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道心眼神不期然一凜,那一身的殺伐戾氣,霎時間陡然增強。
“畢先生說得有理,之前是貧道愚鈍了。只是我有一點不明,先生與我?guī)熜珠g究竟有何仇怨?還是……”說到此處,他眉心再度鎖緊:“畢先生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針對我?guī)熜?,其實是另有所圖。”
畢落白驚異於此人明察秋毫、見微知著,面上仍舊不動聲色:“千道長多慮了,上和傀儡門和藥師谷之行,都是因爲(wèi)段霆之故才鎩羽而歸,而上次在藥師谷,他更是公然與我魔宮作對。況且他又是正道新宿,他日一旦勢力穩(wěn)固,對我魔宮實在是大爲(wèi)不利。不若趁他羽翼未豐之時加以剷除,也省了來日的諸多麻煩?!?
千道心暫且放下心中疑慮,抱拳一禮:“閣下貴爲(wèi)魔宮少君,自當(dāng)一諾千金,我也可以放心。只是要如何下手,還請閣下明示。”
“計策我早已擬好,成與不成,還要看看段霆的心到底有多少是向著天玄道宗的。”
畢落白舉杯引進(jìn)殘酒,眉目一冷,那凜冽殺意已經(jīng)凝爲(wèi)實質(zhì),樓外天風(fēng)似也位置一滯,頹凝不流。
瞳按照約定,在三日後抵達(dá)照夜城。
經(jīng)過傀儡門一役之後,冰柔心魔雖解,卻不在願意出外走動,心頭的傷復(fù)原起來需要時間,這一點她也知道,因此並未多加勉強,是以這次只帶了巫夜辰與赫連玨兩人。
幽靈山莊的馬車在城中最大的客棧前停下,巫夜辰早就安頓了住處,而冷冰凝早已在此等候多時,見到瞳如約而至,心下稍安。
她這幾日每天都在念經(jīng)祈禱,對著那尊觀音像一跪就是一天,有時望著禪房裡那一縷纖細(xì)身影被月光映得發(fā)白,瞳總是會不禁想到冷冰凝做得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爲(wèi)何所有被情愛矇蔽雙眼的女子都失去了往日的聰慧,就連冷冰凝也不能例外。
她先派巫夜辰去打探畢落白的動向,此人行事神鬼莫測,不得不防。
只是想到幾日後那場碧穹樓的正邪交鋒,心中又再生波瀾,只覺得這初冬的夜太過清冷,只好踏著月色且行且看,方能稍紓心中鬱結(jié)。
赫連玨原本執(zhí)意要跟著
,她卻不願多此一舉,身旁有人,心裡的事情便總也想不明白。
照夜城一如其名,此刻月上中天,城中熱鬧的景象卻絲毫不減,街道之上人流涌動,處處張燈結(jié)綵,好似今夜是什麼特別的節(jié)日一般。
目之所及,還可以看到城中的城隍廟、月老臺、姻緣樹,許多古老石橋連起街下明水,兩邊是雪白的石獅子,都叼著紅綢花。街上有嬉鬧的孩子、情投意合的公子小姐,老人、官人、車馬喧鬧……各色人物形形色色,三教九流、販夫走卒、達(dá)官顯貴、書生小姐,所有人都呼吸著來自於同一片天空下的凜冽空氣,眼角眉梢卻都帶著和樂的笑意。
小販們有賣玉佩首飾的,也有賣胭脂水粉的,每個十幾步就是一間茶肆,除了酒水,也賣各色小吃。
瞳站在石橋之上俯瞰這人間燈火,不覺間心頭涌起淡淡的暖意,驅(qū)散方纔心中縈繞不絕的寒冷。
出神之際,忽見一串紅彤彤的東西被遞到自己眼前,擡頭一看,只見如玉的俊顏在月色下有著別樣的溫潤,眉眼間的開朗笑意一如昨昔,半分也未曾改變。
沒想到在此地又遇到了他,心頭竟涌起淡淡的欣喜,不通世事的她卻只是愣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
“公主愣著做什麼?”段霆見她只是瞪著一雙眼睛,轉(zhuǎn)念一想,她手下有巫夜辰那樣得力的管家,素日裡吃穿用度必然無可挑剔,又怎會看得上他手上的那串糖葫蘆,心下不由生出幾分失落。
“那是什麼?”猶豫之際,只聽她輕輕開口,目光卻只定定望著那串紅彤彤裹著糖漿的果子。
“冰糖葫蘆啊,公主難道不知嗎?”段霆醒轉(zhuǎn)過來,才知道她久居幽靈山莊,竟然不識這最最好吃的冰糖葫蘆,一時間唏噓不已,不由分說就將糖葫蘆塞進(jìn)她手裡,眨眼笑道:“你嘗一嘗,這東西酸酸甜甜的,最是好吃,定勝過你以往吃得那些珍饈美味?!?
瞳將信將疑地咬了一口,只覺得果肉細(xì)膩,酸甜可口,那層漿衣入口融化,甜如蜜糖,眉目一展,霍然露出寧靜之色,低聲讚道:“果真美味?!?
二人轉(zhuǎn)下石橋,沿著河岸緩步而行,河面上飄著一
盞盞精緻的河燈,一如那日在水簾丹丘時所看到的一般璀璨。
“今日何以這樣熱鬧?”瞳默默仰頭,看到夜空之上煙花絢爛,月下流麗,宛若盛開的七彩花盤,聚散離合之間光影流轉(zhuǎn)。
段霆側(cè)首看她,說道:“今夜是照夜城一年一次的夜市,我們來得也巧,正好趕上?!?
瞳也不答話,螓首微垂,眼中好像寫滿了複雜的心事,這般情狀,以往從未有過,段霆心下也覺得奇怪,卻不敢說破那層心事,是以只是和她並肩而行,彼此之間陷入短暫的沉默。
行至湖畔華亭,於花窗裡看室外漏景虛虛實實,聽遠(yuǎn)處絲竹管絃若有若無,倒也著實愜意。段霆正想凝神感受此刻的靜好時光,忽聽身畔之人緩緩說道:“我有一事要相求公子?!?
段霆微一愕然,說道:“公主但說無妨?!?
瞳想了想,道:“聽說後日段公子就要與魔宮的畢先生比武?!?
段霆道:“不錯,是那人挑釁在先,向我派下了戰(zhàn)書,我惱他狂妄不知天高地厚,自要出手教訓(xùn)他一番。”
“只是不知段公子有幾成勝算?”
段霆氣勢一餒,緩緩道:“五成,畢竟那姓畢的也不是好相與之輩。”
“如此便請段公子傾盡全力應(yīng)戰(zhàn),倘若此番能大挫畢落白,待他受傷之時功力損耗,冷姑娘便可以慈航普度之術(shù)化解心中魔氣。”
段霆聞言興味索然,道:“既然公主這樣說,我必當(dāng)傾盡全力。”言語間難免深深的失落。
難道他們之間除了這些江湖事,再無其他了嗎?
氣氛再一次沉默下來,直至行到月老廟前,瞳見了那長長的階梯上排滿了人,好奇問道:“那些人爲(wèi)何排了這麼一條長隊?”
段霆答道:“相傳月老廟的姻緣樹靈驗無比,只要有情男女將彼此的名字寫在姻緣牌之上,然後再將牌子掛於枝頭,便可保一時平安喜樂、白頭偕老。只等到了吉時,纔開廟門?!?
瞳遠(yuǎn)遠(yuǎn)望著那條長龍也似的隊伍,眼中竟現(xiàn)出幾許好奇之色,纖長的睫毛如蝶翼般輕顫,夜風(fēng)吹起幾絲秀髮,遮住她迷離深邃的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