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樓梯呈螺旋形向上攀旋,火摺子的光芒越來越微弱,終於,她帶著兩個孩子來到了高塔的最頂層,那裡是一扇石門,若蘩靜靜地吸了一口氣,伸出手,拉開了冰冷的門環,嘎吱一聲,門打開一線,將一道黑色的影子透在了她的身上。那扇門的後面,忽然射出了一線耀眼的白光,宛如初生的朝陽,幾乎晃花了她的眼睛。
門後是一個狹小的圓形房間,小小的牀鋪,小小的鏡臺,帳幔已經髒了,地磚也裂了好些,這間屋子,似乎很久都沒有人居住。屋子裡只開了一扇小小的窗子,卻還鑲嵌著鐵欄桿,將窗外的天空分割成無數的碎片。
月蝕之日,陽光極爲黯淡,然而被窗外的霧氣折射著,陽光透出了一種奇異的金色,照耀在窗臺前一株努力從石頭的縫隙裡生長出的綠色植物的葉片上。
就在踏進房間的一刻,腦海中的疼痛翻江倒海,若蘩一個踉蹌扶住了欄桿,纔沒有狼狽地跌倒。然而,她卻再也站不穩了,身體的力氣彷彿被瞬間抽空,一點點流逝著,可腦海中卻似乎有某種東西逐漸成形,那是一團淡淡的光暈,由無數的微茫凝結而成,每一顆,都宛如一片塵埃,輕得沒有絲毫分量。可是當這些光芒聚集在一起的時候,卻在她的眼前拼湊出一幅幅不可思議的圖畫。
就在此時,有清幽的洞簫聲從踏外傳來,曲調悽清婉轉,尤勝天籟,落在耳畔,異常的曼妙動聽,竟似有著令人忘憂的奇異魔力。
她知道,那是幽靈公主在吹奏無憂曲——突然間,腦海中的那副圖畫在曲聲漸響之際,變得越來越清晰。
圖畫裡,有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蜷縮在這間屋子的角落裡,一個人哭泣。她緊緊攥著一片綠色的葉子,那片葉子,在她的手心裡一點點皺縮、枯萎。
當那個女孩擡起一雙淚眼望著她的時候,若蘩竟然發現,那張蒼白而美麗的臉龐,居然是自己幼時的模樣。
若蘩一驚,轉身想要逃走,可是她卻彷彿被困在一個迷宮裡,任她如何奔走,始終走不出永無止境的黑暗。
就在她驚惶無措的時候,有一個男人走了過來,愛憐地將她抱在懷裡,她聞到了那個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擡起頭,就看到一張慈祥的臉。
她忽然想起了無數個夜晚,這個男人曾
悄悄來到高塔上,爲自己做了一隻又一隻紙鳶,然後和她一起將這些紙鳶放飛。他還曾經講了許多有趣的故事哄自己入睡,哼唱著並不好聽的搖籃曲,可她總覺得這曲聲是如此溫馨。
可是有一天,那個男人忽然不再過來了,於是她只能每天透過窗子欄桿的縫隙,眺望著叢林中那條荒蕪的小徑,期盼著男人的到來。
那個男人,她曾經喚作父親。然而,她卻再也沒能見到父親。
取而代之的是哥哥。父親走後,哥哥時常來看她,陪她一起玩,每一次來,哥哥都會特地給她帶來新鮮翠綠的植物,可是沒過多久,那些植物就全都枯萎了。
在這個狹小而空洞的環境裡,似乎只有一種植物可以生存,那就是絡石。
絡石這個名字,她是從母親的口中得知的。她還記得,有一天晚上她無法入睡,仰起頭的時候,就從門廊的窗戶上看到一個美麗的女子溫柔地注視著自己。她走到門前踮起腳,想要觸碰一下女子的臉頰,可是她太矮了,無論她如何努力,那個女子離她的距離都是很遙遠的。
忽然,她看到那個女子哭了,溫熱的淚水落在她的指尖,給她帶來了久違的溫暖。
“孩子,媽媽愛你,你記住,無論什麼時候,媽媽都會守護在你身邊,保護你,疼愛你……記住,一定要堅強啊。”然後一個翡翠掛墜,柔聲道:“以後你看到這個,就當是看到了媽媽。總有一天,媽媽會親手抱一抱你。”
那是她記憶中僅存的一個充滿著母xing溫柔的笑容,之後,她再也沒有看到過那個神秘的女子。
再後來,連哥哥也從自己的生活裡退出了,她的生命再次變得空洞起來,她覺得自己彷彿一朵無人問津的花,獨自生長在黑暗裡,等待著枯萎。
就在她以爲自己會安靜地死去的時候,那天晚上,父親再次出現,可她卻沒有從父親的臉上看到以往慈愛的笑容,然後就是漫天的火焰,還有一把看上去笨重的鐵胚。
她忽然覺得身子變得好輕,彷彿變成了一隻蝴蝶,飛進了漫天的火焰裡,那些紅色的火光,在她的周圍綻放成一朵朵碩大的花,宛如從地獄深處蔓延開放的曼珠沙華,將她輕盈地包裹。
然後她就墮入了一片黑暗裡,永遠地睡去了。
可當她再次甦醒的時候,居然又回到了原點。
若蘩的眼眸由混沌變爲清澈,感覺身體如遭雷擊,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臉色蒼白如死——是的!是的!眼前的一切,居然和她無數次噩夢裡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那個女孩,就是自己,是小時候的自己,是一個已經遺忘的自己。兜了一大圈,她最終還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現在她終於記起了一切,原來她就是葉飛煙。
哀塔下此刻已聚集了拜劍山莊衆人,聶莊主氣定神閒,瀟灑利落,然而蘇瑾蓉和葉虹淵卻狼狽不堪,聶飛景立在父親身旁,臉上表情莫測,看這樣的架勢。
“大哥,你死到臨頭,就是要來這裡嗎?”聶虹淵雖然身上已受了多處傷,可眼眸裡依舊騰起一股狼一般的狠厲與決絕。“莫不是你覺得對飛煙有愧,想要臨死之前來祭奠她一番?”
“二叔,你說什麼?”聶飛景滿面驚愕,質疑地看著聶虹淵。
“哈哈,飛景,你還矇在鼓裡吧。”聶虹淵狂笑兩聲,“今天就讓二叔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住口!”聶赤霄仰頭看著天色,微微蹙起了眉,忽然厲喝一聲,拔出赤霄寶劍,毫不留情地一劍釘向聶虹淵的咽喉,他二人乃是親兄弟,聶赤霄此舉已是絕情絕義。
聶虹淵見大哥如此不留情面,面色一變,忽然反手一劍,架住了葉莊主的攻勢,兩把劍相互觸碰,擦出了耀眼的火花,聶虹淵長劍輕挑,劍尖嗤嗤顫抖了兩下,探頭向聶赤霄面頰啄去。聶赤霄不得已,急忙奔身後退,手中的寶劍拖起一道光弧,宛如搖曳的彗星之尾,將他整個人都圍了起來。
聶虹淵的一手“玄牝劍法”名動江湖,此刻施展開來,聲勢奪人,凌厲處有若雷奔海嘯,大氣處有若海雨天風,霸烈處有若銅山崩摧,詭譎處有若蛇舞蠍盤,只此幾招就已顯露其武學大家之風。
聶赤霄亦不遑多讓,手中的赤霄寶劍注入了他的純陽內力,此刻已變成了一塊熾熱的烙鐵,他的長劍圈圈點點,每每將聶虹淵的攻勢破解,聶虹淵的招式雖精,奈何聶莊主卻從未放在眼裡。他非但是鑄劍高手,在劍術上的造詣已是達到了一個全新的境界,劍法使將開來猶如行雲流水,實非人間氣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