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蘩輕輕一躍,已跳上了屋頂,空靈而皎潔的月光裡,她的身體正在發(fā)生著某種奇異的變化,彷彿一朵盛放的鮮花一點(diǎn)點(diǎn)收縮、合攏,最終變成了一顆花蕾。
那是縮骨功,若蘩此刻的身體已經(jīng)縮小到十歲的樣子,從一個韶齡少女變成了一個女童——那一刻,時光彷彿倒流,不經(jīng)意的回眸間,一切宛如初見,就連月光也彷彿變成了燦爛的煙花,在她的身後綻放。
偷偷溜進(jìn)劍廬後,若蘩將門打開,她拿出火摺子點(diǎn)燃油燈,讓巫夜辰留於房中,自己則躲在劍盧門口放風(fēng)。
巫夜辰舉目四顧,忽見書架旁的牆壁上掛著一幅畫,畫上人影綽約,呼之欲出,卻又帶著莫名的熟悉,
若蘩剛剛出了劍廬,尚未還原身形,忽然感覺道一種淡淡的肅殺之氣在自己周身遊移,逐漸凝爲(wèi)實(shí)質(zhì)。
“劍廬重地,何人在此放肆!”一聲清喝伴隨著凜冽劍光凌空灑下,完全罩住了若蘩身形。
“怎麼是他?”若蘩低低咒一句,雙手結(jié)印,施展一個咒訣,破開了那層劍氣結(jié)成的屏障,小小的身子如同一朵輕巧的白雲(yún)飄了出來。
“聶飛景,你我還真是冤家。”若蘩無暇去理會突然在此出現(xiàn)的葉飛景,立即施展輕功,藉著夜色掩護(hù)向遠(yuǎn)方翩躚而去,宛如一隻隨風(fēng)化去的白蝶。
誰知她身後的葉飛景窮追不捨,立刻御劍飛行,毫不示弱地追了過來,劍廬重地,也難怪聶家人會這樣緊張。
“萬萬不能讓他追到我,否則巫總管便功虧一簣了。”若蘩心裡這樣想著,提氣縱身,飛速在林間穿行,翩若驚鴻,點(diǎn)塵不驚。
他身後聶飛景卻窮追不捨,仗劍而來,恍若夢中驚雷,銳不可當(dāng)。
林間碧氣森森,夜霧繚繞,落花飄零,月光如霰,照得湖面宛如一大塊沉璧,遠(yuǎn)處的蒼穹隱隱呈現(xiàn)出一抹奇異的紫色,照得若蘩的眼眸裡紫光氤氳。
若蘩施展一身踏莎行的輕功,這套功法講求形神飄逸自如,如水如風(fēng),無拘無束,只是若蘩此刻是十歲女童的身形,無法將這套身法完全施展,速度自然放慢許多。
聶飛景身形如同一隻大雕,在芊芊林莽只見起伏縱落,逐漸縮短二人之間的距離。
“哪裡逃!”聶飛景手指一轉(zhuǎn),周圍
的葉片受到他內(nèi)力的牽引,紛紛化作暗器向若蘩打出。
若蘩只覺得身後的氣流絲絲抽緊,未及多想,便看到無數(shù)細(xì)小的葉片打著螺旋向自己襲來。無奈之下她只好衣袖一展,周身綾帶飄飛,隨風(fēng)旋舞,葉片觸碰到衣帶上,立刻被抽空了力道,紛紛墜落。
眼見聶飛景來勢迅猛,前方叢林芊莽起伏,看不到盡頭,無奈之下,若蘩只得俯身縱落,白衣飄飄,姿態(tài)優(yōu)美,宛如午夜的精靈在月下涉水而過。
沒想到巧合之下居然來到哀塔,四周空谷餘音,分外寧靜,唯有輕寒的空氣割裂了月光,打散一地月影。
聶飛景爲(wèi)防若蘩逃走,臨天一斬,劍光幻射而下,恍如天雷轟擊,力道霸猛無比。
面對如此強(qiáng)勢一擊,若蘩不敢硬接,立刻足尖點(diǎn)地,飄飄退了開去,身形旋轉(zhuǎn),宛如一抹靈動的月影,劍光追隨著她的足跡和身姿噼裡啪啦地爆成一團(tuán),好似放鞭炮一般。
趁此時機(jī),聶飛景飄然縱落,舉動之間,廣袖臨風(fēng)飄展,宛如從天穹中裁下的一段星河。
若蘩就覺一道沛然之氣倏然盪開,其勢衝然剛要,綿綿泊泊似無形,蒸蒸篷篷而又若有跡,渾奇空闊,就如烈日神尊一般不可bi視,她不敢攖其鋒芒,再次飄身退開,同時十指縱橫一劃,虛空之中結(jié)成一道燦爛的光幕,在她內(nèi)力的催bi之下快速旋轉(zhuǎn),越轉(zhuǎn)越大,剎那間光華盛大,恰如湯谷九日,其一誤墮人世。
光幕宛如輪盤,旋轉(zhuǎn)出耀眼的光芒,與那些縱橫的劍氣轟然衝撞,兩股大力乍合又分,宛如暴雨崩散,雷霆之聲直穿地脈,隆隆不絕。
兩道光芒互相沖撞,隨後驟然零落,猶如下了一場五彩繽紛的雨,五光十色。
光芒散盡之後,聶飛景長身而立,待看清對手只是一個十歲女童之時,心裡陡然一驚,眉目緊蹙,似乎不敢相信。
若蘩一襲白衣如蝶翻飛,衣袂臨風(fēng),更增仙姿麗影,面罩白色輕紗,遮住了她清麗滌然的樣貌,唯獨(dú)一雙黑水晶一般的大眼睛烏光流轉(zhuǎn),彷彿倒映了整片星空。
恰在此時,一陣夜風(fēng)襲來,面紗被風(fēng)吹開一角,轉(zhuǎn)瞬飄遠(yuǎn),若蘩的樣貌,就那樣暴露在月光裡,恰似一朵不勝微涼的花,幾欲透明。
若蘩微微一驚,卻想起自
己此時仍保持著十歲女童的模樣,聶飛景是決計認(rèn)不出自己,不由得略微寬心,然聶飛景卻猶如被抽空了靈魂,只是出神地看著若蘩,不發(fā)一語。
夜空之上,一輪纖細(xì)的弦月正在浩渺天幕中透出淡淡的光芒。在重重陰霾下,它的光芒是那麼孱弱,彷彿空中明滅的螢火,卻又是那麼溫柔、憐愛,宛如記憶深處一個純真可愛的笑靨。
就在此刻,時空彷彿驟然倒退,月亮牽引著潮汐,蔓延過記憶的海洋——
那裡,一個細(xì)小而纖弱的影子,越來越清楚,彷彿海洋盡頭展翅的天使,倒映在他的眼眸深處。
聶飛景不知道這一切是真的,還是虛幻的,如果是夢,他寧可永遠(yuǎn)沉醉其中,不要醒來。
忽然間,眼前那一抹細(xì)小的影子彷彿變成了一個紙鳶,被風(fēng)吹走,慢慢飄遠(yuǎn),飄向了天地的盡頭,月之暗面。
終於,他邁出了最艱難的一步,那一步,彷彿跨越了萬世輪迴,跨越了三千弱水,伸出手,卻什麼也握不住,只能看到那縷脆弱的靈魂化作了一隻也光蝶,翩躚飛遠(yuǎn)。
他的眼中有溫柔的星芒熠熠浮動,只是沉沉地吐出了兩個字:“飛煙……”
可是她卻沒有聽見,不做猶豫地飛向了天空,很快消失不見。
拜劍閣的占星師準(zhǔn)確占卜出了月蝕的時間就在三日後,聶閣主苦心孤詣多年,等待的就是當(dāng)月蝕之日來臨時,他可以完成多年的夙願,鑄造出典籍上可以改易乾坤的天極劍。
爲(wèi)此,他苦苦等候了多年,拋棄了許多珍貴的情感,讓自己變得冷血,久而久之,那些殘酷的過往也就隨著他的血液一起冷卻下來,他彷彿變成了一個局外人,冷眼注視著天極劍誕生的過程。
月蝕之夜來臨前夕,天空一直陰雲(yún)密佈,小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雨夜宛如一首拙劣而冗長的詩,所有的人卻只能承受著細(xì)雨的輕寒,靜靜地閱讀,彷彿注視著宿命的輪盤,等待著審判到來的那一刻。
那個雨夜,註定所有人都無法入眠。
昏暗的房間裡一燈如豆,案幾前,一個男子手持古卷,悉心閱讀,燭光照亮他鬢間幾縷銀絲,眼眸裡顯出淡淡的疲憊之意,他擡手揉了揉太陽穴,望向窗外從屋檐上落下的雨水,微微嘆息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