛煙推進了鑄劍的熔爐,卻沒有令天極劍開鋒嗎?”
聶莊主自嘲地笑了笑:“或許是上天看我太過殘忍,有心懲罰我吧。親手將自己的孩子推進了地獄,這是一份多麼深的罪孽啊。”他在一瞬間彷彿蒼老了十歲,臉上神色黯淡,再也不復方纔的囂張和狂妄。
看著聶莊主垂頭喪氣的樣子,聶夫人的臉上卻露出瞭如花的笑靨,她神色平靜地道:“那是因爲,我們的女兒飛煙,她根本就沒有死。”
“你……你說
什麼!”聶莊主不可置信地看著聶夫人,眼神亮如妖鬼,身體微微踉蹌,險些跌倒,他後退一步,指著聶夫人的手不住地顫抖。彷彿透過那熟悉的笑靨,看到了隱藏的另一張臉。
“沒有錯。”聶夫人上前一步,臉上的笑容鋒芒畢露,透出一股濃濃的殺氣,“我是說,我們的女兒。”她刻意將“我們”二字強調得極重,眸光冰冷而犀利,彷彿在玩味地欣賞著聶莊主的惶然無措。
然後聶夫人雙手在臉上揉搓一番,有白色的粉末從她的臉頰上脫落,當她的大袖打開的一刻,赫然已變成了另一個人。
那是一個看上去美麗寧靜的女子,宛如海面倒映的一彎新月,然而她幽深的眼眸裡卻隱藏著極其濃烈的殺意,和平日裡那個溫婉慈祥的婦人判若兩人。
然後,她回過頭來,微笑地看著若蘩,“孩子,我就是你的母親啊……你還記得嗎?”
若蘩茫然地在火光裡擡頭,看見那個女子微笑著向自己張開了雙手,那是一個溫暖的懷抱,讓她無法拒絕。
那一刻,她熱淚盈眶,是的,那一張靜美如月的臉頰,她至死也不會忘記。
“娘……”若蘩澀聲開口,這一生,她還是第一次喊出這個字,然後她便如同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撲到了女子的懷抱裡嚶嚶哭泣,彷彿這一刻她變成了一個嬌憨的小女孩,只想在母親的懷中盡情地撒嬌,彌補多年來缺乏的母愛。
眼前的這個女子,拜劍山莊的人都認得,她便是聶莊主的如夫人,那個在七年前原本已經死去的女子。雖然過了七年,可她的容貌一如往昔,似乎歲月、風霜,都未曾在她的身上留下絲毫的痕跡,她便如同一朵潔淨的雲,靜靜地漂浮在天空上,冷眼批閱著衆生的輪迴。
“你……怎麼會是你?”聶赤霄滿臉震驚,咬牙道:“你不是在七年前就已經死了嗎?怎麼會……”
聶夫人看著葉莊主的眼神犀利如刀,冷笑道:“你倒是希望我死了,只可惜我根本就沒有死,不只我沒有死,就連我們的女兒飛煙也沒有死!”她忽然拉住了若蘩的手,道:“她就是飛煙,如今她來找你報仇了。”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讓所有人定在原地,無法動彈。尤其是聶飛景,他似乎已忘記了一切,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
若蘩,眼中是某種迷茫的情緒,卻透著淡淡的喜悅,他的嘴脣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麼,可最終卻什麼也說不出,只是看著她,生怕她突然從自己的視線裡飛走。
聶夫人愛憐地撫摸著若蘩的臉頰,溫柔地道:“孩子,這麼多年來你受苦了,娘答應你,這一次一定要保護你,不會再讓這個惡魔傷害你。七年前她拿你鑄劍,娘被她囚禁,所以沒能及時救你,可這一次不會了,娘就算拼了性命,也不會在讓你受到一絲傷害。”
“原來這麼多年來,你一直沒死,還假扮成夫人的模樣,和我一起生活。”聶莊主強行攝定了心神,道:“那麼當年死去的,莫非是夫人?”
“不錯。”聶夫人冷冷地道:“我早知你要傷害飛煙,所以事先向永旭王傳書,讓他派人打通了通往劍廬的地脈。你因爲飛煙是純陰之血,便將她投入了劍廬,可你根本不知,月蝕之夜乃是天地間陰氣鼎盛之時,劍廬裡的火會有一刻鐘的時辰熄滅,你爲了算準時機,便在那一刻將飛煙投入了熔爐。或許是天意吧,當飛煙跌入熔爐的時候,周圍的火焰隨之熄滅,她便掉進了王爺事先挖好的地道里,於是王爺受我之託,便救下了飛煙,七年來將飛煙改名換姓,當成郡主來撫養,並以獨門秘法封印了飛煙的記憶,讓她徹徹底底變成了若蘩郡主。這樣你縱使有疑,也萬萬想不到飛煙已成了當朝郡主。只有這樣,飛煙才能逃出你的魔掌。之後我又殺了你的原配,以她的身份陪在你身邊,一來是爲了監視你,二來也是爲了伺機復仇。只可惜你老謀深算,不是那麼容易對付,是以我的計劃才擱置了七年。”
“娘……”若蘩拉著聶夫人的手,看著她美麗的眼睛,澀聲道:“父王他……他也知道這一切嗎?”
聶夫人含淚點了點頭,“孩子,你知道孃的身份嗎?娘本來是蒼梧國的公主,可是葉赤霄他覬覦我蒼梧國皇室的純陰之血,竟然協助高昌國攻打我蒼梧國,到最後蒼梧滅國,只有娘一個人逃了出來,輾轉顛沛之後,落入了他的魔掌。娘原本是要嫁給你父王的,我們二人已有了婚約,可這個魔鬼,他卻活生生拆散了我們。他將我擄來之後,對我百般凌辱,目的便是讓我懷上具有葉家血統和純陰之血的孩子,然後她便會以這個孩子作爲祭品,以此鑄造出天極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