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很快又響起,來不及走出舞池的人們又重新動了起來。我向石黛黛又做出了邀請。她卻說道:“江先生已經邀請過我了。我不能只作江先生一個人的舞伴。”我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剛說只等與我共舞的女子,一曲散后,卻說不能只做我一個人的舞伴。她這是什么思維。我幾乎是脫口道:“我并未邀請過石小姐,沒記錯的話,剛才那支舞我應該是受邀方才對。”說完我為自己的急中生智感到可喜,同時更為自己的無賴行為感到可恥。
石黛黛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說的意味。笑著伸出手接受了我的邀請,我們又共舞起來。“江先生好口才。”我聽到石黛黛如此夸贊我時,我內心的可恥感更深一層了。但我的大男子主義還是使得我堅守自己的陣地。于是我反擊她“我說的是事實,我為石小姐解了圍,就當做為回報與我共舞一曲也不算過份。”
石黛黛迎上我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說道:“原來江先生也并非王子。”我聽到這句話,心里沒由來得一陣小失落。我不答她,雙手卻不自然地加重了力道。她又說:“我本以為是我替江先生解了圍呢,再不濟也不過是相互解圍。我哪知江先生原來是喜歡蘇小姐那一型的。倒是我不懂裝懂,礙著你的事了。”我暗自驚嘆她竟看出了我不喜歡蘇曉曼。于是我存心想逗逗她,便說:“曉曼天真可愛,我把她當妹妹,當然是喜歡的。不過再怎么也比不過石小姐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表面神游太虛,暗地卻將場內動靜盡了于心,這等陽奉陰違,虛虛實實的功力更叫我喜歡得不行。”我俯在她的耳邊呵了一口氣,接著輕笑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我幾招。”
我話音剛落,腳上便傳來一陣疼痛。石黛黛面帶紅潮,看向我的眼神充滿無辜卻說出不帶任何語氣的三個字“對不起”。這丫頭居然對我使陰招。
“沒關系。”我吃了暗虧,恨恨地回敬。
“江先生舞技高超,我自問不如,難免出錯。”她臉色已恢復正常,輕描淡寫地為自己開脫。她絕對是有意要讓我明白剛才那一腳的故意。這個女子是聰明的。她說話看似不著痕跡,卻總能抓住重點,扭轉局勢。凡事都能做到心中有丘壑。這也許是長期在她外公身邊耳濡目染的結果。也正因為這些聰明才顯出了她的危險。因為你摸不透她真正的實力。
“石小姐的舞技我也是領教過的,又何必自謙呢,只要再專心些便好。”我也不留痕跡的告訴她,你的小伎倆我是知道的。你之所以踩我一腳,是在惱我說你陽奉陰違吧。
果然她有理解到我話中的意思。不再言語,我正想著這支舞是否會在這種不尷不尬的氣氛里結束時,她又開口道:“江先生真是個有意思的人。竟看出了我的不專心。”我回答道:“石小姐并非不專心,而是習慣了一心多用。石小姐可否試著在一個時間內全心身地投入只做一件事,不去想其他。就比如現在,哪怕只是一支舞。只要跳好這支舞就行。”她聽著我的話,抬頭對上我的眼睛久久不肯放松,我想她內心或許是在思考我的提議。我讓她直直的目光瞧得面紅心跳,別扭地移開眼睛說:“你這樣盯著我做什么?”她收目光說道:“人怎么可能做到全心身地投入只做一件事,不想其他呢。我剛才只想看著你,可你躲開我的時候,我還能全心身地看你嗎?身體有多少器官,心就有多少種感受。我連自己一雙眼睛都控制不了,怎么能控制全部心身呢。”
她的話讓我震驚,她怎么會有這種感想,僅管我知道她很聰明但她才多大。我不由得停了舞步。她卻沒有意識到我要停下來,腿已經邁出旋轉的步子,身子不受控地往地上傾斜,險些就要跌倒。我馬上回神勾住她的腰肢,把她摟進懷里。她臉色泛起了一點白,看樣子是受了驚。我趕緊向她道歉,問她是否有傷到腳。舞曲已經終止,她不著痕跡地掙開我的懷抱,站定在我跟前說:“看吧,江先生自己也不能全心身地投入只做一件事。哪怕只是一支舞。”
石黛黛說完這句,轉身走出了舞池,很快消失在人堆里。而她的這些話,卻在我的心里投下了不大不小的一枚石子,使我一時沒法平靜下來。我不禁好奇,這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女子。她看似20左右的年紀,卻有著超敏銳的洞察力和看透世事炎涼的心態。如果說她的洞察力源自她生長的環境,那么她看透世事的心態是從何而來?還有她眼中時而涌現的迷茫和無助,是否和這些有關?她時而表現出來的霸氣是不是種偽裝?……認識她不到短短兩個鐘頭,她卻留給了我一大堆的問題,我不禁自語:“真是個謎啊。”
石黛黛并沒有回來我們先前的位置。我的目光在人群搜索了一圈,才發現她已經站在了左司令身邊。這樣也好,她這謎一樣的女子,對于一個希望解謎的人來說,越接近越是危險。我怕過多相處,自己會成為那個想解謎的人。而我現在至少不希望自己是那個人。
我雖然也混在這個圈子里,也跟著圈子里的人打著“H城太子黨”的旗號,過著鮮衣怒馬的生活。我也見過圈子里玩弄女人,玩弄感情的那些游戲。但我和身邊的這三個發小都是崇尚愛情的,康東顥對初戀的執著,讓圈里很多人為之動容。馬子喬對蘇曉曼的無條件遷讓明眼人又怎么會看不出來呢。我對蘇曉珊的感情,直到后來見識了康東顥失去初戀時的痛苦才明白,我那根本不算什么愛情。而蘇恪雖然是我們四人中長得最美的,卻一直是個緋聞絕緣體,我知道他是在等一份真正的愛情到來。
我成長在一個充滿愛情的家庭里。我的父母是經歷過生死考驗的,他們的故事,在圈里是一個傳奇。母親在世的時候,父親無論出席什么場合都會帶著母親,對母親百般呵護。母親去世后,父親曾傷心到自閉,直到我的大外甥降臨,父親才漸漸走出失去母親的痛苦。我的兩個姐姐對于愛情都非常勇敢,她們沖破了橫在上流社會婚姻中的各種阻礙,各自都嫁了相愛且值得愛的人。并且生活得都很幸福。他們的愛情故事日漸滲入我的心靈,影響著我。從我真正懂得男女關系時起,我便發誓我一定要像她們那樣幸福,一生只愛一個人,狠狠地愛一個人。正因為一生只能愛一個人,所以我一定找到那個值得我花一生的時間去愛的人。記得蘇恪有次問過我,如果沒有找到怎么辦?我當時回答他,我一定能找到。
因此,我從不四處留情,縱然我有大批粉絲和數位紅顏,但我從不做讓人誤會的事。我絕不會挖坑埋自己。我將所有年月里的情感堆積而成,只為一個值得我深愛的女子爆發。而我知道,這個人必將是會讓我過目不忘,心心念念的人。因此即使我剛才對石黛黛有過好奇之心,但那也僅只是一時的好奇,不足以使我陷入。
于是,我在向場內的長輩們告辭時,已能坦然接受他們的目光。今晚我和石黛黛的一舉一動都受著他們注視,在他們眼里我無疑已經成了當紅炸子雞。但他們不會明白,我的心里所想。我沒有再繼續,甚至忘了該請蘇恪跳支舞。我發覺自己對這種酒會已經沒有太多的熱衷了。
顯然左司令很喜歡我,知道我要先走,還提議讓石黛黛送我。我既對她沒存那種心思,當然不能讓人有所誤會。于是我委婉地拒絕了。
出了門,駕著我的途銳去了一個朋友的改裝店。我的途銳自我拿下駕照起,這幾年跟著我南征北戰,立下了汗馬功勞。我理所應當好好款待它。我回到家的時候父親還未回來。我打開電腦上傳了自己這次旅行的圖片,并做了大量圖解。我要把我這些年的旅行圖片整合成一個大的圖文集,等我找到我的那個人,我會為她講解我的這些圖片,會為她描繪當時的情景,如果她也和我一樣喜歡旅行,我會陪著她走遍世界各個角落。弄好圖片,已經凌晨兩點,也不知道父親回來了沒有。我洗了個澡后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被鬧鈴鬧醒,我其實有著良好的生物鐘,只是之前的旅行把我弄得有點晝夜不分了。我立馬起床,換上運動衣,洗漱完畢,沿著小區外的人工湖跑了兩圈,呼吸過早晨清新的空氣。頓感近日來的疲憊一掃而光。
鍛煉完后回家,父親正在用早餐。保姆桂姐幫我盛了粥,我坐下吃著。桌上放著今天的早報和日報,父親應是已經看過了。我拿了日報過來,頭條就是昨晚新皇朝里的聲勢浩大的接風宴,還配有較大幅面的圖片,是高市長和左司令交耳的畫面。文字內容和實際情況沒有太大出入,只是略有潤色。現在記者寫的東西越來越注重主旋律了。我又拿起早報翻看,早報也載了同樣的稿子,除了配圖不同,我都懷疑這是同一份報紙了。我放下早報時不經意瞄到,那篇稿子的下面,居然還有一篇小稿子,配著的圖片好像有點眼熟。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我和石黛黛的合照。那個畫面正是我為免她摔倒在地,情急之下把她摟在懷里,雖然光線有些暗,但只要是認識我的人一定能一眼認出來。我抓起報紙把那篇稿子一字不漏的看完。我都有些佩服這些記者的水平了,居然把當時的情況臆想成一個狗血的8點檔言情劇。大概內容就是:石小姐一眼相中本市江氏集團的未來掌門人江慕遠,共舞兩曲后江慕遠先行離席,石小姐隨后離去。原本安排的石小姐的獨奏節目,也因佳人有約而取消。而江慕遠甚得左司令的喜歡。等等,總之內容極盡想象。
我有些哭笑不得,突然想起了石黛黛說的那句“我不能只作你一個人的舞伴”。我當時只覺得她思維跳躍,現在卻有點恍然大悟了。原來,她早知道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或許她當時只打算與我跳一支舞,或許她還會在我之后接受其他男士的邀請。而一切,因為我的主動,因為我們的談話,而發生了改變。至于她之后為什么沒有表演她的什么獨奏,我是絕對不會自戀到是因為我的提前離席而引發的。有一種直覺告訴我,石黛黛絕不是那種能夠輕易地被他人影響的人。
我抬眼看著父親,他正認真地對付著碗里的最后一點粥。我對著他不自然地笑道:“這媒體還真夠瞎扯的。幸虧爸當時也在場,不然我怎么說也說不清了。”
父親拿起餐巾擦擦嘴道:“你既然也知那不是真的,還解釋這些做什么。這豈不是欲蓋彌彰?”
我看向父親,這就是我崇敬的父親,無論我遇見什么事情他都能一語見的地為我解惑,他以自身的言行做榜樣教會他的兒子如何面對問題,無論何時他都對自己的兒子充滿自信。
父親要出門時,我還在吃著早餐。他看著我說:“你馬上就要開學了,這幾天好好休息下,美國那邊的學校我已經為你聯系好了,你過完年后就過去吧。這還有半年時間,你在學校要是事情不多,就來公司轉轉吧。熟悉下也好。”
我應著好。父親轉身要出門時,似還有話要對我說,見他欲言又止,我笑道:“爸,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優柔寡斷了?”
父親看著我,好一會兒才道:“石小姐昨晚是因為扭到了腳才沒能獨奏,你走后沒多久,左司令的隨從才發現她受了傷。我后來去醫院看了她,她也沒說是怎么扭到的。不過已沒什么大礙。我一會把她的聯系方式發給你,你想怎么做都可以。”父親臨走前給我一個信任的眼神。
我有點不敢相信她的腳真扭到了。我清楚地記得她當時轉身的情景。一點也看不出受傷的樣子,直到我離開的時候她都安靜站在左司令的身邊,看不出一絲異樣。如果她真的扭到了腳,她怎么能堅持住那么長時間,又怎么能掩飾得那么好。我有點后悔剛才沒向父親直接要電話,我很有必要確定一下這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