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霆喝了一口茶,問道:“老闆娘,向您打聽一件事,不知您可知道關於蒼懷山癸陰家的事?”
老闆娘聞言一愣,思索片刻,道:“我只聽說那是一個世代居住在蒼懷山深處的神秘家族,至於具體細節,我並非出生在此地,也不太瞭解。公子若是想要知道,不妨去附近的寺廟打聽一二。寺廟的住持久居此地,見多識廣,或許可以解答公子的疑惑。”
段霆當即問明瞭通往寺廟的路徑,打算明日一早和陌雪一同前去拜訪,末了又想起一事,囑咐道:“老闆娘,我與朋友約好,在蒼懷山碰頭。倘若有一位年輕姑娘來此投宿,煩請老闆娘告知她我兄妹二人也落腳於此。”
老闆娘道:“不知是怎樣的姑娘?”
段霆道:“她生得極美,只是xing子冷冰冰的,老闆娘一認便知。”
天色已晚,行了一日的路,倦意在此刻從心底涌起,段霆便拉著陌雪,回到客房休息。
客房裡有專用的地龍可供取暖,加之牀鋪嶄新,被褥鬆軟,段霆倒是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日一早起身時,只見新雪初停,庭院裡一派銀裝素裹、粉妝玉砌的畫中景象,心情也好了三分。來到大廳時,只見陌雪正乖巧地幫老闆娘準備早飯,二人用罷,老闆娘又遞給他們些水和乾糧,向他們指明通往寺廟的路徑。
蒼懷山一帶雖然阡陌縱橫,段霆有地圖在手,加之老闆娘指路,未曾花費多少工夫便找到了那座寺廟。
兩旁高聳入雲的冷杉樹夾雜著一徑石階,晨光裹在冬日寒冷的空氣裡,稀稀疏疏地從林梢葉隙篩落下來。
周圍隱隱迴盪著清磬如玉的鐘聲,除此之外周遭已是靜謐非常,山空禪境,意蘊悠遠。
段霆牽著陌雪的手拾級而上,只見寺廟院宇卷檐之上殘雪依舊,廟門的匾額之上書著“仙童寺”三字。
“大師兄,這寺廟的名字好怪。”陌雪歪著腦袋問了一句,段霆也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納罕。
二人步入寺廟大院,只見通往禪殿的道路兩旁,整整齊齊立著兩派人偶石像,石頭雕刻的面容之上猶有童稚,眉眼之間卻帶著只有耄耋老人才有的安詳神態,看起來很是怪異。那些童偶看起來已經雕刻了許多念頭,倘若仔細觀察,還可以看到風霜雨雪在
像身上留下的痕跡。
寺院規模不大,手指掃帚的灑掃僧人見有施主到訪,急忙過來迎客,雙手合十問了一聲安。段霆給了些香油錢,便讓掃地僧引路,向著主殿行去。
住持正跪在佛像前唸經,聞言收了佛珠,請二人在地板上的蒲團上坐下。馬上有僧人奉上兩杯熱騰騰的茶,住持笑容和藹地說道:“這是枯草茶,二位請用。”
陌雪捧起茶碗,喝了一口,看到寺廟裡供奉的佛陀雕像寶相莊嚴,面含慈悲,不知爲何,她覺得那佛頭半瞇著的眼睛好像下一刻就能掉下淚來。
住持笑著問道:“二位不顧路途遙遠,而且還是在這大大雪封山時前來蒼懷山。”
段霆道:“實不相瞞,我們前來此地,是想拜會癸陰家,只是聽說癸陰家的人終年隱居蒼懷山深處,所以想向方丈詢問一二。”
住持睜著眼睛,看向虛空,目光有些散漫地遊移著,慢悠悠說道:“癸陰家,那的確是一個古老而神秘的家族,關於其傳說卻並不多。我只是聽老人說夠,只要沿著有童偶像的地方一直向前走,就能找到癸陰家。只不過……聽說那個家族世代隱居在大山深處,行蹤不定,山路又錯綜複雜,是以多年來從未有一人沿著那條路找到過那戶人家。”
聽著他蒼老斷續的聲音,陌雪有點犯困,只好仰著頭,瞧著天花板上的壁畫。
段霆卻聽得十分認真,道:“不知方丈對癸陰家瞭解多少?”
住持的聲音彷彿古琴奏出的喑啞的旋律,平直得不帶一絲起伏:“關於那戶人家的傳言其實並不多,我只是聽說癸陰家的家主乃是積善之人,專門收留那些孤苦無依的孩子,只不過癸陰家的人向來遁居世外,不願與世俗有太多牽絆,纔在大山密林深處隱居。癸陰這一姓氏,本就不是中土所有,據說癸陰家先祖乃是東瀛人,就連現在,依舊保留著東瀛的生活習俗。不夠這一切終歸也只是傳說罷了,老衲也未曾親眼見過,只能將這些沒根沒據的事說與施主聽。”
段霆上手合十地點頭,道:“貴寶剎獨處世外桃源,沾染了幾分仙靈之氣,一草一木都好像皆有佛xing,就連在下身處此地,都覺得戾氣盡褪,寧靜無爭。”
方丈聞言沉沉嘆息一聲:“施主有所不知,敝寺名爲仙童寺,實際上
是爲了安撫那些在大山裡彷徨的幼小靈魂。”
驀地聽到那般蒼涼的話語,段霆心神一凜,追問道:“這是怎麼說?”
住持搖搖頭,蒼老的臉上有悲慼之色,“就在五年前,蒼懷山無故爆發山火,至今我還記得,那場火從山林深處蔓延,猶如一片汪洋火海,整整燒了三天三夜。我們都以爲那一次只怕整座山都要被燒燬,好在最後天降大雨,才免去一難。”
段霆目光動容,忽然想到一事,道:“莫非那場大火釀成的事故,受害者便是癸陰家的孩子們?”
老方丈點頭道:“不錯,聽說山火爆發之時,癸陰家正處在火災核心地帶,孩子們都被困住了,沒能逃得出來。其實不光是孩子們,就連癸陰家大人也死了好多。總之那是一天災慘禍,人們大都不願再提起。”
段霆只覺得那場火災宛如歷歷在目,眼前彷彿呈現出紅蓮煉獄般的悽慘景象,眉心不由得微微一皺。
陌雪也在一旁聽得入神,一雙大眼睛不復昔日的靈動,反倒蒙上了一層混沌的色彩。
“陌雪。”段霆見她神色有異,急忙喚了一聲,誰知她並未答應,仍然一瞬不瞬地盯著天棚上的壁畫。
忽然,陌雪牽動嘴角,低聲說:“大師兄,你聽見了嗎……好像有歌聲!”
段霆悚然一驚,急忙側耳去聽,但聞方圓數十里之外,除了風吹林木的聲音之外,哪裡來的歌聲?
然而陌雪卻似陷入了夢魘之中,對段霆的話充耳不聞,只是固執地說道:“我聽到了,那歌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說著她竟然徑自哼出了一段旋律。
段霆擡手,想搭上她的肩膀,卻不料陌雪忽地站起,張開雙臂跑到了外面,踩著院子裡的石頭,步伐凌亂地在那些童偶前面跳來跳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陌雪一邊跳,一邊數數。一排童偶各有七個,當她走到最後一個童偶身畔時,只是盯童偶旁邊空蕩蕩的地方發呆。
“爲什麼這裡還有一個?”
段霆不知道陌雪究竟看到了什麼,只是在他眼中,那裡空無一物。他只覺得一股寒意流遍體內,忘了該如何動作,下一秒就見陌雪彷彿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跌倒在地,藕荷色的衣裙在雪地上綻開一朵寂靜的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