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賓兒終於可以下牀走動。但卻發生了另外一件他始料未及的事,賓兒忘記了以前的事。
他問木君意,又是哪裡出了問題?
木居意反問道:“該忘記的事忘記了,難道不是好事嗎?”
他沒再追問,日後他才知,或許賓兒只是不想記得那些往事吧。上天給了他們重新開始的機會,他又何必執著於過去。
他給賓兒編造了一個美好的過往。
他說,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娘子,我們彼此相依,遠離紅塵是非,過的一直很幸福。你受了傷,忘記了以前的事。我姓楚,你叫賓兒,我是你最親的親人,你是我要守護一輩子的愛人。
賓兒滿眼疑惑,沒有多問一句話。
後來,他遣散了跟來堯州的仲方和他手底下的大批侍衛,搬到了這片梨花林的旁邊,在此修養安居,日子過的安逸而又恬淡。這一年多來,他將賓兒捧在掌心,片刻也不願讓她離開他的視線,生怕她少了根頭髮。
偶爾會聽到賓兒抱怨道:“我又不是三歲的孩童,你怎把我看得如此柔弱?”
他只是笑而不語,之後將她擁的更緊。
她又怎會懂他這種失而復得的心情,他已品嚐過一次失去她的滋味,那滋味他再也不想去嘗第二次。
他現在終於明白,所謂的詛咒,不過是人心的貪戀。
若他從一開始心裡所牽掛的便不是這江山社稷,又何來兩難的抉擇?這一切,究竟是不是命運在跟他開的玩笑?他無從得知其中的答案,也無心去探索真相,只因早已沒有了這個必要。
此刻梨花似雪,春光嬌豔,他早已拋卻了過去,眼前是一條長長的未來之路,在那條路上,只有他和賓兒攜手走著,再無人來叨擾他們。
在未來漫長的歲月裡,春花秋月,冬雪夏蟬,還有他們兩個人的天長地久。
他看著眼前一叢叢的雜草,竟覺得,這草好看的緊,可愛的緊。
他想,這就是平凡人的樂趣吧。
兩個時辰後,那些可愛的雜草已被他不得已除盡。菜田裡只剩下一片綠油油可愛的菜苗。
他完成了任務,便可以回家吃飯了,不知賓兒做了什麼好吃的在等著他。這一年多來,他不許賓兒做任何耗費體力的活,但廚房裡的事情,賓兒仍是親力親爲,說是職責所在。他便不攔她了,他喜歡她給他做飯。
最近賓兒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他每次吃飯時都要稱讚一番。賓兒大概也是因爲很受用他的鼓勵,對於做飯之事越發上心。
暮色昏黃,夕陽斜照在木窗上。
籬笆小院內,簡單的木桌木椅,木桌之上擺著幾道簡單的菜樣,兩張木椅,各自坐了一人。
白衣女子道:“這幾日總是又乏又累,也不知是何緣故。”
藍衫男子道:“娘子辛苦,定是這幾日做飯累的,明日便由爲夫代勞。”說完給她夾了一塊魚肉。
白衣女子看到那魚肉,直覺反胃,便又夾回了那男子的碗裡。
藍衫男子問:“是飯菜不合胃口嗎?”
白衣女子搖頭:“近幾日胃口也不怎麼好。”
藍衫男子擔憂的拉過白衣女子的手,道:“我去請個大夫來給你瞧瞧。”
白衣女子攔著他:“不是什麼大問題,興許過幾日就好了。”
藍衫男子正想要再說什麼,卻見低矮的籬笆門外立著一白衣如雪的男子。
是木君意。
當初他將褚賓娘從鬼門關拉回來,不僅成了楚子皙的恩人,更是成了楚子皙的朋友。
木君意也懶得推門,大步跨過籬笆圍欄,悠悠的走到他們跟前,道:“這兒有個免費的大夫,不知二位是否樂意請一請?”
楚子皙笑道:“只怕是我們想請也請不起。”
木君意道:“診金也不是次次都要用命來償的,我偶爾也是很平易近人的。”
楚子皙道:“若是給我娘子診個脈開個藥,診金如何算?”
木君意道:“好說好說,美酒一杯即可。”
楚子皙笑道:“成交。”
木君意伸手附上褚賓孃的手腕,片刻後離開,擰眉不說話。
楚子皙見此,更加心急,問道:“怎麼樣?賓兒說這幾日容易乏累,胃口也不好,不知是何癥狀?”
木君意搖頭,嘆了口氣。
楚子皙更加著急,只想把他欲言又止的話,從他的肚子裡掏出來。
良久,木君意終於開口說了兩個字,且是楚子皙聽不明白的兩個字,他說:“虧了。”
楚子皙疑惑,問道:“什麼虧了?”
木君意道:“自然是我虧了。”
楚子皙道:“你哪裡虧了?”
木君意解釋道:“我這一診,給你娘子診出個喜脈,卻只討來一杯酒,你說,這樣算來,我是不是虧了?”
聽完他的話,楚子皙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不確定的問道:“你是說?”
木君意道:“我說的已經夠明白了,你的娘子有身孕了。”
他收起臉上的戲謔表情,一本正經的抱拳道:“恭喜二位,要做爹孃了。”
褚賓娘瞪大了眼,楚子皙失了神。
片刻後,楚子皙欣喜若狂的拉著褚賓孃的手,說道:“賓兒,你聽到了嗎?我要做爹了!我要做爹了!”
當初在王宮裡,賓兒小產,醫官說她往後怕是很難懷孕,他並不知道此事對於女人的重要性,便也沒放在心上,她只需要賓兒平安就好。但如今聽聞這個好消息,他仍是喜難自抑。他愛賓兒,所以才希望和她共同孕育出新的生命,那是他們愛情的延續。
褚賓娘亦是笑意盈盈,內心的喜悅全都展現在了臉上,她大聲道:“我也要做娘了!”
木君意看著兩人的喜悅,不禁搖頭一笑,看這樣子,怕是早把他的診金的事忘了,他這杯酒看來得下次再喝了。
他像來時一樣,跨出了籬笆欄桿外,身影消失在夕陽的余光中。
而楚子皙和褚賓娘當然沒發現他的離開。
月好,花也好,所以夜色很好。
夜晚的春風帶著一絲的涼意,吹進籬笆小院。長椅鞦韆上,兩人相依相偎。
女子道:“我們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男子道:“什麼事情?”
女子道:“木神醫走的時候沒有喝到酒,似乎很不開心的樣子。”
男子笑道:“到時隨著滿月酒一起喝。”
女子跟著笑道:“這纔不到一個月,怕是要等好久。”
男子道:“他本就閒散,有的是時間,等一等也沒關係。”
女子笑了會,又道:“你希望是男孩還是女孩?”
男子道:“又不止這一胎,男女都一樣,早晚要湊齊,最好多生幾對。”
女子輕拳打在男子身上,嗔道:“要生你自個兒生,我又不是母豬。”
男子笑道:“若我能代賓兒受過,也是願意的。”他雖未體會過那種疼痛,但他會心疼她。
女子又問道:“若是個男孩,取個什麼名字?”
男子道:“楚非離。”
女子道:“女孩呢?”
男子道:“楚非花。”
女子有些不樂意:“你就這麼喜歡梨花?”
男子道:“因爲有人喜歡。”她這是在吃自己的醋嗎?
女子起身:“那個人肯定不是我。”
男子笑的不懷好意,若那個人不是她,他又何苦找來這大片的梨花林?
女子似是在生氣,作勢離開。
男子起身,橫抱起那女子,吻了下她的額頭,道:“賓兒明日學學做梨花糕可好?”
女子道:“沒聽過,不知如何做。”
男子溫柔笑道:“那便回去睡覺吧。”
女子看著他的笑容,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支支吾吾道:“我貌似聽過這種糕點,我這便去研究一下它的做法,你放我下來吧。”
男子道:“爲夫又不想吃糕點了,爲夫覺得,眼前倒是有樣人間美味。”
女子裝傻道:“正好我也餓了,我去準備宵夜我們一起吃可好?”
男子目光迷離,附在她耳邊輕聲道:“不用這麼麻煩了。”
木門緊緊的關著,月色如鏡,悽迷而又柔和,映在木窗格子上,掩去了木屋內的燈火如豆。
“楚子皙你好無恥好……”
春風吹過,吹走女子來不及說完的半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