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紅似火，石青如黛（五）

我還沒來得及等你點頭承認自己的心思，暑假便開始了。你去了遙遠的J城，帶去了我滿心的不捨和思念。

我再次看到你的時候已經是新學期開學的第三週了。你的出現讓班級裡所有人都跳了一下，你較之前更清瘦了，原本白皙的皮膚也黑了不少，明顯的黑眼圈讓你看上去極度疲憊。但你一身的迷彩、腰間的皮帶、腳上的馬靴無一不襯出了你巾幗不讓鬚眉的丈夫氣概。你坐在位置上，強打起精神聽了兩節課後，在我和劉健的勸說下，才向老師開口請了假。

藉機送你回去的路上，我正式牽起了你的手。你的手雖然白淨修長卻不柔軟，手心裡甚至連指尖都布著一層薄繭。完完全全打破了我對你柔弱形象的認知。你做了什麼竟會讓自己留下了這些印記？

我摩挲著你掌心裡的薄繭，你淡淡說道：“我的手和我的身體一樣都接受過嚴格的訓練，除了彈過琴，它還握過槍。”

握過槍？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身份？你所說的任務又是什麼？

“任務成完了？”我攥著你的手問道。

“嗯。”你輕輕點著頭。

“現在可以說是什麼任務了嗎？”

“參加了軍區的軍演，今天凌晨才結束的。我所在的部隊輸了，我們接受了三個小時的訓話，我的戰友或許現在還在思過。而我也已經整整有72小時沒閤眼了，回來在飛機上瞇了一會，下了飛機就來了學校。現在只想睡覺。”你說著轉頭看向我，我從你的眼神裡捉到了深深的倦意和淡淡的撒嬌。

你把自己當成什麼了？鐵打的身體也會經受不住的。我多想擁過你，希望自己的臂膀可以成爲你此時的依靠。但你卻迅速甩開了我的手，跳到了花壇邊上，快速走了一段後，又若無其事地跳下了花壇。你看到了迎面而來的校長。我也只得停在原處看著校長對你噓寒問暖，關心備至。你朝著我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我回你心疼的淡笑。

“回家吧。”校長走後我再度牽起你的手，你需要休息，不被打擾的好好休息。

我們一路沉默無語地牽手而行。你家離學校不算遠，我才知道以前每次在街口分開後，劉健和你共同而行的那段路竟是如此短暫。

“我到家了，你回去吧。”我同你一起進了某個高檔小區，你站在一幢花園式的別墅外對著我說道。

我點著頭，寵溺地望向你：“好好休息。明天見。”

“嗯。”你微笑地點頭回應我。我轉過身正要離去，卻又被你拉住，我回過頭笑道：“怎麼了？想請我上去做客？”

你小臉微微一紅搖搖頭說：“前兩週的課，你能幫我補嗎？”

“好。”我一口答應你。這是多麼榮幸的差事？

你淺淺一笑鬆開我說道：“再見。”

你進了別墅，不一會兒我看到了二樓的一扇窗戶打開了，你在窗口向我揮手。我高興地迴應你。

走出小區，我的心裡陡然間升起了一絲不安，但很快被我強烈的意識而壓下。我與你就像是不平衡的兩端，但我不在乎別人會用什麼眼光看待我是否高攀，我只想用自己的力量讓你感到幸福和心安。

我回到家反覆將之前兩週的課程看了幾遍，劃出重點和難點，你交給我的任務，我一定要出色地完成。

放學後的教室裡只剩我們兩個，我坐到你的前桌反身面對著你開始爲你補課。很快我發覺根本沒有補課的這個必要。你早已將這些課程融會貫通理解透徹，甚至還不客氣地質疑我的解說。

“你什麼都會了，我還教什麼？”我放下筆，假裝不悅地看著你。

你一愣轉而忍住笑說道：“我不會，你教我吧，我認真聽著。”

我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其實都會了，還讓我教你，是想檢查我的功課？還是想跟我單獨相處？”愛情有時候會讓人變滑變無賴，我以前從未想過自己的嘴裡也能說出這麼輕挑的話來。

你臉上一紅，扯過課本轉身過去說道：“算了算了，你還不如我呢。”

我伸手扳過你，下巴頂在你課桌摞起的那疊課本上：“不如你教我吧，你看上去比我厲害多了。我叫你老師，石——老——師——。”

你望向我的眼睛，抿嘴淺笑半天蹦出了一個“呸”字。愉快地收拾起課桌來。

我們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到了街口你揮手輕聲跟我說再見。我微微點頭，看你轉身而去，我穿過街口，再回頭時竟然看到了停在原地的你。我心頭一熱隔著高峰時期的車流，衝著你揮手喊道：“快回去吧。”

你沒有迴應我，轉身便消失在了人來人往裡。

我以爲我們會像別的戀人那般甜蜜，事實上並不是這樣。你平常除了跟我討論課題，甚至都極少跟我一起練字了。但我並不介意，因爲我知道你的內心一直在關注著我的一舉一動，無人的時候你會跟我談論你的夢想，會對著我笑，會允許我牽你的手。我盼望這樣的機會再多一些，可忙碌的高三馬上來臨了。你甚至放棄了高二一半的假期從J城回到學校參加補習。

我們都選在了文科班，米莉和劉健也不例外。高三很少有休息，大家整天埋頭於習題冊和考卷之中，我們已沒有過多的時間照顧剛發芽的小小愛情。你的夢想是進全國最好的大學，你說那不僅是你的夢想，更是你外公和父母對你的期望。你在全力以赴，而我也決不能落後。

六月越來越近，一次又一次的模擬考，終於壓垮了我。面對這最後一次模擬考的成績，就連我自己也感覺到了不可思議。這是我有史以來考得最差的一次。我難以想像如果這就是高考我會考進哪所三流學校。而你依舊那麼出色，鰲頭獨佔。

回家的路上，劉健和米莉都安慰了我。但面對優秀的你，我頭一次有了自卑和膽怯。街口，你讓劉健和米莉先走，你拉著我的衣角說：“你一整天都沒有說話，跟我談談好嗎？”

我站在你的面前，低頭著不敢看你，像是個犯錯的大小孩。

“又不是真正的高考，你別把自己弄得太緊張了。這週休息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狀元亭練字、作畫吧。”你扶著我的雙臂輕聲說道。

“走吧，沒什麼大不了的。回家好好睡一覺，真正的考試在六月，還有整整一月呢。”你挽起我的手趁著綠燈將我拉過街口。“予楓，加油。”你放開我，眼裡的真誠讓我心酸。

你笑著返回了街頭，站在對面隔著車來車往衝我喊道：“鄭予楓，你要加油。”我看到你因用力而彎下了腰，我的心酸頓時化成了無窮的動力。“石黛黛，我一定加油。”我沒有將這句回答喊出來，但我在心底對著你承諾，我一定加油。

加油，我們都要加油。爲了明天，爲了自己，也爲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