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yún)岫陡然臉色慘白,身子趔趄了一步,險些沒站穩(wěn),玉寧在一旁穩(wěn)妥的扶著她。
謝全又道:“方纔從枯井裡打撈出來的,估摸死了已有好幾日,渾身都發(fā)臭了。”
李顯瞻察覺到雲(yún)岫的神色有異,擔憂的輕聲問了句:“怎麼了?”
雲(yún)岫欠了欠身子,平緩了語氣,輕聲道:“宮裡死了個宮女,有些不吉利。”
李顯瞻招手示意小生子過來:“你去查查此事,切勿聲張,擾了兩國的使臣和高麗公主。”
“是。”小生子輕聲應著退下,隨著謝全一同去徹查毓秀遇害一事。
殿內一切如常,歌舞絲竹聲漸起,觥籌交錯,珍饈美味,熱鬧非凡。雲(yún)妃和瑞婕妤瞧見方纔雲(yún)岫那慘白的臉色,臉上顯出得意之色,兩人互視一眼,端起銀盃盞以肥寬的袖口遮著,暢飲了一杯酒釀。
歌舞退下,絲竹之聲漸停,李顯瞻看了一眼一旁臉色陰鬱,獨自飲酒焦愁的白澤,朗聲道:“高麗公主秀外慧中,才貌雙全,實乃難得的美人,白澤大將軍年輕有爲,在我朝戰(zhàn)功赫赫,赤膽忠心,與公主真乃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朕特在此處將高麗公主賜婚於白澤將軍。”
李顯瞻的話音落下,殿內一片歡騰之聲,皇室宗族及一干的朝臣紛紛拱手向白澤道賀,可見白澤黑著臉,故而話說到一半,聲音便低了下去。
白澤擡頭看著李顯瞻,隨即眼神轉移到雲(yún)岫的身上,看著她一身的鳳袍尊貴大氣,他起身來,走到殿中,恭敬的跪下道:“臣謝皇上恩典。”
李顯瞻這才放聲大笑起來,爽朗的道:“白愛卿快快平身。”
隨即,白澤起身來,疾步走到高麗公主的方桌前,行了個大禮:“公主有禮。”
高麗公主起身,略顯羞澀的回道:“白將軍有禮了。”
如此,算是白澤和高麗公主都應承下了李顯瞻的這樁賜婚,雲(yún)岫長長的鬆了口氣,再看雲(yún)妃,也滿是歡喜,起身端著酒杯道:“表哥能娶得公主爲妻,姨母和姨丈總算可以安心了。”
方纔驟然冷下的氣氛瞬時熱絡起來,雲(yún)岫淺淺的喝了幾杯的酒,覺得有些頭疼,便欠聲向李顯瞻道:“臣妾有些不適,先行告退了。”
李顯瞻看著雲(yún)岫有些醉了,連脖頸處都發(fā)紅了,點頭著應下,又連囑咐了玉寧一句:“好生照看著皇后,回長春宮後,記得給皇后煮一碗醒酒的湯。”
“奴婢醒得。”玉寧應下,忙隨著雲(yún)岫從側道匆匆的出了交泰殿。
臨親王留意著雲(yún)岫出去,小聲同張茴說了一句話,便也託辭出了交泰殿。雲(yún)妃看著臨親王出去後,眼色示意了身邊的小鈴,隨之,小鈴也悄悄的出了交泰殿。
雲(yún)岫因著頭疼,心裡又惦掛著毓秀一事,緩步往長春宮裡走去。幸而夏日裡夜空的星光透射著銀華的光亮,玉寧雖未提著燈籠照路,還是隱約能看得清路面。
偶然從路邊飛過幾只閃著瑩瑩綠光的螢火蟲,雲(yún)岫不由的停下步子,看著那幾只在樹叢裡撲閃著的螢火蟲,有些發(fā)癡,又想起那一年盛夏臨親王從避暑山莊裡派人送回來的那一盒子的螢火蟲。
雲(yún)岫正想的出神,熟悉的步子聲響漸近,側過頭一看,竟是臨親王已經(jīng)停在了她的旁邊。雲(yún)岫往後退開一步,疏離的問:“王爺是出來看月光的嗎?可惜,今夜的月光似乎不怎麼應景。”說罷,擡頭看了眼布著稀疏星子的夜空,一輪彎月被烏雲(yún)遮住了大半。
臨親王亦是沒有提燈籠,身後也沒有隨從跟著,他只能藉著月光隱隱的看清雲(yún)岫的臉,緋紅之中透著一絲的蒼白和焦慮,宮中處處機關,她又是處在皇后之位上,又如何能活得安生自在?越發(fā)這樣想著,臨親王滿是心疼的看著雲(yún)岫,雖兩人離得這樣的近,雖雲(yún)岫能輕鬆的說出那一句問候的話,可他卻是有說不盡的話梗在喉中,怎麼也說不出來。
到最後,卻是疏離的回了一句:“本王只是出來吹吹風。”
雲(yún)岫到底難以做到無情到底,最後還是關心的囑咐了一句:“夜裡風涼,王爺仔細莫著了涼。”
臨親王陡然心中動容,一時沒抑制住內心的情感,上前整個將雲(yún)岫攏在了懷裡,癡癡的道:“你可知我每日都多想你,多擔心你,會不會有人害你?你身子不好,每日都過的好不好,胃口好不好,有沒有中暑熱,天涼了有沒有加衣……”
雲(yún)岫彆扭的從臨親王的懷中掙脫出來,臨親王也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忙收起所有的情意,別開臉,與雲(yún)岫站得遠了些。
雲(yún)岫收拾起臉上的情緒,窘色道:“別讓臨親王妃擔心了,王爺還是早些回去吧。”
說罷,領著玉寧轉身往長春宮而去,不曾回頭。
玉寧悄悄的回頭看了一眼,見臨親王還在那兒,一直注視著雲(yún)岫的背影,她嘆了聲,小聲的同雲(yún)岫道:“主子,臨親王還在。”
雲(yún)岫叮囑了玉寧一句:“別回頭看,快些走。”
待臨親王回到交泰殿,殿內依舊熱鬧,他才一坐下,李顯瞻便臉色不善的看向他,懷疑的問道:“方纔五皇弟是往哪裡去了?”
臨親王神色如常的拱手回道:“臣弟喝得醉了些,往外面吹了會風,只是外面烏雲(yún)蔽月,又無璀璨星光,實在索然,遂又回來了。”他說的風輕雲(yún)淡,臉上始終都帶著淺淡的笑意。
李顯瞻一笑:“五皇弟在京中賦閒幾年,性子越發(fā)的淡泊,喜好這些風雅之事。不知五皇弟這行軍作戰(zhàn),馬背上的功夫是否都忘了。”
臨親王抱拳正色道:“只需皇兄一聲令下,臣弟即刻便可領兵出征,保衛(wèi)我大周江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顯瞻的眼神落在一旁滿臉擔憂的張茴身上,神色略緩和了些:“你赴湯蹈火了,臨親王妃和未出世的小世子,怕是要埋怨朕了。征戰(zhàn)沙場,朕已有白澤將軍,五皇弟就好好的在王府裡陪著王妃,安心的等待小世子降生。”
臨親王落座下,歉意的看了眼張茴,見她臉色有些慘白,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竟發(fā)覺冰涼不已。
夜宴散後,李顯瞻留了臨親王夫婦以及白澤留宿宮中,遣人送了兩國來使和高麗公主回住處後,李顯瞻這才匆匆的往長春宮而去。
長春宮裡已經(jīng)熄了燈燭,雲(yún)岫因著喝了酒,引發(fā)的頭疼,一回來便就躺下了。這會兒,華良正要去將宮門關上,就聽見外邊喊著“皇上駕到”的聲音。他連忙的將宮門放開,李顯瞻疾步而來,華良緊著跪下行禮:“奴才見過皇上。”
李顯瞻示意華良起身,問道:“皇后可是歇下了?”
華良回道:“是的,一回來,主子便有些頭疼,喝了醒酒的湯,玉寧姐姐便伺候著主子歇下了。”
李顯瞻道:“朕便是料著皇后酒後必然是要頭疼的,席間她又喝得有些多。”說著,疾步往屋子裡走去。
玉寧剛從內殿裡出來,看到李顯瞻進來,請了個安,便就要急著去內殿裡將雲(yún)岫叫起來,李顯瞻忙叫住她:“酒醉的人這會兒被叫醒,會更難受,朕就過來看看皇后,片刻就走。”
因著入秋了,夜裡微涼,殿內已經(jīng)沒有點薄荷香,而是點了氣味清淡的沉水香,屋中似有似無的香味,帷幔之內,透著窗櫺格子投入的光,隱約能見雲(yún)岫緊閉著眼睛,眉頭輕皺著,睡得並不安穩(wěn),突的一個翻身,嘴裡嘟囔著什麼,險些從牀榻上摔下來。
李顯瞻在牀榻邊上坐下,將雲(yún)岫往牀榻內挪進去了些,靜靜的看了許久,才轉身出了屋子,小聲的對榮公公道:“去壽安宮萱壽堂。”
榮公公弓著身子應下,出了長春宮後,才輕喊了聲:“皇上擺駕萱壽堂。”
高麗國使臣在,連著高麗國的公主都在,李顯瞻自然不能是要將金秀媛寵著。
李顯瞻走後,長春宮的宮門徐徐的合上,一夜安靜無事,雲(yún)岫睡得尚算得上安穩(wěn),待第二日早上醒來,仍覺得頭還有些疼。紅豆去太醫(yī)院裡請了施太醫(yī)過來給雲(yún)岫開了副醒酒的藥,喝了後,才稍好了些。
陽光偏暖,秋風偏涼。
昨兒毓秀一事是交由了謝全和小生子一同在查著,這會正得空,雲(yún)岫遣了謝全過來,詢問到:“毓秀的事可查出些眉目來了?”
謝全一臉的苦色,搖了搖頭:“毓秀的屍體腐壞了,根本查不出是因何而死,宮裡頭同毓秀交好的宮人也都一一詢問過,沒有任何的可疑之處。”
雲(yún)岫揮手示意謝全出去,又喚了紅豆進屋子裡來,問道:“與毓秀最相熟的人就是你了,毓秀失蹤前,你可有察覺出她有何異樣?或者是有沒有旁的人找過她?”
紅豆仔細的回想著,搖了搖頭:“一切都如往常一般,似乎不曾有……”說道這裡,她像是猛然想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