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貴人一事鬧得后宮人心惶惶,近日皇后的病似乎漸漸好轉,召了六宮去坤寧宮請安。雖進宮快一年,云岫來坤寧宮的次數并不多,幽冷的長廊,院子里種滿了翠綠的蘭花,偶有幾棵高聳的蒼松勁柏,給坤寧宮添了幾許莊嚴肅穆之氣,主殿外幾株石榴花已悄然蓄著含苞的花骨朵,正待著天氣再暖和些好開出一片的火熱。
皇后的氣色好了許多,向來蒼白凌瘦的臉飽滿紅潤了些許,依舊一身明黃繡八只彩鳳的鳳袍,威嚴逼人,由綠蘿和芳菲扶著走出來在正位上坐下,淺笑著讓眾位妃嬪起身賜坐。
“皇后娘娘氣色好了許多,真乃是六宮之福。”昭妃最先笑盈盈的開口說道。
蘭貴嬪也附和著道:“愿皇后娘娘早日鳳體安康。”
皇后微微的笑著:“倒是借蘭貴嬪吉言。”
看向坐在稍后面些的挺著肚子的瑞嬪、玉嬪、惠貴人三人,開口道:“三位妹妹的身子可都還好,肚子該有四五個月了。”
瑞嬪和玉嬪均是面色紅潤,兩人都笑著答并無大礙,唯有惠貴人的臉色略顯得蒼白,像是極力忍著痛楚,額角布滿細密的汗珠子。
皇后疑惑著,臉上陡然顯出幾分擔憂來:“惠貴人的臉色怎這般差?可是身子有什么大礙?”
惠貴人吃力的笑著道:“回皇后娘娘,只是臣妾肚子里的孩兒鬧得厲害。”
皇后點了點關心的道:“到這個月份孩子是鬧得厲害,當年本宮懷著玥兒時,玥兒就是個不安分的,這生下來,倒越發的安靜了些。你既身子不舒服,還是先回去歇著,龍嗣重要。”
惠貴人起身謝恩:“臣妾告退。”便由宮女攙扶著緩慢走出坤寧宮。
云岫看著惠貴人此番,心里料想她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待惠貴人離開后,皇后又端得一臉的嚴肅,向眾人道:“后宮風氣不可亂,眾位妹妹都警醒著些,做出那些見不得人的骯臟淫/亂之事,本宮若是再聽到些風言風語,不論是宮女還是嬪妃都亂棍打死!”
從未見皇后說過語氣這般重的話,眾人噤若寒蟬,趕緊應是。
皇后略收了臉上的怒氣,溫和的向云岫道:“過幾日便是瑾妃的生辰,瑾妃妹妹得皇上寵愛,皇上與本宮的意思,是要辦得熱鬧些。不知瑾妃妹妹的意思是?”
云岫恭敬的道:“臣妾全聽皇上與皇后娘娘的。”
皇后滿意的點頭。
坤寧宮里出來,婉琪回長壽宮跟云岫不同道,跟云岫打了聲招呼便走了。玲瓏咬著牙向云岫道:“瑾妃娘娘可真是得皇上寵愛,令臣妾羨慕不已。”
云岫倒是不理會她,她還想再說幾句,卻被玉嬪悄悄拉了拉衣袖,便不敢再多言。
瑞嬪與云岫走了一道,在永壽宮門前命抬著步輦的太監停下,下來朝云岫道:“瑾妃娘娘,臣妾去昭妃娘娘那兒坐坐。”
云岫望了眼永壽宮的大門,向瑞嬪道:“你近日倒是與昭妃走得近。”
瑞嬪尷尬的笑:“娘娘切莫誤會,是臣妾貪吃昭妃娘娘宮里的糕點,昭妃娘娘又與臣妾說些她當年生大皇子的事。”
云岫擔心的道:“你還是少與昭妃來往的好。”略想了會,接著說:“到底她宮中燃的香略重了些,怕對你腹中的孩子有影響。”
瑞嬪應下:“臣妾明白。”卻還是進了永壽宮。
云岫望著永壽宮搖了搖頭,但愿昭妃忌憚著大皇子在長春宮,不敢生出什么禍端來。瞧今日的日頭大了起來,云岫使著抬步輦的太監步程快了些。
周尚食擬了云岫生辰那日的膳食單子遞給云岫過目:“娘娘生辰的膳食是以妃位定制,依著皇上和皇后的意思,又多添了‘吉祥如意萬壽無疆’八道菜,娘娘看看,還有什么落下的。”
云岫滿意的點了點頭,周尚食是個仔細謹慎的人,她管著尚食局從未出過岔子。周尚食走后,尚服局、尚儀局、尚宮局三尚的掌事女官都來了長春宮,將特意為云岫打制的百鳥朝鳳的金釵,與金釵相輝映的百鳥朝鳳禮袍一一讓云岫過目。尚儀局將云岫生辰當天所有的安排、歌舞都細細與云岫說了一遍。
云岫這里才聽完她生辰當天所有的布置與安排,打發了三人離開,靈雀就以匆匆的跑到長春宮來,一見云岫便跪下道:“求瑾妃娘娘救救我家主子!”
云岫瞬然驚醒,忙問道:“婉琪發生什么事了?”
靈雀哭著道:“主子從坤寧宮回去路上遇到孫小姐,跟孫小姐起了爭執,失手把孫小姐推到了荷花池里,眼下正在慈寧宮跪著呢。”
云岫暗道不好,孫言心那可是李顯瞻的心尖尖,婉琪怎么就跟孫言心吵上了?
去慈寧宮的路上,云岫讓靈雀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這事還真怪不上婉琪,婉琪回宮的路上,見到孫言心在荷花池邊訓斥一個小太監,婉琪上前一問,才知孫言心的簪子掉進荷花池里,非得讓小太監下去將簪子撈出來,可是簪子已經沉在池底,池子里的水涼得很,荷花池里的水又是活水,這會子簪子指不定被水沖到哪兒去了,小太監就算到荷花池里恐怕也難得將簪子撿出來。婉琪可憐小太監,便替小太監說了幾句話,孫言心卻不會見好就收,婉琪好歹是琪嬪,孫言心竟與婉琪爭吵起來,無意中扭到腳不慎掉進了荷花池。婉琪性子直,說孫言心仗著是太后請進宮里來的,目中無人,愣是不準宮人下去救孫言心。
慈寧宮中,婉琪在殿內跪著,孫言心已經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只是臉上的淚痕未干,想必是同太后哭訴了一番。李顯瞻臉色難看的在慈寧宮里,見云岫過來,稍緩和了些臉色,語氣卻是不善:“朕知曉你與琪嬪交好,只是她此番太過分了,孫小姐是母后請進宮的客人,雖然有錯,琪嬪卻狠心將孫小姐推入荷花池中,還不許宮人相救,心腸如此狠毒,不得不罰!”
李顯瞻還在氣頭上,云岫并未求情,反而問:“那皇上打算如何懲治琪貴人?”
孫言心目光凄楚的望著李顯瞻,李顯瞻錯開孫言心的目光,又看向臉色如常的云岫,最后目光落在一臉無懼的婉琪身上,沉思許久,才道:“琪嬪性子不沉穩,個性潑辣冷血無情,便讓她在慈寧宮外跪十二個時辰,磨磨她的性子。”
跟著云岫一同過來的靈雀嚇得立即跪下去求道:“皇上,我家主子有腿疾,跪十二個時辰,她的腿就廢了!”
慈寧宮外的青石板溝壑堅硬,別說是跪十二個時辰,就是跪上三四個時辰怕是都會惹得婉琪犯腿疾,云岫忙跪下求道:“皇上,凡事皆出有因,琪嬪雖天真率性,可絕非是冷血狠毒之人。琪嬪與孫小姐并無過節,何至于要害孫小姐。”
此時,孫言心臉上閃過心虛之色,向太后哭訴道:“都是臣女的錯,不該頂撞了琪嬪娘娘,惹得琪嬪娘娘不高興。”
云岫并不理會孫言心的惺惺作態,又向李顯瞻說道:“皇上方才也說孫小姐有錯,有錯便要罰,難道因為孫小姐是太后娘娘請進宮的便可任意妄為,今日是頂撞琪嬪,明日若是頂撞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責罰幾句孫小姐,那皇上是不是也要責罰皇后娘娘?”
李顯瞻震怒,太后的臉色也難看起來,云岫這話,簡直就是在打太后的臉,好在太后到底沒有老糊涂,雖然心中不悅,但還是開口道:“瑾妃說的在理,不能因著言心是哀家請進宮來的,就由著她胡為,真鬧出什么大事來,哀家臉上也不好看。琪嬪此為雖然過激,但也情有可原,她有腿疾,便免了罰跪,回宮替哀家抄寫一百卷的佛經吧。”
轉而又向孫言心責備道:“宮中不比你府里,你若是再這般胡為,頂撞嬪妃,哀家便送了你出宮去。”
孫言心憤恨的看了云岫一眼,只好應下太后的話。
太后開口了,李顯瞻也不好再處罰婉琪,轉過頭看孫言心一臉的委屈,軟下心來,道:“南國進貢了不少上好的珠玉首飾,朕讓人挑些成色樣式好的給你送過來。”
孫言心委屈著道:“臣女謝過皇上。只是那支金釵是臣女母親留給臣女的遺物,所以臣女才格外在意。”
太后見憐的拉著孫言心的手安慰著道:“母親留下的遺物自然珍貴,哀家也不是罵你,只是后宮里規矩多,你好好學著。”
云岫扶著婉琪起來,又親自將婉琪送回了陵熏齋,月姑姑也送了太后要婉琪抄的佛經過來。
施太醫來長春宮給云岫請平安脈,云岫問了句惠貴人的狀況。
“本宮瞧著惠貴人的身子看起來不太好了。可能再撐兩個月?”
施太醫拱手如實的道:“瑾妃娘娘放心,下官一直開著溫補的藥給惠貴人補著,再撐兩月不是問題。”
云岫祈盼的念著:“但愿她能平安生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