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些房子都是住宅,昔日似住著什麼人,只是如今早已空空蕩蕩。而有一間屋子卻是這裡的祠堂,處於所有房屋的中央地帶,位置十分醒目。
她一個人轉進了這間空空蕩蕩的房子,只見無數雪白帳幔隨風飄蕩搖晃,神龕之上,整整齊齊地供奉著許多靈位,上面的點漆有些剝落,看樣子應該有些年頭了,此屋該是一座祠堂。
一般祠堂供奉祖先排位,本也不足爲奇,然而瞳走過去一看,靈牌上書著的人名姓氏全是癸陰,從生卒年月來看,那些人竟然都死在了同一天。
瞳心下微微駭然,她赫然發現那些人都死於五年前,莫非那場山火不光燒死了孩子們,就連癸陰家的大人們也難以倖免於難?
祠堂久無人打理,案前香爐裡積了好多香灰,風輕輕穿堂而過,灰塵的顆粒被一點點捲起,在透明的空氣裡漂浮著,愈發透出一種衰朽敗落的味道。
倘若那些死去的人都是癸陰家的大人,那麼時至今日,這個古老的大家族只怕早已凋零殆盡,也許就只剩下了那位婆婆和掌事的老頭。
只是既然那婆婆說癸陰家多行善舉,每每收留無家可歸的孩童,卻不知眼下這宅子裡可還有其他的孩子?
正琢磨著,忽見對面的二樓的窗口上,掠過一抹天青色的影子,擦著沉灰色的天空一閃而過。
瞳尋著那個影子來到了對面的閣樓,走到檐下時,忽然有一滴水珠沿著房檐滾落,在她的臉頰上破碎,帶來冷冰冰的感覺。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拂,卻像拂去眼角的一滴淚。這種感覺深寒透骨,像是意識裡浮出一道強烈刺眼的光,照亮了被歲月塵埃掩埋的角落。
小樓的掛鎖一碰就開了,她沿著樓梯踏上去,地板發出悠長的吱吱聲。
樓上光線很暗,過了一會,纔看清此處原本是一間華美的閨房,光線晃來晃去,她在架在犀牛望月檀木架子的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像。
那一瞬她有一種錯覺,好像身體裡的某一縷魂魄便是那鏡中的影像,一直被囚禁在此處。
這時有風吹過,屋檐下一串破舊的風鈴發出
了聲響,在被雪水洗過的蒼白日光裡輕盈搖曳。
她太過注意這座房間本身,以至於全然忘了追查那個神秘的闖入者。此刻再環顧四周,發現房間雖大,卻一眼就可望全,那人只有一個地方能躲。
幾乎是不假思索,她便快步朝著屏風走去,伸手拉開後面一個檀木鏤花衣櫃的門。
那一瞬她猛然驚覺,衣櫃本來被屏風擋住,爲何她腦中卻清楚地知道櫃子的所在?那樣的感覺……既好像她曾經對這間房相當熟稔一般?
冥冥之中有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牽引著她,所有人都只是造化之神的木偶,任由命運的紡錘纏繞,不由自主地走向無法預料的人生路口。
她的手指還沒等觸碰到衣櫃的把手,櫃門自動打開,一道掌力噴薄襲來,匆忙間只好閃避,待看清那人時,不由得鬆了口氣。
“瞳兒,你怎麼在這裡?”
這樣的稱呼她尚未習慣,對方卻已將他攬在懷中,溫暖的氣息迎面撲來,驅散周遭寒冷。
來人正是段霆,他穿的貂裘之上染滿風塵,眉目間帶著一絲霜雪之色,眼神卻清亮依舊。
瞳見他平安無事,眼中有稍許釋然之色,問道:“你說去追畢落白,爲何又無辜失蹤?”
“那人狡猾得很,和我交過手以後就跑得無影無蹤,等我再回去找陌雪時,發現她已經不見了?”
“你放心,陌雪此刻安然無恙,就在癸陰家?!蓖瓕⑶耙蜥峁f了一番,段霆聽說陌雪得救,心下稍安。
“這麼說來這宅子就是癸陰家?我在林子深處發現了此處,又怕打草驚蛇,便偷偷潛了進來,暗中查訪幾圈,卻覺得此地處處透著詭異。彷彿這裡是一座空城,沒有一個活人?!?
瞳聽他這般說,只覺得昔日幽靈山莊裡已是冷清寂靜得猶如冥界,不想這癸陰家比之幽靈山莊來居然有過之而無不及。
正在她想得出神時,段霆驀地瞥見窗外飄來一道白影,像一隻小風箏由遠及近地飄來,落在外面的枯樹上。
待他看清那只是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小男孩時,忽然放下戒心,卻不防瞳一
把將他拉開,而後眼角瞥見幾道燦然金光如利箭般飈射而至。
瞳展開纖纖手掌,以內力將那些金色細箭震斷,掌風卻絲毫不減,轟然擊向那孩子的胸口。
那白衣男童便如一條活蹦亂跳的鯉魚,在半空中扭轉身體,堪堪讓過掌風,雖避過要害,卻仍不免被掌力震傷了肺腑,落回樹幹時嘴角已掛了兩行鮮血,如一隻負傷的幼**頃刻遁去。
“我在叢林裡遇到過這男孩兩次,他行蹤不定,雖然不知道他爲何出手襲擊,但總應該和癸陰家通不了干係,若我猜得不錯,陌雪便是遭到他的攻擊。”
她曾經查探過陌雪的傷,在她的左肩發現一個小小的掌印,是以才這般篤定。
“現在這孩子便是我們唯一的線索了,定要追到他?!闭f罷段霆牽起瞳的一隻手,帶著她匆匆奔下樓梯。
自從陌雪醒轉過來,除了幽靈山莊的幾個人,便未曾見過癸陰家的其他人。她確信這裡既是幼時居住過的宅第,只是它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座空宅。
隨著時光的流逝,她竟一點點淡忘了幼時住在癸陰家的那段時光,到如今,連家裡還剩下什麼人也想不起來了。有時想想還真是奇怪,倒像是有人特意將那段記憶從腦海裡抹去一般。
石磚上爬滿了野草,巷陌間漂浮著薄霧,雪白的日光在屋瓦上孤獨地跳躍著,亦真亦幻,如夢如煙。
陌雪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宅子裡轉悠著,想到師父曾經地自己說過的話,放下,自在,不必去執著於過往,以至於沉溺幻境無法自拔。那時她還不太瞭解,如今想來,師父言下之意,莫不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追本溯源。
可她還是在冥冥之中來到了這個最初生長的地方。
她在廢墟中穿梭,幼年時的一些記憶慢慢打開,答案似乎就在眼前,只隔了一層薄霧輕紗。
這時她想到了瞳,她那雙眼睛好像是冰做的一般,亮晶晶卻也冷冰冰,深邃的瞳孔彷彿和宇宙之中最隱秘的一點相連接,讓人看上一眼,便再也不肯移開目光。
到現在她也沒搞清楚她們那種奇怪的感應究竟在靠什麼維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