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這樣……”冰柔眼睛瞪得極大,很是訝異:“霏璃可是魔教教主的掌上明珠,難道……”
“線索倒並不少,只是都被剪碎了,牽不出整個始末來,”瞳搖頭嘆息:“如今只盼夜辰能找到些許有用的訊息,驗證我心中的那個猜想。”
是夜,有賊人悄無聲息潛入鐵券山莊。
卓玉寒於試劍閣練劍,忽聞園內一角傳來一聲慘呼,知是影衛遇襲,驟然警惕,忽覺身後襲來一陣凌厲寒意,即刻奔身向左,迴環轉身,劍鋒一指,撕開濃稠夜霧。
他自幼得乃父悉心教導,劍法造詣頗深,受此驚變尚能冷靜自持,厲喝一聲:“什麼人!”
於此同時,霧氣之中人影翻飛,一黑衣人猛然探出身來,長劍一抖,猶如靈蛇出洞,化爲萬千螢火,向卓玉寒遍灑而去,霸猛中又帶著森森鬼氣,邪意十足,當真如神魔行法,修羅施怒。
卓玉寒劍勢連環,縱然對方的劍意無處不在,他卻將自身的門戶守得滴水不漏,同時劍圈時寬時窄,收放自如,攻守兼備,神行如意。
對方越攻越狠,長劍之上劍光激盪,一鼓作氣,對卓玉寒發動連番狠攻,劍招猶如疾風驟雨,密不可擋。
卓玉寒本就未佔先機,那人攻得突兀,一輪快劍使得風雨不透,縱然他一味防守,卻已漸落下風。他只覺得對方似乎對自己的劍招了如指掌,知道自己招數之中的變化,時時剋制,自己總有一身本領,也無法施展。
思索間,方長劍一挺,釘向他咽喉,匆忙間卓玉寒唯有奔身後退,勉力閃躲,豈料對方剷出一腳,攻他下盤,他始料未及,狼狽跌倒在地,身子往外一滾,再擡頭時,就只見半空雲霧之中透出一截雪亮的寶劍,劍氣縱橫,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向他罩來。
那一劍來勢甚急,卓玉寒感覺此刻身體有如縛於蛛網上的昆蟲,根本無法移動半分。
陡然間,他只覺眼前一花,忽見一個嬌弱的身影張開雙臂,擋在自己身前。
竟是霏璃!
她的身體在被劍光籠罩,只餘下淡淡的影子,然而她背後卻彷彿閃爍這一雙光芒的羽翼,輕輕顫抖,似乎無法承受那巨大的魔氛,然而她依然努力
地張開羽翼,將破碎的蒼穹遮蔽。漫天妖異漆黑的魔氛被隔絕在光翼之外,無聲隕落。
卓玉寒心中一寒,想要伸手拉過她,然而千鈞一髮之際,那黑衣人已從夜霧之中探身而出。
顯然未曾料到會有第三人插足,黑衣人目光閃爍,似是極爲驚愕,匆忙間急忙全力撤劍,偏鋒一掃,寶劍擦過霏璃臉頰,雖避過要害,漫天劍氣卻盡數沒入霏璃身體。
黑衣人一擊不中,不做糾纏,瞬間已隱身霧氣深處,只是消失前卻忽而回頭望來,見霏璃已倒在卓玉寒懷中昏迷不醒,眼中驚現一抹異色。
卓玉寒心頭只餘驚濤駭浪,他萬萬想不到生死之際,霏璃竟會捨身相救。
匆忙間他只好將真氣渡入霏璃體內,護住她心脈,而後將她抱起,他只感覺懷中之人輕如片羽,沒有絲毫重量,彷彿一個紙人,隨時都會被風吹散。
於是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抱緊,心頭卻憂急如焚,只覺得她彷彿一抔新貯的雪,自己越用力,她就會融化得越快。
鐵券山莊一夜燈火未熄,舉莊上下人頭攢動,很是忙碌,另有西京首席神醫墨大夫連夜入府。
墨神醫全力施救之時,卓玉寒於房外焦急踱步,片刻不曾鎮定。他不明白若曇怎會有如斯勇氣,拼了性命也要爲自己擋下那一劍。
良久,墨神醫纔打開房門,面色凝重地道:“命是保住了,不過這幾天一定要好好調養,不可有任何閃失。”
卓玉寒鄭重道謝,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此時天色已暗,月光漫過窗櫺,照在霏璃的臉頰上。
牀上的少女,身形嬌小而孱弱,宛如一隻小小的白色蝶蛹,微微蜷曲著脆弱的身體。
窗外的月光漫過她纖長捲翹的睫毛,在她的臉頰上投下一抹淺淺的陰影。
他忽覺房外有人,透過窗格,陡見一黑衣少女,她悄然立於夜色之中,形如蒼白的幽靈,彷彿一口氣就能吹散。束身黑裙之上花影繽紛流轉,烏髮素顏,如冰雪堆就。
卓玉寒靜靜望著她,心頭涌起疑問——這個謎一般的少女,究竟是誰?
而後陡然想起那位少女似是山莊貴客,遂推開房門與她見禮。
還未等他
開口,對方卻幽幽說道:“素未謀面,卻捨身相救,她的故事是那樣真摯,讓人不得不信。你難道到現在還認爲她只是認錯了人,將你誤認爲她的情郎。”
卓玉寒一時默然,半晌方道:“或許情竇初開的少女,總是會將那份美麗易碎的愛情小心翼翼地供奉著,期待這這份愛情可以開花結果,天長地久。只有我知道,她認錯了人,將那一份最真摯的感情毫無保留地奉獻給我,我忽然覺得自己是一個騙子,欺騙了這個純真的少女,騙走了她的愛情。”
他無比懊惱,他很想告訴她,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切只是她自欺欺人而締造出的夢境。
可是他卻不能這樣殘忍,不能眼看著她的夢、她的心碎成遍地晶瑩的塵埃,再也無法拾起。
如果是那樣,他的罪會更大。
“卓大哥。”沉睡在夢境深處,霏璃輕聲喃喃:“你沒事吧,我好擔心你……”
卓玉寒微微垂首,看到她原本如同春蔥一般的纖纖十指鮮血模糊,只覺得一陣心痛。
瞳亦看向牀頭那熟睡的人兒,只見她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笑靨,笑容裡彷彿裹挾著甜甜的蜜糖,低垂的睫毛如蝶翼般輕顫,整個人,彷彿一朵小小的優曇,在午夜無人之際,獨自綻放驚人的美麗。
這樣的美麗,只爲一人而盛開。
“縱然你真的已不記得她,面對如此純真的少女,你難道真的忍心將她的那份感情棄如敝屣?”瞳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嚴厲質問:“就算你不是她在尋找的人,難道真要這般吝嗇,連絲毫感情都不願施捨於她?”
卓玉寒頗爲不解,皺眉問道:“施捨?霏璃縱然只是一介孤女,卻尚未淪落至此。”
“你不是她,又怎知她的心境?此刻的她,與涸轍之鮒有何區別?瀕死的魚兒,最起碼還有相濡以沫的伴侶?然而她,一直以來都是孤單一人。於你而言是施捨,於她而言卻是這畢生都不可得到的溫暖。”
瞳的聲音此刻聽來倍感蒼涼,明明是少女的聲音,然而那般悽愴之音,卻如同自老嫗口中幽幽吐出。
卓玉寒低頭,但見廊前月光如霜,心頭漫過淡淡輕寒,擡頭之際,那黑衣少女早已沒了蹤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