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真傻,明知遙遙無期卻還要等待。”楚子皙將酒杯裡的梨花酒倒入喉中,瞬間感到喉間有些冰涼而又有些火辣,直到那火辣的感覺透入心間,心也逐漸變得火熱滾燙。
“我想,那女子並沒有後悔,她等待男子的時候心裡一定感到很幸福的。”褚賓娘伸手去拿酒杯,還沒碰到杯子,便被人握住了手腕。
“酒太涼,命人熱過再飲。”楚子皙看著她說道。或許是飲過酒的緣故,此時他看她的眼神有些迷離,握她手腕的力道也有些大。
她叫來小如將酒罈拿走,他這才鬆開她的手腕,問道:“若是換做賓兒呢?賓兒會怎麼做?若是知道所等之人已非當初,是否還會一直等待?”
“若是我等待的人心已變,我不會再等……”但我認定的人,我會一直相信他,信他初心不變,信他不負我。褚賓娘只說回答了這一句,將後面的話全都藏在了心裡。她想看楚子皙聽完她的話之後的反應,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移開了視線不再看她,而是仰頭看月。
黑夜深沉,即便趁著月光,她還是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小如熱好酒送過來,之後福身離開。還是他們兩個人,只有月色美酒,再無旁人。
褚賓娘握著溫熱的酒杯,猶豫著要不要喝下去,她此刻的心情很掙扎。當初在蘊香居除嘗其中滋味,如今卻想不起來那時的感覺,就連酒後發生了何事,也是毫無記憶。
“賓兒可想知道你那時第一次飲酒後發生了何事?”楚子皙看她糾結的樣子,故意激起她的好奇心。
褚賓娘雖然很想知道,但是看著楚子皙那吊人胃口的樣子,便口是心非:“不想知道!若我想知道也不是沒法子,再來一次不就行了。”說著舉杯正要往脣邊送。
酒杯離脣一寸時被攔了下來:“不用那麼麻煩。”楚子皙奪過酒杯放在石桌上,“我來告訴賓兒就好。”說完他的脣便壓了過去。
“賓兒可想起來了?”楚子皙眉眼帶笑。
本以爲她會害羞,卻見她只是眼裡帶著疑惑看著他,好像沒聽懂他的話一樣。
“你一直追問的答案就是這個,只不過……”他伸手去觸她的脣,“當時可是你這裡主動。”
褚賓娘感覺嘴脣有酥su麻麻的感覺,這才緩過神,極力剋制著發熱狂跳的心,有些支支吾吾的耍賴:“那日的事我不記得了,只是你的一面之詞,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這對我著實不公平。”
“那賓兒再飲一次也好證實一下?”楚子皙笑著將酒杯舉到他面前。
褚賓娘推開他的手:“我纔不要!”說著往屋裡跑,頭也不回,“天色已晚,我要休息了,王上請回,我就不送了。”
楚子皙看著她慌忙逃走的背影,心情大好,舉杯飲完杯中酒,又倒了一杯,追了過去。
褚賓娘見他追來,作勢要關上房門,楚子皙伸出手臂一擋,門朝著裡面反彈,正好將門裡的人彈坐到地上。
楚子皙見此隨手丟開手中的酒杯,箭步衝過去,將褚賓娘抱起身,放到軟榻上,聲音帶著緊張:“傷到了哪裡?我命人去傳醫官。”
身在王宮,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她不能隨心所欲,而子皙也不能不顧一切,他們之間隔著宮規禮數,隔著江山百姓,所以他們的感情註定是沉重的,她不曾怨過子皙,也不曾後悔自己的選擇,可面對這些沉重,她也會心累,也會想著逃離,也懷疑過時間會帶走他們兩個人的初心。
但此刻他眼裡的擔憂和自責,又讓她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經年累月,哪怕雲過萬里,她愛他,一如當初,正如他想守護她的那顆心,從來不曾改變。
“我沒事,沒受傷,一直都沒受傷。”她說著還是落了淚。
看著他坐上王座,看著他高高在上,看著他納妃,看著他寵別人,看著他勞累憂心,看著他兩難……
這些她都明白,卻還是跟他負氣,她該理解他的,而不是讓他爲難,可是她的心好痛,也好累,她還是在他面前哭了出來。
“我去給你叫醫官。”楚子皙擦著她的眼淚,有些不知所措。
“我沒事,不要叫醫官好不好?也不要叫任何人,就我們兩個好不好?”她偎在他的懷裡,緊緊的抱著他。
楚子皙聽著她帶著哭腔的請求,心裡的緊張慢慢退去:“好,就我們兩個。”他擡起手臂,將她擁的更緊些。
安靜了許久,似是有人在夢中囈語:“子皙,我不要名分,不要榮華富貴,只要待在你身邊,只要……你心裡有我,我的心一直都不會變。”
有人輕聲低吟,說道:“賓兒信我就好,我不會讓賓兒爲難,也不會讓自己爲難,只是……我有自己的責任,我不僅是楚國百姓的王上,更是王兄的王弟,王兄於我的恩情,我無論如何都要還的。”
褚賓娘聽著耳邊的溫語沉吟,心裡千絲萬縷頓時化爲浮雲,輕飄飄軟綿綿,那人的懷抱溫柔暖熱,正是應了入夢的好時機。
楚子皙見她不再說話,聽著她呼吸變得深勻,知道她已睡著,便抱著她起身來到牀邊,將她輕輕放到牀上,蓋好錦被,看著她的睡顏,心中思緒萬千。
他撫摸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脣,輕輕說道,等一切事了,我便帶你離開。
褚賓娘感覺有人在她的耳邊說著什麼,但她卻聽不清楚,又感覺自己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要失去,便急忙伸手去抓,果然抓到一個很溫暖的東西,似乎是某人的手,她握著那人溫暖的手,這才安心入了夢。
楚子皙見褚賓娘突然抓住他的手,想要掙脫卻被她越抓越緊,無奈之下任由她握著,看著她的睡顏,看到眼皮沉沉,這才俯在牀頭邊睡去。
褚賓娘睡了不到一個時辰便醒了過來,楚子皙也只是淺淺入夢,並未睡熟,發覺牀上之人有了動靜,這才睜開眼。睜眼那一刻,卻見褚賓娘正趴在他面前看著他,見他醒來,便好似做了什麼壞事似得急忙離開。
他坐起身,見她目光不定眼珠四處轉悠,便湊近她道:“醒著也是可以看的。”
褚賓娘推開他幾乎貼到她身上的身子:“我纔沒有偷看!”
果真不打自招,楚子皙扯脣淺笑,不再難爲她。
“現在剛過亥時,我該回正乾宮了,你接著休息吧,明日再來雪園看你。”他將她的手塞回錦被。
被塞回錦被的手又快速伸了出來,拉著他的衣袍:“不要走,留在雪園不好嗎?”
君王夙夜之事皆有內府官員編制,哪日哪時宿的哪個宮殿,皆是有所記載。賓兒如今無名無分,若他留在雪園,怕是惹人非議。前幾次他不管不顧在雪園夙夜,還不是惹來朝中老臣的各種不滿,大殿之上公然討論他晚上睡覺的事,可真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回憶。不留在雪園,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不要胡鬧,安心休息吧。”楚子皙有些爲難的去掰開褚賓娘握著他衣袍的手。
但她似乎在賭氣,他也不能用蠻力,只得好心勸說。
褚賓娘軟硬不吃,反過來逼問他。
“留在雪園不好嗎?”
“好。”
“爲什麼要走?”
“……”
“是要去錦繡宮嗎?”
“不是。”
“我知道蕭妃比我好看,所以你要去寵幸他?”
“……”
“爲什麼不說話?我猜對了是不是?”
“……”
“你怎樣才肯留下來?”
“不要胡鬧。”
“是要這樣嗎?”
“我……”
褚賓娘將他未說出來的話堵了回去。
那夜秋風捲起落葉,滿園蕭瑟,那夜的雪園,紅燭暖帳,緊閉的門窗阻斷涼風,關住了室內的一室纏綿。